吉庆有余

　　“私奔？！！”众人大惊，一阵细碎小声讨论，郑安瞪大了眼看向南遥，似乎是在询问真假。
　　南遥白了他一眼，是真还是假他能不知道？

　　那书生显然也没想到，笔锋顿了一下，快速记录。

　　“震惊吧？”大汉非常满意他们地反应，笑道：“我刚听时也是这种反应，至于为何这样说，且听我细细道来”

　　说着他拍了下手里的茶碗子，如同说书先生般娓娓道来。

　　“遥说那天孙身边常年带着一位，清润柔和难辨雌雄的活菩萨，只有听闻其声音才可分辨男女。而两人正是天孙去灵山修行时相识，一眼便暗生情愫，两人虽都是天之灵子，但到底俱是男身，难被容允，只能将感情藏于心底埋入地下，日日偷偷约见共赏银河云浪”

　　且先不说内容真伪，就单单他这措辞，当真深入人心，余音绵长之际还有几丝耐人寻味。

　　南遥听得牙根发酸，暂且不论别的，还日日约见，他日日不得空闲倒是真的，蘅芜说要练他可办点无虚，将他往那一扔就留了句：留口气。人就走了，那几位也倒是不客气，除了睡觉，不是论法就是斗法，一个个排着队的等，美名其曰，切磋。

　　那人一脸满是愁容，叹息道：“只可惜啊，世事无常，天色已变，身份所缚之下，岂容两人酣枕同眠”

　　“咳”郑安呛了一下咳嗽不止，柳微青脸色淡淡给他续了杯茶。

　　“风流韵事已成过往，在父母的逼迫下，两人只能生生分离，一段佳话就此崩塌当真是可泣可叹，悲戚难言啊”

　　“唉……”四周不断叹息。

　　那怅然若失的表情，就像确有其事一般，还有人操心地问：“这可如何是好。”

　　那大汉长的正义凌然四四方方，没想到心思如此细腻，接着又叹道：“逼得这对苦命鸳鸯，相隔数万里，只能日日相思，这天孙实在难解相思苦，怎么办？一气之下逃离天庭，跑去灵山找那佛子，却不想半路就被家人拦截压了回去”

　　那人收住话头，换了个口气，惋惜道：“灵子犯了大忌，打伤同僚，还烧了自己仙宫这才逃了出来，一路堕入凡间，却不想佛子紧跟其后，与他一同做对苦命鸳鸯”

　　“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不知是谁接了一句，喟然长叹。

　　大汉顺着声音转头看去，这句话可真是讲他心里了。原来是刚才新来的一桌中的其中一位，那人淡衣执扇，相貌实在出众，又仔细看去，不由心中一惊，这一桌人竟然都不似俗人。

　　他犹豫道：“这位……兄台，也是知音啊”

　　郑安抱拳道：“在下只是有感而发，阁下的故事实在是字字含情，言言藏意，让在下触动至深，感慨万千。”

　　终于有人能跟他说道一二了，这段时间说无可说实在憋闷，再者说市井传言多半没人在意真假，只在意内容，还有一起谈论心境的过程才真真是快乐似神仙。就算顶着南遥足以凌迟的眼神，郑安还是一个字儿都不打磕巴的畅然道尽一气呵成！

　　大汉回了他一礼。

　　南遥看那大汉又一叹气，神情又低落下去，他真的怕了他了，刚要叫众人赶紧走。

　　“所以天孙只能带着两名忠心耿耿的旧将与小菩萨，漂泊人间，只要有邪魔出没之地，两人闻风而至共闯凡尘。”

　　‘啪’的一声，茶碗子惊拍，故事才算落了尾。

　　唏嘘声不绝于耳，直到几人走出数米，讨论声仍在耳边回荡。

　　一路行至徐府，都无人开口，就像刚才听了个旁人的故事，况且如此离谱的故事极其没有真实感，更没什么好讨论了，所以几人不约而同的翻篇了。

　　柳微青下了车，看向眼前徐府两字，回想着儿时的浅淡记忆，心下惋伤，上次来时还是一家三人结伴而行，可如今…只剩自己孑然一身。

　　徐府比柳府不知大了多少倍，一路穿梭楼阁小谢，如同城中之城。外祖母已在主厅等候，管家禀报时得知女儿与女婿亡故的消息。

　　柳微青等人进去时就见几个妇人哭成了一团，南遥脚步一顿，留在了外面，齐礼与郑安随他一起留在廊下。

　　只听房里哭了一阵，一个老太太的声音透过房门穿了出来：“不哭了，柳哥儿；娃娃受苦了，你坐这挨祖母近些”

　　柳微青…哭了。

　　这个念头油然而起，南遥看了眼门上的厚窗帘，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唉，你们几个，柳府来的？”

　　郑安看了看他，点点头。

　　“那就别在这杵着了，过来给你们家少爷把东西搬屋里啊，等着我们搬呢！”

　　那小厮趾高气昂，对上三人视线，心里隐隐发怵，但一想这里可是徐府，故而头一抬鼻孔一撑，就那么看着他们。

　　三人为首的那个黑衣少年，瞥了他一眼，眸光沉沉虽然吓人，但那人还是老老实实一撩衣摆向大门走去。

　　这小厮还不罢休，跟着追去，边叨念：“跟着我走，别在这里乱窜，若是闯了不该闯的见了不该见的，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赔！”

　　“不是，哪那么多事儿啊，路是你们的人带着来的，我们原路返回，这一路你们徐家要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和人，那有什么怕的？”郑安忍了又忍，这人尖嘴猴腮一脸鼠相，上来就说要他脑袋，他能忍？

　　一言不合，俩人就这么在徐府的暖阁旁边吵起来了，这两天温度渐升，晌午的太阳还有些晒人，这会太阳渐落，凉了不少，见他俩吵得起劲，南遥带着齐礼就近找了个石凳子就那么坐着等，一派悠然置身事外。

　　一盏茶的功夫，小厮已经骂到要将他们扫地出门了，暖阁的门悄然打开，一道暖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眉目含秀，眼藏秋水。静立那处温婉端庄。

　　“何四！”她出声喊住小厮，声音虽然清甜却带着严厉。

　　“他们既然是跟着小弟来的，就是小弟的人；要使唤也轮不到你，几件行李你都搬不得，做出如此丢徐家脸面之事，看我不禀明姑姑，赏你几棍子。”

　　何四连忙跪下，俯首，讨饶道：“小小姐，小的知错，再也不敢了，您别动气，饶了小四这一会儿，这几位爷回主厅等着便是。”

　　这位小小姐是柳微青小舅的二女儿，除了柳微青家里排行老小，所以都叫她小小姐。

　　“行了，快去吧”她打断道。

　　等何四走了，她冲三人屈膝福礼道：“失礼了，三位若是认得了路便自己回主厅吧”

　　她起身后便回了暖阁不再理会，三人只能又回到主厅，恰巧棉帘掀起，柳微青走了出来，他眼眶微红躲开几人视线道：“我刚跟祖母说了，你们跟我去我院子里住”

　　柳微青的院子在这红柱青砖中别具一格，精巧的院落皆是南方制式。

　　“刚才听说你们与徐家人生了口角？”

　　南遥和齐礼看向郑安，郑安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正待解释。

　　柳微青道：“我差不多能知道，徐家大户，关系盘根错杂，那何四是舅母家的旁支亲戚，小时候便瞧不上我。无论是谁，他们若是欺负你们，说些难听的，你们只管骂回去，谁的面子都不要给。”

　　南遥看了他一眼，总觉自从进了鲁州城这人就像变了一样，果断中带着狠厉。

　　言出至此，几人心里也有了数，本来就不是会压着性子成全别人的人，最顾虑的就是柳微青，既然本人都说了这种话，他们也就无须思考这么多，自在些。

　　只是，南遥迟疑道：“你似乎跟他们关系……”

　　“没有好与不好，我又不是来投奔徐家，只是来给祖母报丧，像以前一样，住些时日也就走了”

　　他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不由让南遥多看了几眼。

　　晚间宴席。

　　厅内一张圆桌，约莫着能坐二十人，此刻只坐了一半，老太太不在，年纪大了今日为柳微青的母亲甚是伤神，喝了些清粥早早的就歇着了。

　　舅父坐上位，位高权重，长相也颇为威严，舅母当家主母，做什么事都仅仅有条，看似跟谁都随意要好，实则眼中精光一览无遗。再就是柳微青的大表哥，看到他时南遥眉头紧锁，这人印堂发黑，眼窝凹陷的不正常，若要说就是恶鬼缠身，即将吸之殆尽。

　　再往下就是二舅父一家。二表哥，他身侧还有一个女子，看起来，两人很相爱，两人之间是男子给女子布菜，这在凡间可是少有。

　　而另一侧是小舅父一家。他眼神一顿，那位小小姐正坐在小舅母旁边，而小小姐身侧还有一女子，两人眉眼间都与小舅母颇为相似，应当是亲姐妹。

　　南遥收回视线，他们得以上主桌全仰仗了柳微青，在柳微青口中，他们四人拼死保下了他，又一路护送到鲁州，属于救命恩人。

　　大舅是知州，一副官僚做派，先是自说自话了一通，自己当初是如何如何阻止妹妹嫁给经商的，话里话间都是瞧不上柳父。

　　二舅父是做生意的，抱着大舅父这跟官线，生意做的顺风顺水。

　　他反驳道：“柳妹夫为人正气，生意做得也好，长得一表人才，一家子本该和和美美，怎么就出了那么个妖物，屠城！当真是丧心病狂！”

　　而大表哥徐言风听到后，目光一闪，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盘肉，像是跟他有什么深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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