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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年年
郑安按照林牧时的意思进了蒋府,可郑安再去找他时,林牧时只开了一条门缝,将两叠银票塞在郑安手上便关上了房门。
郑安不知这是何意,看着手里的这两叠银票陷入迷茫。
然而答应了蒋家要教蒋楚生读书,第二日郑安只好老老实实去蒋楚生的书房等他了。
然而与其说此处是蒋楚生的书房,不如说是他的奇珍异宝阁。
而郑安和柏陵落地之处更像是临时打扫出来的一样。
除了他们这里的小几上摆了几本像是翻遍全府上下才翻出来的几本生灰打卷的书之外,他们的四周可以说是各个方位有各个方位的玄妙。
青龙方位,蒋楚生安排了一个博古架,其上摆满了翡翠和湖蓝琉璃玉盏,甚至摆放得错落有致,远远看去,似一条青龙腾云直上;
白虎方位则铺满了霜白似雪的绫罗绸缎,几张白狐狸毛铺在紫檀方桌上,像一只乖巧的小白虎;
朱雀方位则关了一只实打实的孔雀,或许是因为它没有可以为之开屏的母孔雀,此刻正呼呼大睡;
玄武方位摆了一只大金龟,其后还跟着许多只小金龟……
若久不在天水城的人可能不太知道一只金龟能卖多少价钱,这也是为什么,褚颜在输给郑妍一个金龟之后会那么心痛。
但柏陵可太清楚了,他甚至在想,他自己偷偷拿一个,这个纨绔公子可能都不会发现。
不过,柏陵现在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皇上,”柏陵凑近郑安矮声道:“蒋公子这里布置得如此讲究,奢侈是奢侈了点,不过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一时郑安也有点答不上来。
他默然片刻,随后叹气道:“不管怎么样,也得等人来了再说。
也是,观赏了这么久的奇珍异宝阁,蒋楚生还没来,再等下去就要日上三竿了。
正说着,蒋楚生被人从外间五花大绑地给扔了进来。
观其惊恐的样子,想必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柏陵刚听从郑安的指令,将蒋楚生嘴里的棉花扔了出来,蒋楚生就破口大骂起来:“猫月的,到底是谁要害老子,老子斗……唔!唔唔!”
没走多远的小厮在蒋楚生还没有来得及骂完的时候就及时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小厮颇为自豪的想,还好自己机智,要不然蒋家就要被公子的这几句话遭殃了。
蒋楚生又一脸惊恐地望着小厮,小厮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告诉公子面前是何身份了。
一句“公子,您面前站着的是皇上”,让蒋楚生惊叫出声:“什么?!怎么不早告诉我!”
对着小厮吼完之后,蒋楚生看向郑安的眼神自然谄媚了许多。
他先是讪讪一笑,随后立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皇上啊,草民知错了!求皇上饶了草民……”
“草、草民这还有许多不值钱的宝贝,皇上若是喜欢的话尽管拿去。”
不值钱?
柏陵的眼神又不争气地瞥向了那一排金龟,其他的就算了,这些可不能说是不值钱。
负手站在原地的郑安又是一声,再磨蹭下去,可能蒋府就要开饭了。
郑安叫蒋楚生先起来,然后询问他早些年曾读过什么书。
蒋楚生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一拍脑门道:“《弟子规》算不算?臣读过《弟子规》!”
郑安、柏陵:“……”
不是,《弟子规》他六岁就读过了,合着这少爷十几二十年没有读过一本书啊。
柏陵腹诽不已。
郑安看起来也颇为头疼,扶着额头缓了缓,接着又问道:“楚生,倘若你读一本书可以救一个百姓,你会不会救?”
蒋楚生怔怔听完,摸着后脖颈不好意思地道:“皇上抬举,我、我哪有这本事。”
郑安道:“你只管说便是,我也说是倘若了。”
“还有一件事,我如今毕竟还没重登大宝,你也不必管我叫皇上了,称我先生便是。”
蒋楚生从善如流道:“是,先生。”
“倘若我读一本书可以拯救一个人的生命,那弟子一定不遗余力去做这件事。”
“毕竟,我半生也没什么本事,若这么轻松便能拯救苍生,那我还羡慕那些大侠做甚!”
柏陵在一旁听傻了。
再次看向蒋楚生时,柏陵发现,蒋楚生已经从一个撒泼打滚的无赖变成了身披斗篷、手执宝剑的侠客,周身竟无端有了一股侠气。
郑安亦十分欣慰,心想这蒋公子还能救。
郑安这边随着蒋家小厮通传可以吃午膳而告一段落,郑妍和慕琼宁对于云南长老的事也有了一些突破。
“大功告成!”
郑妍身穿一件桔红石榴宫裙,将一张薄薄的纸双手高举起来。
慕琼宁则不关心这些,用一只手拖着脑袋,抬眼闲闲地去看那个如今烂漫灵巧的女子。
“喂。”郑妍见慕琼宁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劳动成果,有些不高兴,她将纸放在桌上,用两根手指夹着慕琼宁的衣袖道:“你怎么都不问我大功告成什么了?”
慕琼宁温柔地将郑妍喊在嘴角的一根头发别到她的耳后,随即佯装恭维道:“臣一向都知道公主能干,所以在这件事上,您一定能够化险为夷、遇难呈祥,所以不必过多追问。”
郑妍:“……”
“算你嘴甜。”
说完,郑妍猛地靠上慕琼宁的肩膀,叫慕琼宁经历了一个甜蜜又猝不及防的瞬间。
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被午后的日头拉得长长的,就像他们还有一段长长的时光要一起度过。
“琼宁。”
靠了一会,郑妍盯着一处细尘轻声唤了身边人一声。
“嗯?”慕琼宁回应道。
郑妍正色道:“林牧时还有多少时日?”
慕琼宁的神情也跟着变得一点点严肃认真起来,他先是张了张嘴,后垂眼一瞧,怀中之人凝着眉,一脸沉重,便知道郑妍想要的,并非是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冰冷的天数,而是想要他说出一个能够解救林牧时的办法。
可生老病死、天灾人祸,从古至今任何不能幸免,任何人也无法从其他人身上得到救赎。
慕琼宁知道郑妍的问题他永远都无法回答。
郑妍静静地等了好久,心中也明白此事已不可扭转,无力回天。
她只是不死心,想要给林老头子多偷得一些浮生来,哪怕是一天。
慕琼宁用鼻子吸了一口气,他不想让两个人都过久地沉溺在悲伤中
于是,慕琼宁主动摸着郑妍的头劝慰道:”兴许,林牧时可以因为他心中的那件憾事未了多撑一段时日也说不准。”
“毕竟,人的执念有时亦可撼动上苍。”
又过了三日,柏陵默默地盯着蒋楚生趴在书上费劲巴拉识字的身影,很不幸地得出一个结论来:
蒋公子身上有侠气归有侠气,但学习能力实在是太差了点。
跟慕琼宁那会儿赶考的画面可谓是天壤之别。
就连忍耐力十分强悍的柏陵,在这三日内也险些没有按捺住火气。
可令人费解的是,就在郑安第十遍同蒋楚生讲文章那一句话的意思蒋楚生依旧没记住之际,最先不耐烦的竟是蒋楚生。
他不敢在皇上面前太过造次,只轻轻将书本合上,随后眼神真挚地对郑安道:“皇上,既然有些话草民终归读不懂,不如就将它放下吧。”
“有些情感也是,读不懂,那便装傻就好。”
就连柏陵这个不知道来龙去脉的人都知道蒋楚生这话是在一语双关,郑安又何尝不懂。
只是,越来越明白林牧时这几日为何总是选择避而不见的郑安,心情却异常沉重。
林牧时他,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见。
蒋楚生或许在看书方面十分迟钝,脑瓜却十分活络,能在许多的蛛丝马迹之中窥破暗中隐藏的真相。
他可能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事是不对劲的,自己又没什么证据,只好暗下不表。
可一个人若是将情绪压抑久了,总会在某一瞬间爆发出来,哪怕这个瞬间并非是他自愿所选。
郑安知道,灵敏如蒋楚生,一定已经知道有什么事是他无法挽回的了,是以他才会发出如此无能的怒气。
此刻,郑安不再想去教蒋楚生什么君子之道,他突然一把将那本《资治通鉴》推开,很自然地拿出那本《弟子规》来。
郑安捧在手里翻了翻,随后将其中发一页摆在蒋楚生面前。
上面写道——
“无心非,名为错。有心非,名为恶。”
“过能改,归于无。倘掩饰,增一辜。”
郑安相信蒋楚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因为蒋楚生的神情已经从茫然无措转为了幡然醒悟。
蒋楚生一拍桌子起身,打算去见林牧时一面。
如果明知是错还不改,那便是作恶。
还好,他还有时间去弥补。
蒋楚生如是想。
林牧时本该在听说郑安成功进入蒋府后便兴高采烈地开门迎接郑安的。
可他那天一早醒来,便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于是那些被他隐藏在旧时光里的记忆突然纷至沓来,他突然就失去了再进一步的想法。
今日,在打开门发现竟是蒋楚生时,他险些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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