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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8)
朝廷、官府、皇城...那些遥不可及的词忽然鲜活起来。太子?那不就是将来的皇帝么?那眼前这位王爷,不也是如假包换的皇亲国戚?
她活这么大,从没见到过什么官,连最近县城的县太爷都没见到过,如今却撞上了一位王爷?还拦了太,太,太子的车驾?
想到这里,李茹花双腿发软,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那些在私塾里听来的规矩礼仪,此刻全乱作一团。她该行礼?该叩头?该怎么称呼?还是该...直接认罪?
她玩完了!
李茹花后悔了,没成想她撞上的是太子车驾!这可是杀头死罪啊——
老天爷你玩你亲孙儿!
范逸微微颔首,语气从容:“太子殿下不必担忧。今日寅时初,车队便能到达渃水城,与我大军会合,不会耽搁。”
小太监回了声是,又匆匆转身回去。
范逸目光落回在李茹花身上,只见她面如纸色,双膝跪地,瑟瑟发抖。这般光景,哪还有方才说话时的一星半点生气。
范逸转向身侧侍从,声音温和:"去取件厚衣裳来。"
"遵命。"
范逸接过侍从手中的袄子,披在脸色苍白的李茹花身上,看出来她害怕,宽慰道:“不必慌张,太子殿下为人宽厚,并未问你的罪。你方才说,乌汗人打进了渃水城,你家人都死了?”
兴许是对方态度温和,听到又不问自己的罪,李茹花这才稍稍缓过神,怔怔点头:“是,是——”
“那你这是从渃水城逃出来的?”
“是。”李茹花怯怯点头。
范逸轻声:“几时逃出来的可还记得。”
李茹花不记得了,这几天担惊受怕,一时间想不起来天黑又天亮了几次:“两···三日?三日?”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范逸身后马上跃下。那人衣袍特制的绣纹繁复,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有李茹花那么高。头戴一顶乌黑小帽,单看这副装束,便知职位不低。
张天正拱手开口:“殿下,方才接获我军前线军报,”他略一停顿,瞥向跪地的李茹花,“渃水城被乌汗人攻陷,城内无一生还。”
范逸侧首: “哦?”
这一声疑问叫李茹花瞬间胆战心惊。
她下意识抬头,正对上张天正看过来的锐利目光,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听出了咄咄逼人的意味:“你是如何活着逃出城来的?”
李茹花被问得一懵。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她就,顺着房梁爬出来,又稀里糊涂上了辆马车,这便逃出了城。但李茹花虽然心眼粗,却也知道这些大人们要听的不是这个。
这事得从她被乌汗人抓起来说起。
李茹花急的牙齿打颤:“这个,这个说来话长,乌汗人···我是被乌汗人从城外,不是,我是被他们从北塞上的小镇抓起来的···然,然后···把我关起来···我,我逃——”
这语无伦次的话似乎叫旁边的马儿也听得很是无语,不耐烦打了个哧哧的鸣声。
“好了。”
哪怕范逸有耐心,车队也没有时间这么耗下去。
范逸转身上马:“一并带上吧。”
张天正:“是。”
·
天色渐晚,城楼外已经打上了火把灯笼,拉长雪地里的人影。
尉迟林等人已在南城门外等候太子车驾多时了。
一行车马终于从那边冒了头,长龙般的车队浩浩汤汤进了城,街道上空旷安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吹得残雪乱飞,还有两侧迎接太子一行的太元士兵。
太子的马车在驿馆门口缓缓停下,金钟罩下的灯盏被宫人提着侯在了车边,脚蹬也安置好了,等着车上的这位。所有人都在恭敬候着,马车上的人却没有下来。
车窗边的小太监看了眼恭候的众人,凑上前去朝着车内低声道:“太子殿下,城内驿馆到了。”
里面却没有声音。
随车的小太监互相看了眼,都低头没再作声。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时,只听车内一道平稳的声音响起:“尉迟将军。”
尉迟林闻言两步上前:“臣在。”
太子:“左都督叛国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尉迟林回道:“回太子殿下,大军行军途中,北塞知州李源夜奔大营,声称无意探听到左知政与家臣叛国投敌的密谋,意图放乌汗人进城,而后便是乌汗人进城的消息。”
太子声音平缓,追问: “可有了其他物证?”
尉迟林:“回殿下,大军入城后,臣命人封查都督府,发现左知政全府上下都死于家中,并未搜查到其与乌汗人暗通往来的直接证据。”
太子沉吟:“可是乌汗人下的毒手?得了好处便过河拆桥。”
尉迟林:“臣已见过那乌汗首领,乌汗人有意与我太元和谈,且亲口承认并非左知政放他们入的城,而这一城人,也是在他们入城前就已丧命。臣令人验过城中百姓尸首,时间确实对得上,乌汗人没有撒谎。”
太子:“那是这左知政畏罪自杀?”
尉迟林愣了愣:“这左知政确实是自刎而死,他夫人也是悬梁自缢,但府中奴仆都是中毒而亡,与一城人死法相同。”
闻言,周边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片刻,太子又问:“尉迟将军,依你之见,你觉得这左知政会做出此等投敌叛国之事吗?”
尉迟林:“臣没有证据不敢妄言猜测。依臣拙见,左知政虽孤僻寡合,但为官几十载未曾听闻有过徇私枉法的事。臣以为,叛国投敌一事与其一贯性情大相径庭,其中缘由,有待查究。”
马车里太子放下手中的书,长长叹了一口气:“尉迟将军仗义执言。他人虽不在了,但生前做过的事都是朝中有目共睹的,你说的没错,孤也知道。”
尉迟林没接话,眼皮跳了跳。
太子又道: “我听说左知政还有一个儿子。”
尉迟林看了眼身后的付坚,付坚赶忙上前回话:“回太子殿下,末将在府内并未发现左知政之子的踪迹,此人有可能还活着。”
太子: “城内可还有其他人证?”
付坚神情犯难,顿了顿: “回太子殿下——没有。”
这一城的人都死光了,根本就是个空城,哪里还有人证?况且他们将城南搜了个底朝天,连牲畜都没一个活口,更别说人了。也因此,左知政一案根本无从查起,不过这案子也不需要他们来查,而是都察院的人来办。
想到这里,付坚不禁看向了一旁静立的靖渊王殿下。这案子哪怕是交给这位办事手段雷厉的主儿,恐怕也够呛的。
范逸此时开口:“太子殿下,方才在城外与车队相撞的女子自称三日前从渃水城内逃出,或许可以作为人证带来一问。”
车内范厉点着太阳穴的手指微微停顿,随即道:“那将人带上来吧。”
张天正将人提了上来。
李茹花脚步踉跄,裹紧了身上的袄子。抬头只见周围一圈乌压压的人将她围住。穿着盔甲的将士面如罗刹,身着锦袍的太监冷目漠然,无数道复杂的目光自四面八方投来,像是千斤重的铅块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
这···这又是要做什么?
李茹花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心口一阵阵缩紧,等站到了中央,张天正一声“跪下”,李茹花不得不腿一软,勾着头伏在太子马车前,手心捏满冷汗,身上厚披风捂得她的背心被浸湿。
要不是现在晕过去就永远不用再醒过来了,李茹花真想两眼一黑,眼一闭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可她不敢,披风底下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她李家的祖宗三代香火可不能就这么断在她这里啊——
只听马车里响起问话声:“你说你三日前从渃水城中逃了出来,孤问你,当时渃水城什么情形你可还记得?”
李茹花磕磕巴巴,缓了会儿理出要说的话:“我···民女家不在渃水城,民女是从塞北被乌汗人抓去当作俘虏的,民女···民女还有个朋,朋友,她把我丢下了,我就,就自己逃了出来——”
范厉听闻女子的声音带着恐惧,声线放柔和了一些:“孤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不必紧张。你既被抓去当作俘虏,可记得渃水城内发生了什么?”
这问题问倒了李茹花,被关起来的她可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不知道,我被乌汗人抓去关了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们不给我饭吃我才逃出来的——逃了好几天——”
一旁的小太监听这人答到后面驴唇不对马嘴,生怕惹恼了太子,抢先一步尖嗓喝斥道:“殿下问的是渃水城的事,不是你的事!听好了再答话!方才你冲撞太子殿下的车驾,是殿下仁厚恕了你的罪,如今还不赶紧将功补过,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脑袋! 脑袋!
本就提心吊胆的李茹花被这句刺激的不小。
她受不了了!
原先她被乌汗人抓去拷问,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人要砍了她的脑袋!
现在好不容易从乌汗人手里逃出来,结果回到太元还是要被砍脑袋!
怎么都活不成!!!
横竖都是要死!李茹花这会儿也不管了,破罐子破摔,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拍地哭喊: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怎么就这么倒霉了!好不容易从乌汗人手里逃出来,又要砍我的头!”
“哎哟喂,薛长平你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明明答应我不会丢下我!现在好了,现在好了,你逃跑也不带上我——真是瞎了眼了我!我没死在乌汗人的手里,现在又要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了!我的老天爷诶——你怎么这么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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