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雨晚晴

　　尽管人已散去，但教室内依旧保留着那一股暖意。
　　窗户玻璃上小水珠遍布，偶有承受不住那份孤单的，呼朋唤友地聚集着往下滑落，最后，安定。
　　室外的点点灯光，经过雾化的窗户，成了一个个彩色的光圈，会变色，会转动，绚丽不足，陪伴足矣。

　　季攸宁堆积了一天的问题，在这一刻一股脑地扔给了左其琛，两人头对头，肘抵肘，一个讲得耐心，一个听得认真。

　　夏泽鑫抱着一个礼盒，安静站在门口。
　　平常大大咧咧的他，这一刻也不知该不该打破那两人间的氛围了。

　　还是季攸宁发现的门口有人，于是和左其琛说了一声后，她起身往外走去了。

　　左其琛也看向门口，自然发现了夏泽鑫手里的东西。
　　他微仰了头，双眼微眯，里面出现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警惕和不爽。

　　“你找我有何事？”

　　面对季攸宁的疑问，夏泽鑫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往外走了。
　　季攸宁只好跟上。

　　“季攸宁，你刚刚是在和左其琛讨论题目吗？”
　　“对。”
　　“你们每天都会待到这么晚吗？”
　　“不是。”
　　“你和左其琛关系真的很好啊......”

　　季攸宁知道他在试探什么，却不再回答了。

　　“夏泽鑫，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我待会儿还得回教室。”

　　两人已经走到走廊尽头，再走就得爬楼梯了，季攸宁不想离开太久。

　　夏泽鑫其实也不知道该把季攸宁带到哪里去，所以她这么说他也就停下了。
　　“好吧，那就在这里说吧。”
　　“嗯，你想说什么？”

　　夏泽鑫将手中礼盒递出，他的脸色一直是发红的，不清楚是冷的，还是害羞闹的，不过说话声音于他来说有些保守了。
　　“季攸宁，圣诞节快乐，这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

　　季攸宁早有预料，所以没多考虑，直接拒绝了。
　　“谢谢你的礼物，不过还是不用了，我也没准备回礼。”
　　“不用回礼的，我只是单纯想送你。”
　　“那不行啊，这样不礼貌，不过礼物我不能收，心意我收下了，也祝你圣诞快乐。”

　　话已说完，季攸宁朝夏泽鑫微微颔首后打算回去了。

　　可突然被身后人拉住了手腕。

　　“季攸宁......我喜欢你。”

　　季攸宁脚步一顿，一个深呼吸后面带微笑，趁着转身顺势挣脱开了夏泽鑫的手。

　　“谢谢啊，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但你能喜欢我我还是很高兴的，作为同学，我也挺喜欢你的。”
　　“可我不是作为同学的喜欢，是男生喜欢女生的那种喜欢啊。”
　　“......”

　　季攸宁很不想把话说绝，可夏泽鑫不知是真听不出自己的意思，还是想要一个明确的回复，他依旧没有放弃。

　　“...不好意思，我对你的喜欢，只能到同学间的那种程度。”

　　有些被季攸宁眼里的冷静伤到，夏泽鑫垂了脑袋，手指不停缠绕着礼盒上的丝带。

　　其实季攸宁心里也很矛盾，虽然她希望能得到同学们的好感，可这好感一旦过了界，她又不得已得去做一些残忍的举动。
　　夏泽鑫不似外班那些跟风的男生，看着是有些真心的......

　　“夏泽鑫，我们...或许...是不是先好好学习比较重要？等你以后考了个好大学，优秀的女生多的是，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和你两情相悦的。”
　　很老套的拒绝说法，可她是真的不太会安慰人。

　　夏泽鑫抬了头，看着季攸宁沉默了片刻，低声问：“你是不是喜欢左其琛？”
　　“......”

　　“也是，左其琛成绩漂亮，长相比成绩更漂亮，性格嘛，很酷，而且据说家里条件也很好，这种全方面都优秀的人，你还和他关系那么好，换做是谁都会喜欢上他的。”
　　“......”
　　无法反驳。

　　“不过你别陷太深了，左其琛他...可能对你也只是同学间的照顾，你不要因为他对你好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季攸宁歪了头，有些不明白夏泽鑫的意思。

　　“你别以为我是被你拒绝了就想让你也痛苦啊，我没有那么坏的，这个是左其琛自己说的，就高二下学期期中考那段时间......”

　　期中考前的某一天，左其琛吃完午饭回教室，在门口就听到有人在教室里八卦自己和季攸宁。
　　萧慕阳也听到了，他瞄了一眼左其琛，然后一起偷听了起来。

　　“王宇，他们两个昨天中午在教室做什么你看到了吗？”
　　“学习吧，左其琛好像是在给季攸宁讲题。”
　　“只是讲题吗，我可不信，他们俩平常关系可好了，你们没发现吗，每次季攸宁一有什么事左其琛就会出来帮忙，你们看他对其他哪个女生也这么好了？”
　　“那偷偷给季攸宁开小灶也正常啊，左其琛以后考的大学肯定是top级别的，那必须把季攸宁一起拉过去啊，不然就要异地恋了。”
　　“唉，怪不得季攸宁成绩进步得这么快，搭上左其琛后她就一直在进步。”
　　“还有还有，柳烟不也是嘛，因为季攸宁，左其琛也帮了她很多啊，现在都稳定在前五十了。”
　　“这叫什么，爱屋及乌啊。”
　　“反正说他们两个没在谈我是不相信的，不止是左其琛这边啊，季攸宁表现得也很明显好不好，她平常给人感觉就不太好靠近，就算是笑也是那种应付式的假笑，可她在左其琛面前不一样啊，有种很依赖他的感觉，就是，怎么说呢，每个女生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都会柔弱起来。”
　　“是是是，我也这么觉得，你们还记不记得季攸宁帮老班搬书的那一次，几十本书啊，换做其他女生肯定得分两次，可她一次就全抱到班里了，然后我有一天看到她让左其琛帮她拎袋子，我可以保证，那袋子肯定没多重的。”
　　“真的假的，她也会装柔弱啊。”
　　......

　　萧慕阳本还听得津津有味的，结果没想后面话风有些不对了。

　　“喂，让你平常收敛点，现在好了，季攸宁都被他们说成什么样了。”

　　左其琛没有回答，直接提步进教室了。

　　一瞬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王宇。”
　　“啊？”王宇立刻站直了身应道。
　　左其琛点名真的挺吓人的，恐怖度不比老师低。
　　“你昨天中午回过教室？”
　　“额...嗯，我本来打算回来拿下篮球的，看到你和季攸宁在教室学习，就没进来。”

　　左其琛插兜靠在后面的置物柜上，懒懒散散的，似乎又开始犯困了。
　　“教室又不是我和季攸宁的，你有事直接进来就是了，我和她在学习，也不是你能影响到的。”
　　“哦......”
　　“还是说，只要你不进来，我和季攸宁就成了不允许别人打扰的秘密私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宇有些慌了。

　　左其琛抓了两下头发，发现刘海好像有些长了。
　　“没有这个意思啊，那大家听了你的话都误会了啊，你怎么不解释呢？”
　　他抬头，刚捋过的刘海柔顺下垂，半遮眼了。

　　王宇被左其琛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有种暴风雨来前的恐惧，话也说不出来了。

　　懒得再与其浪费时间，左其琛站直了身。
　　知道大家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他也不用特意看向谁，直接说道：“我和季攸宁关系好，和颜可灵她们关系就不好了？季攸宁有困难我会去帮忙，难道颜可灵她们有困难我就不会帮了？还是说季攸宁有困难慕阳不会帮？只不过因为你们的臆想，就把其他的情况全都忽视了是吗？至于学习方面，你们应该知道我们有个学习小组的吧，我们是互帮互助，只不过因为我是第一名，你们就不把我的进步放在眼里了？就算你们看不到我的进步，那还有慕阳吧，他的进步不明显吗？我就直说了，他的英语和地理成绩得感谢季攸宁，语文历史得感谢柳烟，总之她们给我们的帮助不比我们给她们的少。我真是有些寒心了啊，你们来问我问题我也没拒绝过吧，不要说我对你们没有对季攸宁那么温柔，毕竟我的确很欣赏她，她学习努力，对朋友真心相待，虽然平常不太爱笑，但你们真觉得她是个冷漠的人吗？还有，季攸宁没有依赖我，除了问问题，她主动找我帮忙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我印象里只替她拎过一次袋子，那是因为袋子里的东西是慕阳的。”
　　......

　　同学们还是第一次听左其琛说这么多话，似乎是在消化他话语里的信息，一时无人回应。

　　萧慕阳双手抱胸靠坐在自己桌子上，也说了几句：“我真是服了，你们有这八卦的功夫还不如去复习，期中考都有把握了？知道我们几个进步快你们倒是努力赶上来啊，还有啊，别说季攸宁那天拎的是我的东西，就算是她自己的，我们作为朋友，又是男生，帮个小忙怎么了，不应该吗？”

　　“那...你们几个真的只是朋友吗？”
　　对萧慕阳大家还没有那么害怕，一个女生问他道。
　　“当然啦，纯纯的友谊，别瞎想了，都给我好好学习听到没。”
　　“哦。”

　　不得不说，听了萧慕阳的话，在场某些女生看左其琛的眼神都有了些许变化。

　　不过对于那些炽热的眼神，左其琛只能视而不见：“总之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人在班里谈论我和季攸宁的事情，你们管好自己就行，把成绩提上去是第一要事......”

　　“......就是这样啊，他明确说了是欣赏你，对你好对你温柔也只是因为和你关系比较好，而且你真的帮了萧慕阳很多，所以他有感谢你的成分，你不要以为他对你特别一些就是喜欢你了......”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听了自己的讲述，夏泽鑫发现季攸宁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什么失望痛苦的神色。
　　“你...到底是不是喜欢左其琛啊？”

　　两人停留的地点不太好，寒风阵阵，毫不客气地吹来，夏泽鑫脸是红的，季攸宁的脸却越发白了。

　　又一阵寒风来，带来了好似有形的冰凉。
　　夏泽鑫往天空望去，纷纷雪花从黑夜落进灯光里，也落进了人的眼。
　　“又下雪了！”

　　季攸宁看着漫天飞舞的点点玉絮，突然觉得冷一点也无所谓了。

　　“是。”

　　“啊？你说什么？”
　　“我说，是，我是喜欢左其琛。”

　　夏泽鑫这才收回视线，看向了季攸宁，也看到了她眼里与之前拒绝自己时的不同情绪。

　　“那看来大家猜得没错。”

　　季攸宁摇了摇头：“也不算吧。”

　　夏泽鑫依旧抱着礼盒，没心思再赏雪了。

　　“不过，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夏泽鑫抬眼，季攸宁笑得温柔。
　　“包括左其琛吗？”
　　“当然。”
　　“好。”

　　“夏泽鑫，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觉得对我的喜欢就白白浪费了，事实上，这对我的意义很大，在我以后遇到什么难过的坎时，或者自我怀疑时，我可以回想一下今天这个时刻，告诉自己，在这个时刻，有人是喜欢我的，我不应该就此放弃或者对自己失去信心。”

　　夏泽鑫听愣了，呆呆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以后我们都继续努力吧。”
　　“...嗯！”

　　夏泽鑫又看了一眼天空，笑了：“其实我也没什么遗憾了，毕竟已经和喜欢的人一起看过雪，足够了。”
　　季攸宁笑出了声：“没想到你也有风花雪月的一面啊。”
　　“不是吧，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直男吗？”
　　“是啊。”
　　“啊！受伤了，心痛！”
　　夏泽鑫右手捂胸，一脸纠结，字面上的纠结。

　　还真是一个活宝。
　　“行了你，先回去吧，待会儿雪下大了就不好走路了，我也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回宿舍了。”
　　“哦。”
　　夏泽鑫出戏很快，把手中礼盒又递到了季攸宁面前。
　　“你要不就收下吧，这里面是一个圣诞水晶球，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个也没用啊。”
　　“你可以放宿舍里。”
　　“你开什么玩笑，这种东西我放宿舍，会被别人笑死的。”
　　“可是...”
　　“哎呀，你就别可是了，就当是朋友送的礼物行不行，这又不要多少钱，再说我本就是专门买给你的，再送给别人也不好吧。”

　　季攸宁心想也是，看夏泽鑫实在为难的样子，她就只能收下了。
　　“那我到时候还你一个礼物吧，谢谢了。”
　　“甭客气，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额，不过有左其琛陪着，你应该也不会出事。”

　　季攸宁又一个微笑，朝夏泽鑫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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