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不由人

　　蒋元贞进家门十一点出头，家里静悄悄，餐桌上没有了给儿子留的早饭和药，他心就放下来了。上楼看齐幼麟房门关着，走过去敲门。
　　“宝宝，爸爸回来了。你在干嘛呢？”
　　里面无回应。
　　蒋元贞压压门把手，齐幼麟居然把门锁了，“宝宝锁门干嘛？”
　　里面传来一声书还是什么东西摔在桌上的声音。
　　得，把小祖宗惹着了。蒋元贞叹口气，“一会儿吃午饭，想吃什么爸爸给你点。牛排，米饭还是面条？”
　　没反应。
　　“不说话那爸爸看着给你点了，一会叫你哦。”蒋元贞回屋了，没有太多哄的心思，多大点事，明天还要自己一个人去呢，今天不能让儿子就着这事闹。
　　回到房间蒋元贞坐下看书，思绪有点飘。
　　以前他工作太忙，加班应酬出差连轴转是常态，儿子的事和事业分属自己时间分配天平的两端，他真花不了太多心思在儿子身上。尤其是齐幼麟上小学之后大学之前，学校的事他根本没有过问过，全靠儿子天分高自律性强。
　　后来和齐幼麟有了更进一步的关系，他也只能挤出精力分配给儿子更多一点的时间和注意力，完全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全方位无死角照顾儿子。
　　中擎可真算是个舒适区，让自己中年收获了钱多事少离家近边上班边带娃的机会。不这么亲身沉浸式带娃，他还不知道这小子身体这么差，爱胡思乱想压力过大。也不知道儿子还有性格和表现的这么多面，他跟儿子在日常生活中近距离接触的印象一直还停留在齐幼麟还是小宝宝的时候呢。
　　诶？自己总觉得是齐幼麟上班以后才体弱多病的，上班以前齐幼麟到底是不生病，还是也生病只是没让自己知道？

　　外卖快到了，蒋元贞也不去吃闭门羹了，给齐幼麟打电话，“宝宝，外卖快到了。有三个，爸爸给你点了牛排和意面，还有一个是水果。”
　　齐幼麟挂了。
　　蒋元贞听着齐幼麟开门的声音晚了一步来到楼下。
　　齐幼麟取了外卖，把蒋元贞那份和水果放餐桌上，提着自己的那份要上楼。
　　“干什么去？”
　　“我自己上去吃。”齐幼麟语气硬邦邦的。
　　“在这吃。”蒋元贞走过去开包装袋。
　　“我想自己上去吃。”齐幼麟重复。
　　“在这吃。”蒋元贞也重复。
　　齐幼麟深呼吸几口，抬腿就要走。
　　“坐下吃饭。”蒋元贞淡淡的，自己开吃。
　　齐幼麟又僵了半天，才走回来坐下开始吃饭。
　　“今天爸爸没叫你起来一起去医院，是因为昨天该办的手续都办好了，一切都很熟悉方便，不需要你特别去照顾爸爸。爸爸也确实起来得太早了，就没叫醒你。明天最后一天，我也自己去就行，你别生气也别多想，我给你讲过很多遍道理了，你能想明白。这也不是一件值得你小题大做的事，听话就好了。”蒋元贞淡淡的。
　　“我下午给罗总打电话请假，暂定先休明天一天，明天我再找大夫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后天上班。你知道就行，有变化我再通知你。”
　　齐幼麟没说话。
　　“回答我，别人跟你说话都没反应吗，礼貌和修养呢？”
　　“知道了。”齐幼麟又是硬邦邦一句。
　　蒋元贞盯了齐幼麟半天，想再说什么又没说。

　　晚饭齐幼麟还是不说话，蒋元贞也没说。
　　吃完齐幼麟收拾餐盒，“我去扔垃圾，你有垃圾要扔吗？”
　　“就饭盒。”蒋元贞把餐盒盖好放回袋子里合上。
　　齐幼麟收集了厨房的垃圾和外卖袋，提了两手去扔垃圾。
　　回来洗完手蒋元贞在餐桌边看着他。
　　“明早我能和你一起去医院吗？”齐幼麟走过来小声问。
　　“我自己去。”蒋元贞回，看儿子跟只被遗弃的小狗似的，又于心不忍，“后天就一起上班了，明天好好休息，不用起那么早。”
　　“可是我想去。”齐幼麟皱紧眉头。
　　“我不带你去，即便你起很早坐在这等我，我也不会带你去。别瞎琢磨，不如好好睡一觉。”蒋元贞起身要上楼。
　　“……晚安爸爸，我爱你。”齐幼麟在身后追了一句。
　　“幼麟爸爸也爱你，别钻牛角尖，爸爸很快就好了。”蒋元贞回头。
　　“我想抱抱你……”齐幼麟委屈。
　　“后天。”蒋元贞上楼回屋了。

　　齐幼麟闷闷不乐回屋，没一会儿蒋元贞来他房门口。
　　“刚给罗总打了电话，明天上午的会我缺席不合适，有重大人事任免事项要讨论。我打算不请假了，明天就去上班。”
　　“太好了！”齐幼麟开心，“可是爸爸你还要输一天液呢？”
　　“下午我早点走去医院。”
　　“好的！那明早还叫外卖吗，还是我做一点？”
　　“你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可以接受吗？我今天还有点低烧，没有完全恢复。”
　　齐幼麟着实诧异于蒋元贞的话。
　　“后天就完全恢复正常节奏，明天一天就当咱俩错个峰……”
　　“我是病毒吗？你避开我可以快点恢复吗？”齐幼麟盯着蒋元贞问，“可以的话我愿意，祝你早日康复。”
　　“宝宝，爸爸的意思是……”蒋元贞眼看着齐幼麟走过来把门关上了，落了锁。
　　蒋元贞站在门外，沉默了几分钟。
　　“幼麟，你把门打开，爸爸有话跟你说。”
　　里面没动静。
　　“宝宝，爸爸想抱抱你，把门打开，爸爸……”
　　门被打开，后面是齐幼麟流泪的眼睛，“你要是觉得我碍事……”
　　蒋元贞上前把儿子抱进怀里，“爸爸说错了，情感在现实生活中具体情境下远在理智之上。”
　　“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齐幼麟抱紧蒋元贞哭。
　　蒋元贞隔着口罩亲了亲儿子的发顶，“那还和爸爸亲亲抱抱吗？”
　　“我要……”齐幼麟抬头亲蒋元贞口罩下的脖子。
　　“爸爸爱你宝宝，不管前后不同的言行怎么做，出发点都是爱你，能懂吗？”蒋元贞安抚。
　　“……可是我也爱你！你总是不把我的爱当做一件重要的事，我的爱也很重要！”
　　“嗯，宝宝对爸爸很重要。照顾宝宝的情绪和宝宝的身体一样重要，都需要很多爱才能收获健康。爸爸要你平安健康，爸爸给你很多很多爱。”
　　蒋元贞抚着齐幼麟的后背，心想这辈子如果不做父亲，很多事情和道理他怕是一辈子无法领悟。
　　要想永远理智高效不越轨不冒险地行事，身边不能有例外，不能有让你动摇心软的人存在。
　　“唔……我好爱你爸爸，我只爱你一个人，我这辈子都爱你！生老病死也不能把我们分开……”齐幼麟整个人挂在蒋元贞身上，紧紧抱着不撒开。
　　“好了，别哭了宝宝，玩一会儿就早点睡吧，明天要早起。爸爸准备明天的饭就好了，宝宝不用管。”
　　“我要和爸爸睡，我不要自己睡……”齐幼麟哼唧。
　　“今天还不行，再自己睡一晚。我今天还烧呢，听话。”蒋元贞要回屋了。
　　“我不要，我不要！爸爸我想你……”齐幼麟不撒手腻歪。
　　“幼麟，只有没有认知判断的小宝宝会通过撒娇打滚的方式试图改变大人的决定，你是大孩子了，你知道什么是对的，也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就不要再无谓地任性吵闹，说明天就是明天，这样我都害怕时间太短。”
　　“……那爸爸再抱我五分钟，我想闻爸爸身上的味道，不然我睡不好……”
　　“抱吧，抱完乖乖去洗澡，爸爸也想你。”
　　“爸爸我有点想要……”齐幼麟小声偷偷摸摸说。
　　“不给。想都别想。”蒋元贞决绝。
　　“再蹭！”蒋元贞察觉到齐幼麟暗戳戳的小心思，拉住胳膊皮鼓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滚进去洗澡睡觉，一点好脸不能给！”

　　第二天蒋元贞开完会回来，齐幼麟在秘书室看小说呢。
　　“我回来了，你干嘛呢？”蒋元贞不想和齐幼麟凑太近，回屋给他打电话。
　　“看书。我过去吗？”
　　“不用你就在你屋里呆着吧。干点正事儿，多喝水。”
　　“好的蒋总。”
　　到了午饭时间，齐幼麟到蒋元贞屋嗷嗷待哺。
　　“给你，去你屋里吃，吃完锁门在你屋里睡。”
　　“我不要，你不是说今天就可以一起了吗？”齐幼麟不满。
　　“家里空间大，办公室空间太小空气不流通，我呆一上午了，乖，坚持一下。”蒋元贞把饭盒递给齐幼麟。
　　“你真的好奇怪。”齐幼麟很烦蒋元贞因为生病的事一直跟他搞来搞去，“真搞不懂你这两天到底在干什么。我下楼去吃食堂吧，那儿没人嫌弃我。”
　　“我还没好，你别凑这么近吃饭休息，这是对你的保护……”
　　“谢谢你的保护。”齐幼麟定定看了蒋元贞两眼，转身要走，又回头，“我去吃食堂，不用管我饭了。”
　　蒋元贞想挽留，又忍住了。

　　齐幼麟慢吞吞下楼去吃食堂，人不多了他坐在角落自己吃的。
　　下午到点齐幼麟打开秘书室的门，祈祷下午不要有什么事需要他去面对蒋元贞。
　　他觉得有点无法面对。
　　情理上似乎是蒋元贞生病了主动不和他多接触怕传染给他，但蒋元贞刻意苛刻到了这个地步，让齐幼麟觉得生病的是自己，他被蒋元贞嫌弃了才这样避之不及。
　　接到两个电话问蒋元贞是否空闲汇报工作的，按正常流程他该先去问问蒋元贞是否愿意见再答复，齐幼麟不想去问，直接让人上来了。
　　好在下午没有什么其他事。蒋元贞快下班来了个电话。
　　“我准备去输液了，你在食堂吃，晚点我回来接你。”
　　“……我在这住两天吧，省得您来回跑，万一生病了多辜负您的良苦用心。”齐幼麟阴阳怪气。
　　“……你确定吗？”
　　“您路上小心。”齐幼麟把电话挂了。
　　过了会儿蒋元贞锁门离开，齐幼麟坐在办公桌后静静听着动静，直到蒋元贞乘电梯离开。
　　又等了一会确定蒋元贞不会折返，食堂也快关门不会遇到人，齐幼麟下楼去食堂吃饭。

　　以前他会去蒋元贞屋里过夜，有床有被子有电视有冰箱有零食，今天不想去也不能去，在秘书室沙发上凑合。
　　七点多蒋元贞又来了电话，语气和缓，“宝宝，吃饭了吗？”
　　“吃了。”
　　“吃什么了？”
　　“食堂。”
　　“干嘛呢？”
　　“看书。”
　　“爸爸输完液了，症状也好多了，大夫说问题不大。爸爸现在回去接你。”
　　“……我将就一晚吧，别麻烦了。”
　　“宝宝不想爸爸吗？”
　　“……不想。”齐幼麟敷衍。
　　“我还有半小时左右到，乖，回家爸爸抱宝宝睡。”
　　挂了电话齐幼麟还拉着脸，但还是被蒋元贞来接他和“抱宝宝睡”暗暗取悦，翻个身扯扯嘴角继续等。
　　“下来吧宝宝。”蒋元贞到了。
　　齐幼麟一溜烟儿跑下楼坐进副驾。
　　“爸爸你好了吗！”齐幼麟开心。
　　“这么由衷希望我康复嘛，好儿子，算我没白养。”蒋元贞开怀，搂过齐幼麟抱了抱。
　　齐幼麟摘下蒋元贞的口罩亲亲他的嘴唇，“爸爸我不会觉得你生病了我就要远离你担心被传染，我不在乎。我生病爸爸义无反顾的照顾我，我可以跟爸爸做的一样好。你躲着我我才伤心，因为你小看我，小看我的爱！”
　　“宝宝，爸爸明白，爸爸没有小看你。恰恰是因为你做人做事心太实了，不会为自己考虑，爸爸心疼你，尽最大可能保护你。我又不是多大毛病不能自理，非要传染给你也病一场，咱俩在这事上共患难没有意义。爸爸从不怀疑宝宝的爱，宝宝还小，已经做的很好了。”
　　“那你……那你亲亲我。”
　　蒋元贞亲了亲齐幼麟的额头，“回家了乖乖。吃饱了吗，等爸爸着急吗？”
　　“没有太饱，食堂的饭不好吃，没有爸爸做的好吃！爸爸来接我多晚都不着急。”
　　“我以为你有多喜欢吃食堂呢，一天吃两顿，爸爸回去给你做点夜宵。”

　　蒋元贞温柔地把儿子接回家，进门进厨房忙活了，给齐幼麟补充每日必需营养成分。
　　齐幼麟乖乖等待投喂，喝了粥其实已经差不多可以了，蒋元贞还准备了一份煮时蔬，继续吃。
　　吃到一块偏大的土豆块的时候感觉没熟，齐幼麟不动声色吐进纸巾里，想着偷偷扔掉就算了。结果被蒋元贞看到了，一巴掌拍在后背上。
　　“你今天吃了两顿食堂，营养肯定跟不上，这给你准备的是必需营养成分，味道是淡了一点，但不许挑食必须都吃掉。”蒋元贞凶。
　　“……嗯，我知道。”齐幼麟继续吃，忍了下想着还是告诉蒋元贞免得他误会，“爸爸刚才那块土豆中心有点脆我就吐掉了，不是有意的。”
　　“没熟吗？”蒋元贞拿过筷子尝了一块。
　　“那块比较大，可能比较难熟，其他应该都熟了……”
　　“我去再弄一下。”蒋元贞端菜进去复工。
　　“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尝尝。”蒋元贞出来。
　　齐幼麟继续卖力吃，蒋元贞搂住齐幼麟亲了亲发顶，“对不起宝宝，爸爸错怪你了。”
　　“没关系爸爸！”齐幼麟仰起脸冲蒋元贞笑。
　　“宝宝，不是爸爸说对不起就马上要触发你一个没关系的回应。对不起是从我的角度出发的表态，没关系是从你的角度出发的回应。”蒋元贞窝心。
　　“是真的没关系，爸爸别多心！”

　　蒋元贞彻底复元，下班带齐幼麟去超市补充家里的蔬菜水果。
　　逛着逛着逛到了宠物开放日活动区域，有很多小孩和家长年轻人，在撸猫撸狗撸兔子各种小动物，旁边卖狗粮猫粮罐头笼子各种宠物用品。
　　“给你买一个。”蒋元贞站旁边看半天笑着说。
　　“真的吗？”齐幼麟惊喜，顺着蒋元贞的目光看过去应该是小狗的区域。他有点怕大狗，但是小狗从小一直都觉得很可爱。蒋元贞的说辞和所有中国家长一样，我养你都费死劲了，没功夫再伺候动物，家里身上造的脏乱差，想想都可怕，从没有给齐幼麟养过什么宠物。
　　“嗯，喜欢吗？买个大的。”
　　“大的？我喜欢小的，西高地可以吗爸爸？”齐幼麟期待。
　　“小的够睡？”蒋元贞指着脚边的大型犬狗笼子促狭地看着齐幼麟。
　　齐幼麟瞬间醒悟自己被蒋元贞捉弄，脸红了。
　　“狗笼才是小狗的归宿，链子喜欢吗？”蒋元贞拨弄旁边的狗链子。
　　齐幼麟凑在蒋元贞身边，小声恳求，“我想要一只小狗可以吗爸爸，我负责照顾它，爸爸完全不用管，不需要特别的品种，只要爸爸同意，哪种都行。”
　　“这是突然打哪来的新需求，先打签报报预算，走流程批了再说。走了，回家了。”蒋元贞转身走开。
　　回家路上齐幼麟偏头看窗外没主动跟蒋元贞说话，从小蒋元贞也没同意过给他养宠物，刚才怎么突然就想到去提要求，明知道蒋元贞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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