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请留步

作者:宅家鼠鼠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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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医回春堂



      许观玉没想过在阳门城遮掩自己。

      这地方,多的是亡命之徒,活命已是难得,谁还管她人闲事。

      长街上狂笑怒骂,酒肆中摔碗咆哮,暗巷刀光闪动。瞧见许观玉的人,目光在她背后兵器稍作停留,下一刻便漠然移开。

      行至一家铁匠铺前,锤击声叮当不绝。

      许观玉看了铺中悬挂的各式兵刃几眼,随即转身,循着来路折返,再眨眼,她身影已没入铺边窄巷。

      刘嫖正小心翼翼跟着,忽见她人影消失,心头一急,快步上前。才走出巷口,颈后一紧,便被一只手扣住命门。

      “跟够了?”

      许观玉的声音自她耳后响起。

      刘嫖艰难侧头,道:“许、许少侠......”她见许观玉在身后,喉头发紧,“我只是担心...”

      “担心?”许观玉手上微一用力,刘嫖顿时呼吸困难,“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担心我?”

      刘嫖面色涨红也不敢挣扎分毫:“我实无恶意,只是听闻许少侠刀法通神,心中向往得紧。”

      巷外铁匠铺的锤击声叮当作响,衬得巷内愈发寂静。

      许观玉松手,将刘嫖往前一推:“见识?”

      “是啊,若能得见许少侠刀法真意...”刘嫖踉跄数步,扶墙喘息不止。

      “世间刀法万千,为何偏要见识我的,莫非你不知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我觉得不是那样,你的刀不是那样的。”

      巷内寂静一时。

      “怎样都与你无关。”许观玉看着刘嫖,“别跟着我。”

      “你说不跟就不跟?”刘嫖突然挺直身子,大声说道,“我偏要跟着你,直到你答应与我比试为止!”

      许观玉唇角微扬,似是觉得好笑:“你接不住我一刀。”

      “接不住也要接。”刘嫖踏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能见识许少侠的刀法,我死而无憾!”

      一根筋的刀痴是这般,认准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

      “我尚有事在身。”许观玉道。

      刘嫖登时歉意道:“是在下唐突了。待许少侠得闲,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巷子。

      许观玉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她目不斜视:“你为何执着比试?”

      刘嫖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答道:“习武之人见到高明刀法,总想见识一番。”稍作迟疑,又道,“刀便是刀。”

      许观玉脚步微滞。

      不是因为刘嫖的话,而是前方人群中长街上转过一个身影,瞧着有几分眼熟。

      那人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步伐轻快,看起来对阳门城很熟悉。

      正当她凝神望去,那人忽然回头,隔着人群对她浅浅一笑,又对她眨了眨眼,随即没入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师妙静......

      那人是师妙静。

      许观玉放缓脚步,扫过街上来往行人,每一张面孔她都细细打量。搜寻不到师妙静踪迹,她这才将目光缓缓移回刘嫖身上。

      “刀便是刀?”她重复着这句话,好似在咀嚼什么。

      “对。”刘嫖应道,声音不自觉地紧了紧,“刀便是刀。”她袖中手微微握紧,掌心沁出薄汗。

      许观玉看她片刻,目光看起来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朝阳越升越高,街边的叫卖声,车马声交织一片。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因为...因为我觉得许少侠和传闻不太一样。”

      刘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紊乱的心跳,这才斟酌着开口:“那日在镇上,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但还是出手相助。我虽武功低微,也看得出......”

      她说得诚恳。

      许观玉静静听着,继续迈开步子朝醉仙楼走去:“传闻未必是假。”

      刘嫖急忙跟上,保持着两步的距离:“那,敢问许少侠,何时能与我比试一番?”

      许观玉好似没听见。

      刘嫖见她不理,只得没话找话:“这阳门城的早点倒是很香,许少侠可曾尝过?”

      许观玉仍不答话,她自顾自说道,“我昨日在城北见到有人使刀,招式花哨得很......”

      晨光正好,长街上人来人往。一个穿着亮丽的汉子匆匆走过,不慎撞向二人。

      许观玉侧身避开,那汉子收势不及,结结实实撞在刘嫖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汉子忙拱手赔礼。

      刘嫖拍了拍被撞到的肩膀:“无妨,无妨,不必...”

      “还回来。”许观玉扣住那汉子手腕,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

      汉子吃痛,龇牙咧嘴地叫道:“你!你做什么?”

      刘嫖也愣住:“许少侠,这位大哥不是有意...”

      许观玉却不理会,指间微微发力:“还回来,否则剁手。”

      汉子脸色骤变,抬腿踢翻周遭挑菜担的菜担,青菜萝卜滚了一地,趁乱挣脱就要逃。

      刘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个惯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刀光一闪——

      那汉子惨叫一声,一个玉佩叮当落地,正是方才从刘嫖身上摸去的。

      周遭行人只是略略侧目,便又各自匆匆赶路。卖包子的继续吆喝,连巡街的帮会弟子都视若无睹。

      在阳门城,这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许观玉用刀挑起那枚玉佩,稳稳朝刘嫖甩去:“你的玉佩。”

      刘嫖下意识接住,触手感觉玉佩尚带余温。不知是晨光暖意,还是方才汉子手上的体温。

      她怔在原地,喉头有些发干。

      这才真切明白,这里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凡事都要论个是非曲直的江湖,而身前的许观玉,也远比她想象中更要杀伐果断。

      许观玉收刀入鞘,见刘嫖这模样什么也没说。

      然,就在她与刘嫖擦肩而过的刹那,她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侧头望去,对角茶楼二楼窗边,师妙静的身影又出现了。

      师妙静见她望来,这回不躲不闪,反而缓缓抬起手。

      他先指指许观玉,又指指自己,最后用手在脖颈前轻轻一划,做了个割的手势。动作从容不迫,嘴角甚至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观玉轻叹一口气。这般挑衅,是魔教中人的做派。她现下只想尽快去醉仙楼完成与粮行云掌柜的约定,剩下的,待她办完再作计较。

      她打定主意,当下便要施展轻功直去醉仙楼。

      岂料她身形方动,左侧屋檐上竟也掠起一道人影,身法奇快,与她并肩齐飞。

      两人同时停下,衣袂飘然无声。

      来人是今日遇到的第三个师妙静。

      晨风吹动许观玉额前青丝,她道:“死一个师妙静,何至于这般兴师动众。”她不认为师妙静在魔教有多重要。

      她对面的人撕下假面:“不是师妙静,是你。”

      许观玉不语,只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圣教三番五次邀你入教,”那人缓缓道,“可你非但不领情,反屡次坏我圣教大事。许观玉,你既如此,圣教如何还能容得下你?”

      那人想过许观玉的反应,也许怒斥,也许辩解,甚至即刻拔刀相向。她在心中预想过种种应对,但万万没想到,她面前的少年只是静静望着她,很平淡地问:“为何是我?”

      偏这般平静,让她心头一凛,她定了定神:“你屡次与圣教为敌,这还不够?”

      许观玉只说:“我不杀你。”

      那人一时语塞:“你不杀我,我也要杀你。”

      “这是你们教主的意思?”许观玉问她。

      那人沉默片刻,嘴唇动了动:“鬼医悬壶济世,”略一停顿,意味深长地补上,“妙手回春。”

      说罢,她纵身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街角屋檐。

      许观玉心中波澜暗涌,俯视底下来来往往的人,想到旧事。

      魔教教主与阿母有交情,阿母曾多次提及教主欠她一个大人情,也正是这份交情,成了许家灭门的祸根。

      那些自诩正道的门派,以与魔教勾结为由的罪名灭了许家。那些受过阿母恩惠的所谓正道人士,在许家遭难时没有伸出援手,反倒落井下石。

      如今这手段在她身上也重演,那些自诩正道的大门派,难道就那般蠢笨看不出其中蹊跷?

      不见得。

      她在连绵的青瓦间缓缓行走,身形在朝阳下扯出一道影子。底下,卖包子的在给乞儿塞肉包,有打手小心扶起摔倒的人。

      正道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魔教里未尝没有重情重义的真豪杰。

      只是魔教这番举动实在令人玩味。

      一边派出好手追杀,一边又向自己透露鬼医下落,既杀又帮的手段,像是教中两派势力在暗中较力。

      许观玉欲继续去醉仙楼,忽见下方长街上有人朝她用力挥手。

      但见刘嫖站在街心,仰着头朝她咧嘴笑着,手里还举着个油纸包,也不知里头装着什么。

      晨光落在她脸上,将那笑容映得格外明朗。

      街心的刘嫖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又用力挥挥手里的油纸包,笑容灿烂得没有缘由。

      刘嫖明明身为刀盟少主,却不知江湖险恶,整日只惦记与人比试刀法,在这等险地也能笑得如此没心没肺。

      许观玉立在屋檐,底下的刘嫖见她停步,更加用力挥手,扬声唤道:“许少侠!”

      这一声呼唤清亮亮,街上有人闻声侧目,看清屋檐上的人影后,又收回目光。

      就在许观玉跃下屋檐时,一道乌光破空而来,竟是一条长鞭。这一鞭来得刁钻狠辣,算准了许观玉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的时机。

      许观玉临危不乱,轻巧避开,宛如一片落叶飘然转向,避开这一击。

      她刚落地,几个穿着黑袍的人走出。

      为首的人拱手:“许......”

      “许观玉!”为首人身后的人厉声喝道,“盟主有令,随我等走,将诸多事宜分说清楚!”她手中紧握的长鞭显出内心不情愿,方才出手之人就是她。

      若非盟主严令不得动武,她早和许观玉打起来了。

      “师妹。”为首那人低声劝阻,对许观玉面露歉意,“许少侠见谅。在下是绝情门弟子,奉武林盟主之令,特来请姑娘往南山一行。”

      她措辞谨慎:“盟主必定公正裁决,查明姑娘与魔教往来及...伤人性命之事。还请少侠随我们走一趟,将其中缘由分说清楚。”

      许观玉眸光在她诚恳的脸上停留片刻:“该去时,我自会去。”

      那师妹再也按耐不住,喝道:“许观玉!你当自己是谁?盟主相请已是给足你面子,哪有这么多废话。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她手中长鞭一抖,鞭子爆出响声,虽未出手,但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为首之人急忙按住她师妹手腕,低斥道:“师妹!不可对许少侠无礼!”又转向许观玉,还是一脸歉意,“许少侠,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望莫要让我等为难。”

      “我说了,”许观玉道,“该去时,我自会去。”

      绝情门的弟子脸上登时浮现复杂神色,有无奈,有气愤,又不敢真发作,只得幽幽看着许观玉。

      为首的弟子倒没有动怒,反而点点头:“好。那我便如此转告穆盟主了。”她看眼许观玉,“望姑娘保重。”说罢,她拉着生气的师妹,和另外几个同门转身离去。

      那师妹临走前不甘地回头瞪了许观玉一眼。

      许观玉回以一笑,而后转身往醉仙楼方向赶去。在一旁的刘嫖见状,也急忙追上。

      二人刚转过街角,一道黑影如疾风冲来,速度奇快,是冲着刘嫖去的。

      许观玉侧身避开,不料那身影来势太猛,她也被波及其中。

      两人被撞向旁边窄巷内的石墙,竟露出一道暗门,不等她们稳住身形,脚下青砖翻转,她们就直直倒下去。

      许观玉提起真气,不料刘嫖在下坠中惊呼一声,抓住她的衣袖。

      黑暗中不知坠了多深,忽见下方隐隐有光亮起。

      转眼间,许观玉和刘嫖坠至底处,是个极大的药铺库房。四周药香扑鼻,满墙药柜。

      “这般进门的方式,倒是头回见。”声音的主人走到她们面前。

      许观玉起身抬头,来人是个中年人,身着素净的灰色短褂,腰间系着一条深色围裙。她双目炯炯有神,面色红润,一头乌发整齐束在脑后,看着精气神十足。

      她问:“你们从何而来?”

      刘嫖忙爬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屑,拱手答道:“这位大姐,我等是被人撞下来的......”

      那人似笑非笑:“撞下来的?”她明摆着不信,但也不多问,只挥挥手,“二位请回吧。”

      她转身走进内室,直接下了逐客令。刘嫖还欲解释,许观玉已走向门口。

      二人出了这药铺,站在巷中,许观玉少见地沉默,这家药铺,拐过弯去,就是她在阳门城中的院落。

      她回头看着药铺的匾额,太阳穴突突直跳。

      回春堂。

      鬼医的回春堂。

      “一炷香时辰,居然就这样被耽搁。”许观玉又想,想来今日是不便去醉仙楼的,她往院落而去。

      刘嫖问她:“许少侠,你这是要去何处?”

      “与你无关。”

      刘嫖又问:“那.....不知何时能赐教几招刀法?”

      许观玉道:“再看罢。”

      刘嫖还想再问,许观玉身形一晃,转瞬不见踪影。她心中暗忖:再看罢三字,总比直接拒绝要好上许多。她又望望天色,觉得自己也该寻个落脚的地方,阳门城龙蛇混杂,须寻个稳妥的客栈才是。

      在她思忖住处之时,街拐角处的小院里,两名医谷弟子正相对而坐,面上俱是忧色。

      “师姐怎的还不回来?”余默不住地往门外张望,“该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华好面上镇定,双眼却也时不时看向门:“以师姐的武功,当不会有事,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

      二人沉默片刻。

      余默忽然轻声叹气:“说实在的,我...我还真有些怕许师姐。”

      华好闻言一怔,诧异道:“为何?师姐虽一路冷淡,但对我们不曾苛待。”

      余默低声道:“我不是说许师姐待我们不好。只是,只是她冷得让人发慌,你懂罢?就是......”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推开。

      许观玉目光淡淡扫过二人,不知将方才那番话听去多少。

      余默忙喊:“许师姐...”

      许观玉并未答话,只缓步走入院中,她袖口有一道不起眼的打斗痕迹。她要进门时,才问余默:“怕我?”

      余默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师姐误会了,我是......”

      许观玉却已进屋。

      院中,余默僵在原地,求助般地望向华好。华好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

      屋内,许观玉走到屋角,看着被缚住手脚的齐俊生。

      她脑中响着两个声音。

      一是重回回春堂,那人和她打斗过后,在药柜前意味深长的说,她身上的毒,万物相生相克,解毒之法,有时偏偏应在最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二是方才余默的怕她。

      许观玉俯身提起齐俊生的衣领:“我有时,真的很想杀你。”可她又偏偏想留着他折磨,日子久了,她便不知这到底是在折磨谁。

      齐俊生静默:“你随时都能杀我。”

      许观玉松开手,蹲下身,左手食指按在他左眼皮上:“你怕我么?”

      齐俊生不答。他怎会不怕,哪怕他如今认了是自己欠许观玉的,心底也还是会萌生逃走的念头。这是求生本能,非他所能克制。

      可他又能去哪?他除了留在许观玉身旁,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去。

      只听衣诀窸窣,片刻后,他腕间一松,束缚已久的布条应声而落。

      许观玉自顾自地躺回床上,良久,她盯着齐俊生腕上那圈刺目的红痕,心道:这究竟是在折磨谁。

      夜深时分。

      许观玉欲出门往醉仙楼去,余默正在院中,见她要出去,喊道:“师姐这么晚要去何处?”

      “见一个人。”

      余默声音愈发低了,犹豫道:“师姐,我那话,我只是、我只是...”话到一半,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许观玉在月下回首:“嗯。”随后向着醉仙楼方向疾行。

      余默颓然低下头,她苦着脸回自己的房中,对华好低语:“我许是又惹师姐不快了......”

      华好温声劝道:“师姐性子虽冷,却非不讲理之人。你且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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