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

作者:云墨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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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抱中


      一九九五年十月周四,正值夏秋换季,传染病多发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强调多洗手,注意换衣服,不吃生的食物。家里文丽萍一听到小孩咳嗽,第一句话一定是问是不是感冒发烧了,有没有不舒服。这几天毛文博晚上帮小孩盖被子,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摸摸小孩额头,有没有发烫。如此关心之下,池岁星还是中招。
      十月入秋,气温时降时升,有时早上得穿着毛衣,中午学校放学,小孩跟毛文博跑到公交车站时就已经热得受不了,得脱几件衣服。下午再上学,小孩又不想把毛衣穿回去,晚上放学时凉风一吹,湾东又冷起来。一来一去,池岁星那天晚上就有些咳嗽,可他清清喉咙,说只是喉咙有点痒。正常洗漱完上床睡觉,毛文博起夜时还多注意小孩有没有打铺盖,第二天起床摸摸额头,也没见池岁星发烧。只觉得小孩鼻音很重,呼吸不太通畅。
      毛文博洗漱完,叫池岁星起床吃早餐。文丽萍在付梅的早餐铺帮忙后,一家人的早餐都是免费在早餐铺拿的。早餐铺在小区的十二栋一楼门面,距离十五栋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毛文博早小孩十分钟起床,换衣服洗漱,去楼下拿早餐又回来,池岁星差不多刚好起床。男人们,池家和毛家的,池建国上班经常要在厂里睡,上二休一,休息那天又不想起太早,睡到九十点钟才起床;毛健全上五休二,他都在厂里吃饭,说这样可以节省开销,省下来的钱给毛文博读大学用,于是常住在家里的人就两个小孩和文丽萍。
      今天不太寻常。池岁星这个点该醒了,毛文博小心翼翼开门,还以为池岁星故意躲在门后吓自己——这事之前有过——结果却看见小孩还侧躺在床上。
      “起床了。”毛文博说道,上前摸摸小孩额头,没有发烧。
      池岁星迷迷糊糊起床,咽了口唾沫,顿感喉咙干涩,像是小刀划过,想吸气,鼻子又堵着,小孩张嘴哈了两口气,“我嗓子疼。”
      毛文博坐在床边,又摸了摸小孩脑袋,担心自己手量的温度不对,毛文博用额头抵着小孩额头,觉得温度差不多。
      “头昏吗。”他问道。
      池岁星摇摇头,一说话他就觉得嗓子疼,干脆不说话。
      毛文博在茶几抽屉里找到了温度计,先给小孩量了体温,“我让干妈打电话给你请假。”
      在池岁星量体温的这段时间,毛文博又跑下楼去找文丽萍。早上六七点,天还蒙蒙黑着,十月份的湾东过了秋分,天便一天亮得比一天晚。要是到了十一二月,再上学就要打着手电筒去了。
      虽说这会正是早餐铺忙碌的时候,文丽萍听见池岁星生病,还是回家照看。池岁星从小到大天天在外头跑,身体素质很好,可从小到大每逢换季总会生病。每次生病池家总是焦头烂额,全家人都围着小孩转,就连远在川南的婆婆爷爷也担心起来。
      小孩有点低烧,嗓子疼得厉害,咽口水或是吞咽都很疼,呼吸也不通畅,鼻子像是被堵住一样。家里还有点药,先让池岁星吃点消炎药,文丽萍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毛文博也想留下来照顾小孩,上次池岁星生病自己就没陪着。
      今天毛健全和池建国都上班,文丽萍答应下来,给毛文博也请了假,带着池岁星上诊所去看医生。
      以前景星乡有卫生所,很小一个地方,只有三张病床,一到流感季节,病床上都是打点滴的人,要是再有多的人,打点滴就只能坐在椅子上。池岁星以前觉得坐在椅子上打点滴特别难受,手不能动。小时候文丽萍吓他说手一动针就掉了,要重新扎针,小孩就被吓得乖乖输液了。小时候打点滴,护士还会在小孩手上绑一个固定板,防止小孩手指乱动。
      现在塔山距离湾东镇的人民医院有些远,两三公里要走上半个多小时,塔山小区里便有个诊所,还是向医生。诊所比以前的卫生所大了许多,有专门的药房、办公室和病房,床位也很多,足足十个。医生有两个,向医生和另一个张医生,轮流值班。恰巧今天白班是向医生,刚换完班,池岁星就来了。
      小孩看见医生还是害怕,尽管向爷爷在小孩心里已经很慈祥了。听诊时担心铁质的听诊器太冰,都会用手捂热。池岁星坐在凳子上,张着嘴,向医生手里拿着压舌片和手电筒,小孩扁桃体有些发炎,加上低烧,退烧针不用打,打两三天的点滴应该就没事了。小孩一听还是要打针,脸色立马沉下来,小嘴噘着,有些郁闷。文丽萍还在一边嘲笑说:“让你好好穿衣服,你看哥哥就没生病。”
      但一想到今天不用上学,池岁星心里一横,扎针就扎针吧!抱着誓死如归的表情,小孩躺在病床,护士扎好皮带,拍打着他的手背。池岁星今天早晨嗓子疼吃不下早餐,本来就小,血管不太明显,护士年轻,扎了两针都没扎中。小孩委屈得掉眼泪,只感觉手背里的那根铁针进出,把手背的肉搅动起来。
      三针下去,左手平白无故多了几个孔洞,只好换到右手去。好在右手惯用,毛文博又趁此让小孩吃点东西,血管充盈起来,一下便中。照例绑了一个固定板,小孩脸上还带着泪花。
      “想不想睡觉。”毛文博问道。
      “不想。”
      “那你冷不冷。”诊所的病床被子有点单薄。
      “脚冷。”小孩动动脚。
      文丽萍在诊所里找到玻璃瓶,用来暖手暖脚的。去开水房接水,毛文博用手捂着小孩双脚帮他暖暖。玻璃瓶拿了两个,一个放在脚边,一个放在手边。打点滴时,夏天还好受,冬天便会觉得那一阵阵冰凉刺骨的液体顺着手里的铁针灌入身子,清透得无法抵挡。病房里的人渐渐多起来,都是换季生病感冒的,天渐渐暖了,小孩两瓶输完,咽了口唾沫,感觉还是有些疼,倒不像早晨时那样难以忍受。
      拔掉针,撕开胶带,感觉手麻脚酸,点滴打了两个小时,小孩一点没动,担心针头掉出去又要重新扎。文丽萍在小孩打上点滴后就回去早餐铺,打完点滴诊所里陪着池岁星的只有毛文博。
      “要不要我背你回去。”毛文博问道。
      小孩犹豫不决,毛文博已经蹲下背对着他。池岁星就是好面子,明明自己很想毛文博背他。
      可下一秒小孩转口一说:“能不能抱我。”
      “怎么想抱。”毛文博又转身道。
      “我想看你。”
      池岁星跳在毛文博怀里,双腿夹着他腰,毛文博两只手兜着小孩屁股,中心后仰,像是之前学校发新书抱一大堆书本一样。诊所到家的路不长,池岁星不比书轻多少,况且夹着毛文博腰一直难受,抱一阵歇一阵,回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
      在家休息吃饭,小孩小睡一会,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嗓子不疼了,手上还贴着止血的胶带。吃了两碗饭,今天出了点太阳,池岁星本不想穿毛衣去上学,今天下午可是有体育课的。可小孩又想到今天生病输液,还是把毛衣穿上。
      去上学时毛文博还叮嘱他体育课记得脱衣服,不然嗓子还没好又热伤风了。
      这几个月里,池岁星也长高了些,以前每次上汽车的时候他都希望自己能买全票,好让别人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可跟毛文博一起上下学坐公交车后,他又想自己慢点长大,不然又要让毛文博给自己出票钱了。他距离那一米四的距离还有一点,看起来又差不多,小孩每次上车膝盖都会弯一下,好让自己看起来真的没到一米四。
      毛健全上周给毛文博办了张公交卡,学生卡打八折,卡里充了两百块钱,足够毛文博用一学期。
      两人好像来得太早,学校还没开门,校门外聚了些学生,提着水桶毛巾。每周四下午都是湾东小学的大扫除,学生们要把自己座位周围的地板都擦拭干净。毛文博和池岁星上个月初来乍到,第一个周四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找同学借了抹布,才把清洁做完。怪不得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有塑料桶买,一个一块钱,很小一个。
      小孩提着塑料桶,装了一块家里用剩的抹布。校门是伸缩门,时间到后保安开闸放人,来得早的学生们都提着桶进班做清洁。
      “等会我帮你做了。”毛文博说道,“你生着病的,别又着凉了。”
      “没事。”池岁星不想让毛文博帮他,万一被同学看到了会被笑话的!
      毛文博没管小孩,跟着池岁星想要进他们班,“不行。”池岁星推着毛文博,把他一直推到教学楼外,“我自己做就行了。”
      毛文博顺着小孩,先回自己班级做清洁去。毛文博本来在最后一排,班里每周换座位,前边的向后挪,左边的向右挪,每周都是新同桌,毛文博这么一挪,这周恰好在班里中间位置,而后侧方则是张忠明。
      张忠明来的也早,已经蹲在地面用刷子刷洗着地板,“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来,殷老师还用你的作文当范文呢。”
      “星星生病了。”毛文博说道,“我陪他在诊所输液。”
      “好了吗。”
      “好多了。”
      毛文博这些天放学都是跟池岁星一起回家,张忠明好像故意躲着毛文博,每天放学都要在教室磨蹭很久,或是收拾书包,或者做值日。
      “张琳还抢你钱吗。”毛文博细细问道。
      张忠明沉默一会儿:“……没有。”
      “真没?”
      他刚想继续追问,教室的门便被人使劲推开,砸向墙面。毛文博猜到那只是张忠明想安慰自己。今天刚好是张琳值日生,不出意外又会变成张忠明帮他做。
      下午三节课后放学,池岁星刚好是体育课,上课前就已经把书包背着放在操场上,下课后直接放学。毛文博放学出来,刚好看见小孩脱了一件衣服。
      “出汗没。”他问道。
      “没有。”小孩说道。毛文博还是伸手探进池岁星后背,有些汗渍。
      “把衣服穿上。”
      不知道是不是生着病的原因,池岁星很是听话。
      毛文博看向五年级的栋教学楼,学生们似潮水涌出,张忠明并不在其中。
      “你作业多吗。”
      池岁星摇摇头。
      “那我们晚点回家,去红旗广场上买点东西吃。”
      池岁星自然赞成,平时自己要是说想买点零食吃,肯定会被毛文博教训一顿:等会回家就吃饭了还吃什么零食。小孩心里觉得应该是自己生病,所以才有这点口福。他又觉得生病也不是那么差。
      “等张忠明一起吧。”毛文博说道。
      “好。”池岁星点点头。两人在操场干等着,毛文博干脆让小孩把作业拿出来做,趴在操场上,光线柔和,鸟鸣阵阵。
      湾东小学的操场近年才新修过,以前的水泥操场换成了塑胶跑道,四处的花坛种着鲜花绿草,小叶榕四季常春,十月中旬也不见枯黄落叶。学生渐渐少了,张忠明还没出来。
      毛文博干脆带着池岁星上楼找他,五年级四班的教室上了锁,做完值日后才会,毛文博下意识以为自己看漏了,张忠明其实早就走了。小孩踮起脚,透过教室门的玻璃窗口,看见张忠明还在座位上坐着。
      “忠明哥你怎么还没走。”池岁星敲门问道。
      张忠明听出声音来,“同学以为班里人走完了,就把门锁着了。”
      “那你怎么出来。”
      “没事。”张忠明安慰道,仿佛这事情已经不是头一次,“六点半保安叔叔检查的时候我就能出来了,他手上有钥匙。”
      “谁锁的,锁之前都不问一下!”小孩愤慨。
      毛文博知道,因为锁和钥匙都会交给今天的值日生。
      “我去找保安拿钥匙。”毛文博道。
      池岁星也跟着去,保安听完原委,“又是五四班的?”
      “嗯。”毛文博点点头。
      保安有些不耐烦地,从那一圈钥匙上找出五四班的,“怎么你们班隔三差五就有人锁里面,下次多注意。”
      毛文博拿过钥匙,池岁星嘴快,抢在毛文博前说了几声谢谢叔叔。
      回到教室,帮张忠明开了锁,又出门把钥匙还给保安叔叔。
      “你们怎么还没回家。”张忠明问。
      “我带星星去红旗广场上买点东西吃。”毛文博说。
      “我请你们吃炒粉吧。”张忠明说,“上次我妈就说请你们吃。”
      “好。”毛文博点点头。
      红旗广场正是忙的时候,大批不着急回家的学生都留在这里。张桂芬很是热情,毛文博和池岁星两人只要了一份,说万一吃多了等会回家就吃不下饭了。张桂芳还在催促张忠明带朋友去周围玩。
      “你们去没去过街机厅。”张忠明问道。
      毛文博自然知道,“老板不让小孩进。”
      “有个黑厅。”张忠明说,“我跟张琳去过,要不要去看看。”
      毛文博摇摇头,可是一旁的池岁星眼里早就发光。毛文博连忙捏住小孩嘴,生怕他撒起娇来,“等你长大点我再带你去。”
      “我现在就想去!”小孩还是固执。
      “不行。”毛文博说,“游戏厅里很多坏人的,抽烟喝酒,万一跟张琳一样还找你要钱要打你怎么办。”
      池岁星被毛文博一吓,点头如捣蒜,打消了去这个黑厅的念头。
      在广场上转悠,手里的炒粉吃得差不多,毛文博看看天色,估计已经快六点钟,“几点了,我跟星星要回去了。”
      “好。”张忠明说道,“等哪天放假了我去塔山找你们。”
      毛文博带着小孩去公交车站,刚好有一班车,回家后文丽萍正在饭桌前,池岁星门都还没开完,文丽萍的怒声便刮来:“跑哪去了!”
      池岁星本来在毛文博前边开门,被文丽萍一吼,躲在毛文博身后,“我今天做值日,星星等我呢。”
      “以前值日怎么没这么晚回来。”
      “在教室把作业做了点。”
      “书包拿过来我检查。”
      池岁星放下心来,还好在操场等张忠明的时候把作业写了一些。小孩躲在毛文博身后,后者把他拉到身前,池岁星不敢面对文丽萍,背身抱着毛文博。而他把小孩书包卸下,文丽萍看完作业,允许两人上桌吃饭。
      吃饭写完作业才七点多,得益于今天作业少加上在学校写了一些,小孩很早就把作业写完。毛文博还担心今天上午请了假会落下进度,可池岁星说今天上午就只有数学教了新课,算正方形的面积。毛文博三两下就给池岁星讲懂。明天上午看情况,要是情况严重就上午再请假去输液,要是还好就下午放学再去。
      夜里两人睡在一起,池岁星担心这病会传染,以为又会像之前那样分开睡。可毛文博说这病不传染,小孩立刻欢喜从自己那边蹿到了毛文博怀里。今天上午眯了一会儿,本来不困,可毛文博好似有股魔力,一抱着便觉得心安,渐渐就会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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