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饶寒枝

　　婗裳容也双双出来后，婗裳眼神追随着初生的太阳出神。阳光就这样慢悠悠地洒满整个皇宫，她眼角也莫名划过一滴清泪滴在地上，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容也就这样默默无闻，跟在她的身后。见她驻足，他步子也跟着停留下来，容也不知道前面的人是怎么样的，只能这样静静地守护着她。

　　初春的微风还带着寒意，仿佛昨晚的厮杀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可清朗的风还夹着血腥的气味，告诉着当场的人昨晚的厮杀是真的存在。

　　“娘亲，爹爹，你们九泉泉下可还好？”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眼神中含着想念。“汴易是我的仇敌，如今他虽死了，却不是我所手刃，这个结局对于女来说根本不解气，如今这里的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她低语喃喃，只有自己才听得见。“这京都女儿实在腻了，想走了，我想你们会尊重女儿的。”

　　容也在远处见她穿得单薄，赶忙掏出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一件披风来。他朝着婗裳的方向而去，最后将那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婗裳悠然回过神来，一时间自己也微微愣住。只见容也绕到自己前面慢慢将披风的袋子，亲手系好，他悠悠道：“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她抿了抿唇，准备开口，却被一道声音给吸引了视线。远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朝自己蹒跚而来。

　　婗裳眼力极好，“是外祖母！”她道。紧接着自己就向着台阶下的老人奔去，披风被风带起，轻轻划过容也的手心，容也同样跟着下去。

　　“外祖母。”婗裳将老人一把拥在怀中，已经年迈的老人哭得泣不成声。

　　婗裳知道怀中人哭的原因，可她没说话，就这样紧紧抱着。

　　“外祖母，您还活着就好。”闻言，被称作外祖母的李氏就从婗裳怀里离开。

　　两人拉开了距离，婗裳定定看着，眼前本应该是雍容华贵，端庄的人。却白发掺着黑发散乱，衣服皱巴巴的，看着她眼里就蓄满了泪珠，带着哭腔：“您受苦了。”

　　“不苦祖母不苦，见到阿裳，祖母心里可开心了。”她摸着婗裳的那张脸，一时间恍惚不已：“和我的嘉禾长得很像？”汴易的死让她的记忆全然恢复，记忆中她女儿那张模糊的脸也变得清晰。

　　“外祖母，你……”

　　“我全想起来了，祖母全想起来了。”李太后说得老泪纵横，期间还咳嗽了几声，“那畜生如今就这样死了可真是便宜他了，他残害了你，你母亲，父亲的一生，叫你们天人永隔呀！”李太后越说越起劲，眼中的恨意越发浓重。

　　“没想到自己的记忆也会有出错，我的宝贝嘉禾啊和我那苦命的女婿。”

　　婗裳安慰道：　“祖母，汴易死不足惜，可您可要保重身体啊。”她指腹轻柔地擦过面前人的泪痕，“我想娘和爹一定不希望你再出什么事。”

　　她看了看周遭一切，“如今汴禧也死了，都会好起来的祖母，你我以后会高枕无忧的。”

　　李太后听后，点了点头，用那双手抚摸着婗裳的头，耐心询问：“你可愿······”话还未说完，婗裳就接了嘴，她语气决绝：“祖母这京都还有阿鸾看着，她会是一个好的君主。”她侧头目光落在了容也身上，眼神真切，“况且孙女不想困在京都这一方天地了，想出去看看。”

　　李太后顺着婗裳的目光也看到了不远处那位丰神俊朗，身材挺拔的人。

　　她沉沉叹出一口气，“罢了，祖母也大概知道你们之间的事，若是真心喜欢就放心去吧！”

　　她面上难得露出了笑：“你母亲当年为了爱也是那样的奋不顾身，索性你父亲也是良人，最后只是可惜了······”李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却抓着婗裳的手有耐心嘱咐起来：“那孩子看着也挺不错的，是个好人。”

　　“知道了祖母。”婗裳将李太后拥在怀中，感受着那一丝亲人的温暖。

　　李太后：“若是受了欺负，你放心，这偌大的皇宫和郡主府都是你的依仗。”

　　婗裳轻轻嗯了一声。

　　“祖母这里血腥太浓重，又是初春还带着寒气，可得当心身体，孙女这就让人送您回寝宫。”

　　“好，你可要经常回来看看祖母。”她说这话的同时眼里还带着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模样，也是叫婗裳揪着心痛。

　　“再见祖母。”她小声低喃，失神的同时连脚步声都不曾察觉。

　　婗裳转身之际撞到了在她身后的容也，发觉时她瞳孔骤缩，为了不撞倒眼前的人，步子还朝后一退，差点摔跤。

　　好在容也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拉了回来，抱在怀中。

　　两人都停顿了几秒，这一刻眼眸中只有对方的存在。

　　婗裳率先回过神来，有点局促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多谢。”

　　在婗裳与李太后对话时，他发觉两人的目光都曾朝他这里看过，心底也升起了疑惑。

　　“你如今可要回郡主府。”他的语气带着试探，“我回送你回去的，此处血腥太重，死的人太多，阴气还未全散，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不可逗留此处太久。”他盯着婗裳的脸，眼里全是关心。

　　婗裳点了点头，却也没有表态是否要回郡主府。

　　她面对着容也询问道，“你要回去？”刚刚祖母也说了，若是良人，爱他便要奋不顾身的去追寻，她想了想在有些话，就在现在一并说了吧。

　　婗裳美目紧盯着容也，看着他面容同自己一样苍白，想来也是为了救自己而受了寒气的原因，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她的心里莫名的酸涩。

　　容也心想：“他本就是违抗师命偷偷下山的，如今事已了，自然是要回去的，可……他不想。”

　　“如今的婗裳真的变得好温柔，不再是那样的冷漠，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可无论是怎样的婗裳，他都喜欢。”

　　婗裳眉梢微挑，“我想同你一起回去。”她就这样的直言不讳地讲出来。

　　容也原本清冽的眼眸中也划过一抹不敢置信，他双手也局促的不知道放在哪里。

　　“婗裳，你当真要跟我回去？”他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他问：“你不做郡主了？”他害怕婗裳只是随口一说。

　　婗裳侧过头，看向远方，露出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她浅浅勾着唇，“跟你回去亦或是留在这我都是郡主，可这郡主当得实在乏了。”

　　她反问：“你不愿意让我跟你回去？”

　　还没等容也回答她就接着说：“你不愿意也不行，我家帧儿还在你们玄阳妙观。”她余光盯着容也，期待着他的回答。

　　闻言，他低着头，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她原来是想去找她的女儿。他回想起那孩子的模样，实在跟婗裳长得不像。

　　看着他眸光的突然黯淡想来可能是因为帧儿传言的原因。

　　从湘颜死的那一天开始，帧儿便是她的女儿。她不想解释帧儿的事情，若是哪一天，他想知道，她便如实相告。

　　婗裳回过头，抬眸间，她眼底异常认真。
　　她道：“容也，我想跟你回去不仅仅是因为帧儿在那里。”她主动握起了容也的手掌，“还因为那里有你，那里是你的家，我想去看看。”温热的触感在他手上蔓延开来，身体上的颤意还是被婗裳捕捉到了。见他这幅模样，她只觉得好笑，却转念一想这样亲昵的动作倒是显得不矜持。

　　她立马抽出自己的手，察觉到手中的温热消失，他嘴角往下垂了垂，像只小狗一样。

　　他救自己的场景历历在目，湘颜也有同她说过，“若你以后不明白自己的心，若是又对一个人念念不忘，那你可以看看，他是否会是一个不计后果，会在自己危难时候奋不顾身守护你的人。”这样的容是值得她去追寻的。

　　如今她不想再骗自己的心了，即使干晁说的，所谓劫不劫的，她想去改变这狗屁的宿命。

　　凭什么他们要受这天道的威胁！她不信这所谓的宿命真的可以将两人分开，变得一死一伤。

　　“容也不是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的吗？”她笑意盈盈的将容也低着的头抬起来。

　　这一刻的婗裳让他恍惚，这样明媚的婗裳是在镜花水月里才有的。

　　容也嘴角也慢慢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我自是愿意你跟着我回去的。”说完，他的心就狂跳不止。

　　婗裳面露喜色，“那你还喜欢我吗？”她眼神带着疑问，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容也那张温润的脸。

　　闻言，容也神色微动，今日的婗裳是怎么了？

　　“我······”不等容也开口便又听见婗裳说话。

　　“容也。”她喊道，“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刻，我就看清了自己的心。可是我当时不愿相信这种感觉，我讨厌这种牵肠挂肚的滋味，可现在的我更讨厌当时自己亲自说出口的那些话。”

　　“抱歉了容也。”

　　“我从未怪过你。”他说的是实话，原来当时的婗裳也是喜欢他的。

　　两人的眼中隐隐有了泪意。

　　可他也一直没有说喜不喜欢，婗裳又接着道：“世间因果万千，我从不管你愿不愿意，亦或是心中还存着对我的喜欢。”

　　“你知道的我婗裳向来如此。”

　　“喜欢便要执意强求，对你，我自始至终只会忠于我的心。”

　　这样直白的告白容也等了很多个日夜，他一次又一次劝自己的放下，可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狂跳不止的心脏告诉他，爱意从未消失，反而随着日夜愈发强烈。

　　话音刚落，她突然纵身扑进容也的怀中。那一瞬间，容也全身僵硬像棵木讷的树。只觉得周遭一切像是在做梦，可几秒的微愣，心底的贪恋被无限放大，他长臂抬起，索性将婗裳抱紧，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他终于开了口，慢慢说：“可世间之事都漫随流水，聚散分离，你真愿意永远留在我的身旁吗？”

　　听到容也试探性的问，婗裳心底更加酸涩，他这样的小心翼翼。

　　她推开容也，将双手搭在他的脖颈处，“我的爱，我的全部都只会属于你。”这样滚烫直白，倒是叫容也的耳廓也染上了薄红。他静静地听着，看着她，好看的唇瓣一张一合。“我不想这一梦浮生就此困住我的一生，不管今后如何，我坚信，你我能够细水能长流。”

　　一直以来，她说的还算规矩，语言从不越界，可今日她倒是把想说的全说了。

　　“婗裳你可否真心？”容也还是问出了口，可刚说完脸上就全是后悔之色，他不该这样问的。

　　刚刚婗裳说了那么多，难道自己是傻瓜？笨蛋吗？还要这样问。

　　他急忙说：“我会牵着你手的，永远、永远。”容也眼睛亮晶晶的，两人如今没一人是之前那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魔怔被替代了。

　　“容也，哪怕前路坎坷，困难万千，我也会和你一起共进退的。”她知道，此去玄阳妙观会出现的事情。

　　玄阳妙观内春枝也慢慢抽出新芽，阳光均匀的撒在每个角落，阳光之处皆是新生。

　　“师兄你怎么又弄了两个重伤的人回来？”萱莳身穿素色的弟子服，挂在脸上的柳叶眉微皱。

　　“那是昭德郡主的婢女。”

　　“啥？”她转身走到任储面前，任储看着眼前的人唇角悄悄翘起，没说话。

　　她接着道：“这郡主的人，倒是一个两个往我们这塞，莫不是京都发生了何事？连她都护不住自己人。”萱莳用手撑着下巴分析。

　　任储点了点头，他眉型英气眸光却潋滟，他薄唇轻启：“弑君夺位的戏码。”

　　她表情一时间惆怅不已，“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一点都没错，只是可怜的还是百姓。”说完，她快速凑到任储身边，询问：“那郡主呢？”

　　见她眼神期待，他就想欺负她，这样的想法，在萱莳抱着她的手臂摇他时，才慢慢收起。

　　他抬起前面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才送到自己的唇前。

　　萱莳见他这副模样倒是像见了鬼，怎么还会这样品茶了？平时的放荡不羁哪去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不知所踪。”

　　“什么！”她立马起身。

　　“不知是被藏了还是被杀了还得师兄回来才能知晓。”

　　听见这些话，她心想，“那师兄还得逗留在京都多久？”眼底的担心被慢慢放大。

　　“若是婗裳死了那就好办了，师兄的劫也可勘破。”她努力摇了摇脑袋，还扬起手掌拍了拍。

　　见自家师兄没再说话，她反倒是心里想着事，睫毛一颤一颤的，“自己怎么能想得这般恶毒，若是那郡主真的死了，可爱的帧儿岂不是要变成孤儿。”

　　想着想着脑海中全是帧儿可爱模样。

　　她又规规矩矩地坐在任储对面，双手托着脸庞，笑的明媚。

　　任储撩起皮，见她这幅样子，目光似水，“师妹可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儿？不妨说出来叫师兄也开心开心。”

　　每一次他看萱莳的眼神都如火焰一般灼热，却被他自己一压再压，也不知道萱莳何时才能真正看见他。

　　闻言，萱莳抬眸，唇角也挂起了笑意，“师兄，我跟你讲那小祖宗可真折磨人讨厌死了。”她环抱着双手抱怨，却没发现自己唇角上扬。

　　她口中的小祖宗不就是郡主那孩子嘛。

　　任储放下了手中的剑谱，戏谑转过头，笑着说道：“不是见你欢喜地很，整日抱着都不撒手？”那几日，自家师妹抱那孩子的模样倒是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场景相当温馨。

　　抬眼，看见眼前的人在笑，仔细打量了一番，她心想：“如今细细看她这师兄，笑时眉眼舒展倒也算是个美男子。”她赶紧摇了摇头，脸上一红，心里想：“也不知道自己再想些什么？”埋怨着自己。

　　萱莳将那是剔除脑海后，她撅了撅嘴，气鼓鼓的转过身去，“谁不撒手了？是那孩子非要我抱。”她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

　　这幅样子在任储眼中倒显得娇俏可爱。

　　她摆了摆手，说道：“哎呀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找师傅呢。”随即身影就消失在了任储眼中。

　　·······

　　四周环山，如今她也走出了京都，婗裳站在一个小湖边，容也替她去完成有些该完成的事儿，她不想出现在汴鸾玉的眼前，又害怕，她看到自己又自责。

　　她先行一步，在这等容也。

　　此刻的她一身素衣，倒是显得衣不染尘，就连头上的饰品以及身上的配件也没了在京都那般繁华，整个人就这样简简单单的。

　　一阵微风缓缓吹来，湖面因风而荡起涟漪，泛着不一的纹路，她感受着新鲜的空气和大自然的美。

　　容也从身后出现，抱住了婗裳。

　　婗裳唇色极淡，她问：“解决好了？”

　　容也嗯了一声，听着心情极为不好。

　　她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原本疏离的眸色，再见到容也那一刻也慢慢腾升出暖意而来。

　　容也话也不说，手中替婗裳拢披风的动作却没停过。她低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

　　婗裳冰凉的手掌轻轻捧起容也清瘦的脸，见他眼中的泪，她不由得呼吸一滞，心里也生出难过的意味，她询问：“怎么了。”

　　“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听容也说完这话，她也大概知道了容也为何难过。

　　婗裳盯着他带有泪光的眸，点点了点头，笑着回：“我信你。”

　　容也将婗裳拥入怀中，湖面因为阳光的出现而变得波光粼粼，远处也有过冬飞回来的鸟儿。

　　这次明月终于照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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