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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曲郎(一)
一行人拥着李知行至山石转角处,前处李使期同陈徽仙便已经急急地迎上来。
两人接到自前房送来的消息,氅衣未穿,伞也未撑,抬着步子就出了堂内。
身后跟着烟云莫雨和一堆忙不过来的女婢。
甫一众人见了面,便是又哭又笑起来。
“昭九。”陈徽仙泪眼婆娑地拖着步子上前,将李知拥在怀中,“在刑部受苦了。”
她松开,抹了把泪,“身子骨都瘦了。”
雪粒子掉入眼底,李使期眼眶发红,“平安回来就好。”
“阿耶,阿娘,让你们担忧了。”李知将头上的帷帽取下,她隐去眸中泪花,低低开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知略过众人的眼,转朝向藏在人后悄悄抹着泪,抬头打量的烟云。
她还挂念着烟云,这五日瞧着是消瘦了不少。
牢狱的刑不好受,便是她自己也撑不住,那还只是最轻的一种。
李知轻弯起嘴角,朝烟云报以一笑。
三娘在安慰她。
可烟云早已哭得不成样子,她抬手掩着唇,不叫自己出声。
自己罪孽深重,害了三娘入狱,如今瞧着三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她便泪如泉涌。
屋中暖和,李知仍未卸下了氅衣。
陈徽仙将李知的手握在怀中,她笑着,眼中压下些泪花,“昭九想吃些什么,阿娘吩咐人去做来。”
她扯起淡淡的笑,摇摇头,声音很低,“清淡些便好。”
声色是藏不住低沉与沙哑。
李知微顿,眼眸之中作势拢起淡淡的倦意,她闭了闭眼,复又慢吞吞开口,“阿娘,我想歇息一会儿。”
她确是累了,声音也哑得很,另则她这氅衣之下的官服算不得干净,也算不得能入眼。
在刑部待了五日,李知如今只想好好地沐浴一番。
既将三娘平安送到,谢愈也算松了口气,他轻言:“狱中劳苦,三娘先好好休息。”又拱手朝向李使期,“李公,清让还得去刑部一趟,便先告辞。”
陈徽仙原是想留住谢愈,如今听到刑部二字,也只好不复再言。
“我送送你。”李使期望了眼谢愈,起身向前。
地上的松雪已覆上薄薄的一层。
扶回同陈举撑着伞,伞下是同行的谢愈与李使期。
“原是未想到三娘今日便出来了。”李使期撇头问他,“今日敕令下了?”
谢愈抿唇,回道:“是,右相提早了。”
李使期微停步,脚下的松雪压实。
他扯唇,牵起一笑。
薛重溟还是这般,为了所达之事,什么都不是难事。
“是河间王的事解了这番案子吗?”
回应他的,是谢愈渐行渐慢的步子和低头垂眸的不语。
霜雪簌簌,灌入谢愈的衣袖。
“不是,我去之时,那昆仑奴自向我们交代了起始。”
李使期又是一愣,“怎会……”
那昆仑奴怎会突然认下。
“这莫不是有诈?”他如今已是鹤唳风声,他不相信李由林的一盘棋会被这般轻易化解。
谢愈深吸了一口气,他无法述说李知的白绫,这句话就像根刺,引着人作痛,不必深想,便知昭九所行此事是为了什么。
“李公放心。”他吐气,袖边的一双手握紧,“这一次李三娘,是不会在踏进去了。”
李使期立在府门前,谢愈的马车一路向南,转瞬便隐入霜雪之中。
他留下一句在茫茫天地之中,尚可立住的一句话。
“该入狱的另有其人。”
李使期抚了抚眼前将要被雪遮覆住的视线,他想,谢愈此番是有事瞒着自己。
他转身,踏回府中,三娘也是。
刑部案牍库中乌泱泱一片。
胡咏思坐在主座,案前是卷开摊开一排的文书记载。
谢愈踏步进来,入眼的便是一堆战战兢兢的官员。
胡咏思搁下书轴抬目,朝踏步向前的谢愈开口:“这次,是比科举还难办的案子。”
“你来看看。”
谢愈心下早知晓,他已走到案处,轻声道:“河间王是么?”
胡咏思与他相视,已是无声作答。
“不论如何,我也要去探一探。”
谢愈将那文卷拿起,扫了一番。河间王的那页的字是被涂去了的,只是后面又加上了,瞧着仍是新墨。
想来他还未来时,胡咏思便将这一屋子的人所审了一遍。
“哎。”胡咏思听他这话便知,谢愈是要亲自去了。“此次是真只剩你我二人。”
也罢,他又抬眼扫了一圈刑部立着的一群人,真派这些去指不定怎么打草惊蛇。
胡咏思起身,拍了下桌,“走吧,入宫。”
得去向圣人禀明李知的事。
宫门前的老树压着斑驳的积雪,偶有下漏,引得路过的中官一阵叫骂。
谢愈同胡咏思踏着周身的白,一路朝前。
“河间王这事提吗?”
胡咏思默了半刻,他摇头,“我们猜不透圣人心思,你若想昭雪李三娘的事,此刻还是不要提得为好。”
谢愈知晓。
身后,是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身前,是阔大宫门,武德牌匾。
谢愈迈步入殿,同胡咏思拱手向上相拜。
“怎么此刻入宫了?”李洵咳了一声,“朕记着不是才遣了你二人去刑部。”
胡咏思迈步向前,“陛下,是李知的案子,有结果了。”
李由林一双如鹰的眼倏然抬起,望向阶下立着的二人。
这才不到半日。
“李知的案子那昆仑奴交代是张修让他这么说得。”
李洵拿札子的手一顿,“张修?”
“刑部郎中,张修。”谢愈接话道。
李洵的眸子眯起来,张修此人他总觉得万分熟悉,好像五六年前在何处提到过。
只是如今的脑袋愈发记不住事了,李洵叹了一番,他还等着胡咏思下面的话。
“如今放了李娘子回府,只是刑部这案子毕竟是涉及两案,其中还有些细处未比对,臣同谢愈还要再查数日方有结果。”
李由林垂着手在外不做声,眸中却是暗下来。
张修竟这般无用,两日都未撑到。
“如今让李知平白入狱受苦,你们可得好好查清楚,查这张修到底是为谁指使!”说道后处李洵胸腔起伏,咳嗽不止。
阶下两人弯身,应了句,“是。”
李由林捧着一壶热茶递上去,低声道:“大伴注意身子。”
“我何曾不想。”李洵接下,握在手中,瓷壁上传来些温热。
谢愈同胡咏思早已离开,李洵盯着远处窗外所透出的簌簌大雪,仍在飘洒不止。
“只是他们同朕对着干,从前还有太子,如今,我如何咽下。”
李由林听见圣人问他:“大伴觉着,张修是为着什么。”
他张着口未吱声。
“方才,朕才想起张修的妹妹,是张诗柳。”
李洵叹了口气,“朕听说他的父亲正在为她挑选婚嫁,只是她自己不愿。”
李由林垂下眼,他不知道圣人突然提张修的妹妹作甚。
他心里琢磨着开口:“大家是想赐婚?”
李洵却笑了,他撇下眼,放下这话不再言语。
殿外的路上,是扫雪的内侍。
雪已经停了。
胡咏思迈过恭礼门,谢愈同他相错一步。
“河间王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谢愈淡声答,“每月初,探花宴,这不是快了吗?”
胡咏思一噎,“你是不是未瞧完刑部文卷上写的。”
他补充道:“后处新墨添上的,关于河间王的事。”
谢愈却答,“我知道,我看过了。”
“那那我们怎么去,河间王那探花宴的请帖时间我们一概不知。”
便是他在长安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河间王的探花宴。
“总有法子的。”谢愈道,“如今我们得快些去查探消息了,十二月初近在咫尺,错过了此次,便要再等一月了。”
胡咏思抖抖衣袖,长长吐出口气来,他自顾自言:“我这般洁身自好的人,做这种事对我而言是羊入虎口,容我做一番心里准备。”
谢愈脚步未停,他因着胡咏思的话扯起笑来。
胡咏思绷着脸,“谢五郎你笑甚?”
“无他。”谢愈行至宫门口,翻身上马,“走吧,去坊间打探一番。”
胡咏思叫住他,“今日可还能吃酒么?”
打探消息,酒便要一杯一杯灌。
谢愈拉住马身,“尚可。”
“那便随我去个地方。”
谢愈回头,“何处?”
“天大的消息铺。”
“好球,好球!”
“十七郎这招厉害!”
“柳娘去给我温壶热酒来!”
“九郎才生了场大病,便要吃酒。”
“丽娘今日这曲弹得甚是走心呐。”
“郎君恕罪。”
谢愈跟着胡咏思,一路穿过平康坊北门下的毬场,绕东过北曲的船廊,踏步入中曲的高阁之上。
一位穿着艳丽脂粉堆涂的女娘,便从那雕金的山水屏风中绕了出来。
她拿着扇子,放于胸前,掩唇笑道:“二位郎君请先吃酒。”
话毕屏风内便各自行出两位女婢来,案上皆放着一杯酒。
谢愈瞧着胡咏思早已接下仰头饮尽,自己也就跟着迈步抬手。
那鸨母便又将胸前的扇子摇了摇,行到胡咏思跟前,以扇轻点,“尚书郎倒是少来。”
“今日是来带兄弟长见识的,往日他多只在北曲转悠,这十字街头何曾来过啊。”
话毕,胡咏思便朝谢愈看了看。
鸨母转着圈上下打量他,瞧着身前这位郎君紧绷的样儿,便知是未来过中曲,她停下步子掩唇道:“那今日算尚书郎好福气,中曲上好的几位女娘都还未接客呢。”
“尚书郎要点哪一位?”
胡咏思弯唇,“一个都不点。”
他转身朝旁处落坐的案上一指,“今日是借个地,来讨杯中曲的酒喝。”
谢愈便瞧着那笑靥如花的鸨母一瞬得耷拉下脸。
许是谢愈的目光太过直切,鸨母拿着团扇半掩面,良久又扬起笑转身,朝左吩咐。
“小桃,给两位郎君上好酒来。”
谢愈同胡咏思落座在一旁的四方案前。
身旁前前后后如他二人一般的只多不少。
谢愈抬眼,前处只见一位吃得昏醉的郎君抱着那阁房前的柱子,叫唤不止,“瑶娘你等我几日,我定来见你,今日就且……嗝……就且隔着这珠帘相望……也别有一番风趣。”
他又扭头望左,四方案前坐着的是位带着帷帽穿着胡服的郎君,一直张望着那珠帘中的人,陡然一阵风将那面容前的遮物掀起,他才惊觉那是位女子。
胡咏思眼也未抬,见怪不怪,只将那女婢上来的酒提壶一倒,“这中曲的酒水也快比得上请半个中曲娘子了。”
谢愈收回眼,望着胡咏思面前的递来的酒杯,“你说打听消息的绝妙之处便是这里?”
“正是。”他朝谢愈举杯,眼却瞥向旁处,“瞧见那个绿衫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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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看作家助手出现红色减一,心凉了半晚,早上发现又涨了个两个小可爱哈哈哈哈哈哈,爽了!(叉腰)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中曲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