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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追溯过往
声线是天生的清脆,此刻冷漠的语气,仿若寒光拂过不可及的白瓷,暖阳乍然结了冰。
谭澍旸的双眸静阔似海,眸底却藏着深秋最后一夜般的寂寥。
许秋季扁了下嘴,“算了。”
说完,起身要走。
“我同你讲我的家事,你可以再多坐会儿吗?”
Omega心头的烦躁愈演愈烈,丢下句“我不想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
回到病房,林暑雨开门见山地问谈话进行得如何。
他摇摇头,表示现在大脑很乱,不想聊太多。
“那行,你一个人静静,我正好有事要回去一趟,中午午饭的时候你再好好讲给我听。”
这边医疗设施先进,许秋季的各项检查基本正常,林暑雨觉得自己离开个两三个小时也没多大问题。
特需病房所在的25楼有十台电梯,其中三台担架梯、两台洁净梯、一台污物梯,这六台不能随便使用;两台是梯控,需要权限才能乘坐,下到一楼直接与vip通道连接,安保系统极为严密。
林暑雨虽录入过个人信息、刷脸就能用,但他就用过一次,觉得太像上班打卡了,就改用另外两台普通客梯。当然,他陪许秋季住院的这五天,基本上就没下过楼。
现在电梯里有名小护士,他是认识的,平时除了询问病情没聊过天,此时正好是他这个E人“发力”的好时机。
“宁护士,你好啊,还很忙吧,真是辛苦。”
年轻的小护士戴着口罩,眼睛眯成了月牙,“林先生好呀,要出门吗?”
林暑雨笑得很甜,“是的,老板找我有点急事,中午前就能回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多照顾下我家孩子了。”
“放心,一定会的。”宁护士给了个大大的承诺,然后随口问道,“刚才我经过许先生的病房,没看到谭二少,他今天没来吗?”
对于“谭二少”这个称呼,林暑雨能对得上号,但还是觉得新奇。
“他来了,后来又走了,不晓得去哪里了。”
“二少一定非常忙,想来他如果接手了我们这家医院,会更忙的。”
林暑雨一怔,“接手医院?”
“我也是乱猜的。大少那边多是理事安排,二少这边自然是听妈妈的啦。”
宁护士之所以闲扯这么多,一来是觉得Omega很有亲和力,愿意同他聊天,二来认为他是那位vip病人的好朋友,也肯定与谭澍旸很熟识,只要彩虹屁吹得到位,没准自己还能升迁呢。
但,换位到林暑雨的角度,状况则截然相反。区区几句话的信息量,竟大到他无从问起。
电梯“叮”的一声下到了一楼,宁护士欢快地同他告了别。
他一路走去公交站,反复琢磨什么“接手医院”“听妈妈的话”。
一抬头,正好遇上了当事人,嘴巴比脑子快,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妈的,这里?”
空气霎时凝固,林暑雨“咔嚓”一声裂开了。
令人窒息的两秒过后,他赶紧用包包挡住头。
“快忘掉,我什么都没说!”
正要拔腿跑,只听Alpha稳重地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
这辈子头一次坐豪车,林暑雨一整个大震撼。
车内飘着浅浅的初燃松脂香,他的精神又为之一振。
可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他就恨不得变成史莱姆,顺着车缝流出去。
“……不用紧张,我知道你不是骂我。”
谭澍旸目视前方,语气淡淡,听起来好像真的没往心里去。
林暑雨“啧”了声,连后排宽敞的真皮沙发坐起来都觉得不那么舒服了。
“都怪许秋季,只说你们是同事,可你明明……”他咬住牙,偏执地强调,“就算你家再有钱,你也做错了,懂吗?”
“我知道。”
红灯,车停。
谭澍旸姿势未变,稍稍抬起眼皮,觑着后视镜中的Omega,以表尊重。
“所以我想你告诉我,怎么样做才能弥补过错。”
林暑雨抱着双臂,翘起二郎腿,“这种错,永远无法弥补。”顿了下,又嘟囔,“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车起步。车况太好,以至于此刻的沉默好像被按了静音键。
直到下一个红灯时,谭澍旸才缓缓开口:“麻烦你转告小秋,实习本周五就完全结束了,下周一会把实习成绩寄到他的学校。”
林暑雨身子微微前倾,“是满分吗?”
“实习表现不打具体分数,只评等级。他是‘优秀’,最高级。全公司只有四人拿到了‘优秀’。”
“这还差不多。”
另一边,许秋季的脸色差多了。
梁怀宁提供的名片上不仅有姓名,还有公司,他在网上一搜,各种报道全跳了出来。
“继康医学”是一家从事电子医疗仪器研发、生产和销售的老牌企业。
董事长季汉南是生物医学工程专业出身,早年丧妻,育有一女。
四十年前,公司凭借首款自主研发的“全自动生化分析仪”打破了国外品牌的垄断;几年后,公司发展成为该领域的“隐形冠军”,产品覆盖了全国九成的三甲医院,在血液透析设备、超声诊断这两大方面占据了50%以上的市场份额。
彼时的“继康”,不仅是行业标杆,更是承载国内医疗设备自主创新的希望。
然而,这份希望却在二十年前被彻底摧毁了。
随着全球医疗仪器行业进入了智能化转型期,跨国巨头纷纷推出搭载AI诊断功能的设备。“继康”的研发团队也提出了“升级计划”,却遭到了保守派的反对。原本申请的十二亿研发资金,最终只获批了三亿,这就导致研发进展滞后于竞争对手至少两年。
为挽回颓势,“继康”后续推出了“医疗设备租赁计划”,即向中小医院提供零首付租赁服务。此策略虽刺激了销量增长,但应收账款规模却飙升到了十五亿,占营收比的80%以上。
更致命的是,为了填补资金缺口,季汉南以企业资产为抵押,向高利率民间资本借款达八亿,财务成本急剧攀升。不久,多家医院因资金紧张停止支付租金,“继康”现金流断裂,陷入“借新还旧”的恶性循环。
最终,曾经的“行业神话”被收购。同年,董事长过世。
以上,是正规媒体报道的官方资料。
在一众惋惜之中,还夹杂着不少“言之凿凿”的“阴谋论”。
虽然当时“继康”压力重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正的致命一击,是内部的背叛。
副总兼研发总监张某以“技术交流”为名,将公司内部核心技术资料,包括未上市的具备远程诊疗功能的自主手术机器人的设计图纸、临床数据等,以及财务报表、客户名单和谈判底线诸如此类的行业机密尽数泄漏给了竞争对手。
“耀光医疗”的创始人是谭存耀,即为谭家二房谭盛的长子。自公司成立以来,从渠道到产品再到领域,无一不对标“继康”。
当季汉南发现“虫蛀的漏洞”时,一切为时已晚。
“耀光”率先推出了新机型,并以更低的价格抢占了市场。而张某顺利成为新东家的高级总监。
“赶尽杀绝”,是商场的一步狠棋。
谭存耀暗中联系“继康”的债权人,承诺如果配合其收购计划,将优先偿还债务。随后,十多家供应商向法院申请“继康”破产清算。走投无路的季汉南不得不低头妥协。
谈判桌上,“耀光”的收购条件极其苛刻,而“继康”的银行账户已被冻结,并收到了最后通牒,一夜白头的董事长颤抖着双手,在收购协议上签下了滴血的名字。
季汉南去世三年后,董事会改组,谭存耀意外出局,“耀光医疗”更名为“熵序生物”,由秦诺担任集团董事长。
从此,季家的荣耀改姓了谭。
至于“继康”的大小姐,网上的新闻寥寥无几,多是一笔带过,说她高中时便出国留学,所学专业为音乐艺术,与医疗生物毫不相关,所以即便家族企业濒临死亡,她也没有能力力挽狂澜。
还有推测她从“熵序”那里拿了一笔钱,从此隐姓埋名,过着不为人知的生活。
许秋季拼命翻找,只在某关闭了的社交网站上找到了一张高糊的双人旧照。
尽管年代久远、像素很低,但也看得出上面的少女笑靥如花,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朝气;她身旁的少年也露着浅笑,英俊自信。
这张照片是个截图,保留了当时文章的一行小字注释,写的是——第十三届“西贝柳斯国际小提琴比赛”14-17岁组:冠军季听穗(左)、亚军谭怀信(右)。
而他再反复搜索“季听穗”这三个字,却根本筛选不出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就好像,妈妈被人在这个世界上彻底删除了一般!
泛黄的名片被攥得变了形,许秋季的头痛得快炸开了,喉咙里像是含着烧红的火炭,无法吞咽、无法发声,淌进来的酸涩泪水只轻轻一沾,便被蒸发殆尽。
从谭澍旸说明自己与梁怀宁的关系时,他就该想到季家与谭家过去不是两条平行线。
妈妈那位所谓的朋友,他口中的弟弟不是谭怀信还能是谁?
而他与谭澍旸呢?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将是什么关系?该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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