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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风儿闷热。
孙鹤漆怀孕后胃口总是不好,顾纯映知道自己哥哥是个石头,照顾人不弄巧成拙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她可不敢让顾柄孝给嫂嫂买补品,二叔家的衍思衍痕这般可爱,她的侄女侄子也得健康圆润才成。
可是每次她一出门,那个男人就会缠上来。
礼部侍郎徐绮,一个眼神直勾勾,没有丝毫君子风度的男人。
她很讨厌他。
不过他长得很好看,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勉勉强强可以跟在身后提东西吧。
“喏。”徐阙和顾晚之趴在酒楼二楼,不错眼地盯着楼下路过的一行人。
徐阙用手指慢悠悠转着青瓷莲瓣杯,撅起的嘴活像自家白菜被猪拱了,说话也酸溜溜的:“我家弃孱快被你侄女训成狗了。”
“……”
在顾晚之的印象中,顾纯映是个扎总角,吹风车的小丫头,居然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呢?
他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二十二的年纪,别人的二十二岁成家立业一项不差,他倒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不对,他还有皇帝。
此念头一出,顾晚之自己也吃了一惊,他是什么时候把皇帝圈到自己这边的,明明,明明那人是皇帝,是个男人啊。
他应该怕皇帝的啊。
顾晚之心慌,回西苑瞧见皇帝埋着头看折子,棱角分明的脸撞入眼帘依旧令他生出敬畏,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才平息。
他蹲在条案边上,没有聚焦的眼神随着皇帝落下的字游走,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辈子只能是皇帝的人。
就算皇帝温水煮青蛙,煮一辈子,他也不可能跳出皇帝支起的铁锅,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水里。
苦笑起来。
真是的,皇帝真是的。
顾晚之捂住脸无声大笑,在毫无知觉的岁月流逝里,他的反抗不受重视,连带着他自己都轻飘飘的忽视了自己被一个男人强迫的事实。
那个男人还是一位帝王,就以后厌了烦了,一脚将他踢开了,他连置喙的余地都没有。
“子安,怎么了?”肩膀被蹲在身边的人捏住,顾晚之手指抹一把脸,一手的濡湿。
“我不是,不是喜欢哭的人。”顾晚之的心口抽疼,这么长时间的委屈积攒满了,一下子倾泻出来,絮絮诉说,也在大哭。
“可是,我不想做礼物,我为什么一生下来就是给你的礼物,”翻过身,一脑袋埋进令他痛哭的罪魁祸首怀里,“我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有妻子有孩子,我爱他们,他们也爱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皇帝被他问住了,面对任何事情都能从容应对的人罕见的沉默。
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皇帝有一位对妻子狠心的父亲,将所有爱都给了另外一个女人,以及两个人生的孩子。
他还有一位将所有爱意锁起来的母亲,冷漠强势,把他的人生规划得满满当当。
他还有一个不受重视但很会看人脸色的弟弟,两人亲近的机会很少,弟弟好像与其他皇子一样,喊他皇兄,除了住在坤宁宫,别的与其他弟弟没什么区别。
只有顾晚之不一样,别人都说,那是他的太子妃,要和他过一辈子的。
默认的,太子妃都爱太子,皇后都爱皇帝,即使不爱,那也是要磕磕绊绊过一辈子的。
一辈子和过日子,让小小的太子心动了,他找匠人做了一只凤钗,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在成长的很多个岔路口,有很多诱惑与危机,诱导他爱上别人,娶别人,只是很可惜,从四岁到二十六岁,总有各式各样的手遮住他的眼睛,断了他成长的风景,让他心里的太子妃越来越深刻。
“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最后,皇帝只能这么说。
很多人的命,从一出生就定下了。
尤其是顾晚之的。
哭没用,求没用,反抗也没用。
皇帝的手掌顺着顾晚之哭到颤抖的脊背滑动抚摸。
顾晚之哭得太厉害,从来没大哭过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哭起来有多难看,控制不住情绪地扯着嗓子吼,鼻子眼睛湿红,甚至还打嗝。
倾泻情绪,发作一通,好像也不是很难受了,可还是哭,根本停不下来。
湿漉漉的脸埋在皇帝怀里,名贵的缂丝经不住折腾,娇生惯养的皇帝十指不沾阳春水,很少会把衣服弄脏,今日穿得这件算是废了。
“你,陛下,呜呜呜,我怎么都二十二了,”顾晚之哭了好长时间,皇帝半蹲着腿的麻了,“我是不是矫情啊?喜欢陛下皆大欢喜了,这么多年推三阻四的,现在还这么狼狈。”
皇帝站起来,虎口钳住哭得紧绷的下巴,望着那张一团糟的哭脸道:“不是,是我太坏了。”
他用脚尖蹭地,缓了麻劲就把顾晚之抱起来,扒了外衣放在床上,拿帕子给顾晚之擦脸擦手。
西苑太监很少说话,现在更是一声不吭,每个人都只能听见顾晚之的抽噎声。
天色以后很晚了,皇帝干脆盘腿坐在床上,分开顾晚之的腿,面对面的,抱孩子似的抱着顾晚之。
“你不是礼物。”皇帝干巴巴地说,“是顾家需要你,你是顾家的恩人呢。皇家也需要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会长成什么样子。”
抬起顾晚之的脸,捧住脸颊对视。
“朕之一身系万民,我要是个疯的,百姓不得遭遇?你啊,可是救世主呢。”
他清楚顾晚之心里憋着什么,从前顾晚之不说,他也不好给顾晚之洗脑,怕适得其反,把人逼急了,像话本子里那样反抗得头破血流,今日乱了这么一遭,可算是说开了。
说开了,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
“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不会背叛你。”帝王可以向天下人发誓,可以向任何一个人立下誓言,可他若不遵守,报复的代价不是每个人都能负担得起。
是以帝王之誓,悦耳动听,重若千金,却又一文不值。
顾晚之又开始哭了,在皇帝的抚摸中弓下纤细的背,单薄绯红的手指揪住明黄的前襟。
他哭了小半个时辰,眼珠儿沾湿四处,无依无靠的人用尽全力攀附于眼下拯救他的浮木,哭得湿红的眼仰望身上人,红鼻子一抽,打了个嗝。
“帕子。”他用手擦泪,变得更狼狈,慌张得手足无措。
皇帝的手也湿,拇指尤为湿,泪珠汇聚掌心,袖口颜色因眼泪的攻占而加重,无奈接过高简递上来的明黄绡帕。
“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不会背叛你。”
该是不信的,可刹那间的怦然心动骗不了人,心脏上涓涓涌来的温暖水流裹住他的整个人,手足都被温暖得软了。
“子安,我对你的爱,没有任何杂质,你不是送给皇家的礼物,你是顾子安啊。”皇帝把他拥抱住,温热的唇印在额头,落在鼻尖,辗转到嘴角,“张嘴。”
凉薄的吩咐,顾晚之闭上眼分开双唇,连同自己的身子也在不遗余力靠近皇帝,好像很冷似的,渴望皇帝将他包裹住。
……
箫叡走起路来像鸭子,崔淑笑得花枝乱颤,双胞胎一左一右趴在娘亲的腿上,小孩步子一停,就紧张得忘记呼吸,小孩咯咯笑,就大松一口气。
崔婉愣愣地看着这些,手中的绣绷子未见主人落下一针,欢乐维持到黄昏时分,宁王回府。
崔淑毫无察觉地拉着一双儿子回家,临去前还不忘摸两把箫叡的肉脸颊,大笑而去。
宁王勾着嘴角坐在首位,手中的茶盖一下一下磕碰杯沿,崔婉坐在他对面,对这一切不置一词,熟视无睹。
崔淑走了,宁王的笑意淡下去,冷声吩咐:“把小世子抱下去。”
察言观色的奶娘福一礼,抱着箫叡与众仆退出中堂,宁王扭头望着崔婉,眼神儿发散,目之所及没有一处落在他的眼中。
久坐无言,崔婉心中不安,期期艾艾地给宁王斟茶,声儿轻又缓:“王爷……”
“嗯?”目光凝聚,落在崔婉雪白的脸上,宁王盖住杯口,不让她倒茶,“不用做这些?是有什么事情吗?”
“妾,妾饿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又什么都不做,实在令人尴尬,她找了拙劣的借口。
宁王认同道:“本王也饿了,一起吃吧。”
宁王生得高,脸俊俏,细皮嫩肉得能掐出水来,彼时京中风流人物,他位在榜中,如今当了父亲,该是沉稳有担当了。
可奇怪的,宁王和从前一样轻佻,坐在饭桌边,竟然斥退下人,把王妃堵在墙与自己之间。
“前几日是我的生辰,”他捧住崔婉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家宴你没有为我操办,晚上也没有表示。今日,户部侍郎的腰上挂着一只荷包,他夫人给他绣的。”
单薄的双唇涂了口脂,红润润的,唇珠胜蜜桃,眼睛一落上去,嘴就跟着干渴。
宁王没有轻举妄动,握住双肩的大手却收紧:“你从来没有,从来没有送过我东西,连一碗参汤也没有。”
“婉婉,你答应接受我的,这都快要一年了。”很不忿的,低头要亲,意料之中被躲开了。
“疼。”一个字,宁王就放开了她,又不甘心抢了她一枝珠花,红宝石的一只红珠花,又艳又魅,可贵,得小意捧着,呵护着,像它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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