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选项

　　一周的隐忍、回避和那些勉强维持的假笑，像不断加压的蒸汽，终于在这周五的最后一节下课后冲垮了陆羽轩理智的堤坝。
　　起因微不足道。章盛华找人传话给尹琛和陆羽轩，让他们做同桌。因为他发现尹琛在这一周里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再加上诸葛瑾渊不怎么来学校，陆羽轩至少还跟尹琛有点交集，没准还能互相交流学习技巧，所以就这么安排了。
　　但“同桌”二字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陆羽轩猛地转过头，一周来积压的情感瞬间爆炸。他的脸渐渐涨成猪肝色，额角青筋暴起，眼睛死死盯着尹琛，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被冒犯的恶心。
　　“让我和他做同桌！？”陆羽轩的声音尖利得刺耳，带着颤音，“尹琛！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是瞎自？！觉得你和贺淮干的那种wo chuo事是正常的？是可以摆上台面的？”
　　“wo chuo事”三个字，像冰锥扎进尹琛耳膜。
　　尹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搞懵了，还在宕机中，不解地看着他。
　　陆羽轩彻底豁出去了，那些所谓的道德审判倾泻而出，声音扭曲道：“尹琛你装什么清高！那天晚上我看得清清楚楚！贺淮他妈的在亲你！你们不反胃吗？不觉得脏吗？那是违反天理的！是变态！是病！是精神病！懂吗？！”他越说越激动，“你们是让人想吐的玩意儿！你怎么有脸这么不知羞耻地坐在这里！”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尹琛身上，也抽在教室里那几个磨蹭着收拾书包、本想赶紧回家的同学耳中。
　　空气瞬间凝固。那几道目光惊疑地扫过来，带着错愕，和一丝清晰的嫌恶。他们没有出声，但那无声的注视已经构成了一道冰冷的墙。
　　尹琛的脸色由白转青。他看着陆羽轩暴怒的脸，再感受到周围那些目光，几天来的委屈、羞辱和愤怒如同岩浆喷发。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脊背挺得笔直，目光直直钉进陆羽轩燃烧的眼底，声音冷得掉渣。
　　“陆羽轩！自然是你爹规定的？变态是你妈定义的？我和贺淮碍着你喘气了还是挡着你升天了？！就因为我们喜欢的人和你的模板不一样，就活该被你指着鼻子骂？有病的是你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尹琛的反击精准狠辣。陆羽轩被那句“有病的是你们”彻底点炸，最后一丝理智被烧的一根不剩。
　　他脸上露出一种残忍、揭露“真相”的扭曲快意，声音因恶意而更加尖利，仿要将贺淮也彻底踩进泥里。
　　“喜欢？我呸！尹琛，你他妈是被他操傻了吧？！贺淮？他算个什么玩意儿？！一个连自己爹妈都不要的野种！从孤儿院那种脏地方爬出来的垃圾！你知道他那个养父是什么货色吗？徐琳恩那事儿才过去多久？哦，我忘了，他肯定瞒着你吧？那个老畜生差点就是个rapist！□□未遂也是rapist！这种烂泥坑里泡大的杂种，骨子里就流着肮脏的血！性格阴得像条毒蛇，看谁都像有仇！你跟他搞？你也不怕得病！不怕他哪天发疯把你也……”
　　“陆羽轩——！！！”
　　尹琛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劈断了陆羽轩后面更恶毒的诅咒。
　　巨大的愤怒让他身体微颤。他没有扑上去，但那喷薄的气势让空气都凝滞。他盯着陆羽轩，手指因极致怒火剧烈抖动，声音嘶哑却有力。
　　“你给老子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评判他？他的出身，他的过去，他经历过什么，你知道个屁！你只会躲在‘正常人’的皮下面满嘴喷粪、发泄你那点可怜又可悲的偏见。我喜欢他！是我尹琛心甘情愿！是刀山火海我也跳了！他值不值得，轮不到你这种满脑子封建渣滓的棺材瓤子指手画脚！他的好，他的坏，你连提都不配！”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尹琛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陆羽轩被这毁天灭地的爆发彻底震懵了。脸上那恶毒的得意冻结成滑稽的面具。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尹琛眼中那触犯逆鳞般的凶悍和赤裸的鄙夷，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狼狈，他没有料到尹琛会说的这么决绝。
　　周围那几个同学早已噤若寒蝉，眼神躲闪，恨不得自己没留下看这个热闹。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陆羽轩像是终于找回了一点虚张声势的力气，他猛吸一口气，眼神里混杂着羞愤和顽固的偏执，声音因强撑而尖利颤抖，指着尹琛。
　　“行！你们两个疯子！‘物以类聚’，好！好得很！你就跟贺淮那种烂人锁死吧！烂在你们的臭水沟里别出来恶心人！”
　　说完这句恶毒却底气不足的诅咒，陆羽轩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抓起书包，撞开椅子，在一片刺耳的噪音中，踉跄着冲出了教室，背影狼狈不堪。
　　尹琛独自站在原地，夕阳余晖落在他身上，镀不暖一身寒意。他紧紧攥着拳，指节泛白，陆羽轩那些关于贺淮的恶毒字眼还在他脑海里尖啸。
　　野种、垃圾、肮脏的血……
　　每一个字都像毒针，扎得他心口刺痛难当。他替贺淮不值，那样一个独自咬着牙从泥泞里走出来的人，凭什么要承受这些？
　　他站在那儿，像一株被彻底激怒的、竖起了所有尖刺的玫瑰，漂亮，却带着能扎伤人的狠戾。
　　看戏的那帮人见陆羽轩走了便也不敢再逗留，教室迅速清冷下来，如同退潮后裸露的沙滩。最后一丝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沉重的教室门“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就在尹琛沉浸在愤怒与心疼交织的情绪中时，一个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教室门口响起。
　　尹琛抬头望去，只见徐琳恩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眶红肿，显然已经哭了很久。
　　她双手紧紧绞着衣角，眼神怯懦而充满痛苦地看着他，仿佛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敢出现在这里。
　　“尹……尹琛……”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尹琛愣了一下，眉头紧蹙。他现在完全不想看见她。
　　“出去。”尹琛声音淡漠如冰。
　　徐琳恩像是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击溃了最后的防线，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
　　她踉跄着走进教室，仿佛每一步都重若千斤，最终停在离尹琛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捂着脸，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溢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徐琳恩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我听到了陆羽轩说的那些话。”
　　尹琛沉默地看着徐琳恩。他知道，她此刻的出现，绝不仅仅是为了表达对陆羽轩的不满。
　　“陆羽轩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凭什么那样污蔑贺淮……”
　　尹琛的心跳骤然加速，他预感到徐琳恩要说的，就是那个被贺淮轻描淡写带过的、残酷的真相。
　　徐琳恩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深埋的、丑陋的伤疤彻底撕开：“贺淮的养父，那个畜生！他想强迫我，”巨大的羞耻让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贺淮救了我！”
　　“可他威胁我！”徐琳恩眼泪决堤，“他说如果我不诬陷贺淮，就毁了我全家。我太害怕了……对不起……是我害了贺淮。”
　　尹琛瞳孔紧缩。即便有所准备，亲耳听到这个事实，还是让他一阵窒息。
　　“因为你害怕，”他声音冷得像冰，“就要贺淮替你扛下一切？”
　　徐琳恩瑟缩了一下：“我知道他恨我。比赛那次他让我难堪，是我活该。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还……”
　　“还？”尹琛冷笑，“你拿什么还？你还的起吗？”
　　他听着那些令人发指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一样，刻画着贺淮曾经身处的地狱。他终于明白，贺淮偶尔的阴郁、那句轻描淡写的“都过去了”背后，是日夜灼烧的烙印。
　　他看着眼前满脸泪痕徐琳恩，简直不敢相信当时贺淮知道自己被污蔑时有多崩溃。
　　他不知道，他无法身临其境。
　　尹琛站在原地，徐琳恩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教室彻底空了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出租屋里没有开灯，只有街灯微弱的光线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屋内投下几道模糊的光痕。
　　尹琛不明不白的就来到了这里，像是想找寻些许温暖。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冰冷与黑暗深处，在那被全世界否定、被恶意包围的痛苦漩涡中心，尹琛的心脏却异常清晰地、有力地搏动着。
　　陆羽轩骂得越狠，徐琳恩揭露的真相越残酷，贺淮那沉默离开的背影、他独自承受的那些苦难……在尹琛心中就越发清晰、越发沉重！
　　那份隐秘的、不被阳光接纳的感情，非但没有在狂风暴雨中被摧毁，反而像在烈火与寒冰中反复淬炼的真金，显露出一种令人心颤的纯粹、坚韧与……深入骨髓的心疼。
　　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险恶，尝到了不被理解的苦涩，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恶意，更痛彻地理解了贺淮所背负的一切。
　　他知道这条路布满荆棘，每一步都可能鲜血淋漓。
　　他知道这份感情在世人眼中是“错”的，是“畸形”的。
　　他知道前路可能黑暗漫长，孤立无援。
　　可是……
　　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那份无法抑制的思念、深入骨髓的心疼和想要守护的冲动，都在嘶吼着同一个答案。
　　我就是喜欢他。
　　喜欢贺淮。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
　　明知是世人眼中的“错”，也甘愿一错到底。
　　明知前方是深渊，也愿与他携手共赴。
　　这份情感。
　　我改不了。
　　没法改。
　　世界可以倾覆，规则可以枷锁，恶意可以滔天，代价可以沉重，但在这一刻，尹琛只有一个想法——只要是贺淮，那么这些的所有他都接受。
　　那些复杂的道理、未来的艰险、世人的眼光在这一刻，统统都模糊了。
　　他脑海里只剩下贺淮在这个小屋里独自承受那些不公和污蔑时沉默的侧影，只剩下贺淮偶尔流露出的、被他笨拙捕捉到的脆弱。
　　这份想要靠近他、想要分担他哪怕一点点痛苦的渴望，是如此强烈，如此清晰。
　　他要回到这里，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去站在贺淮身边，去分担此刻压在他身上的寒冷，去尽力驱散那些笼罩着他的阴霾。
　　尹琛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他对贺淮的喜欢连自己都意想不到，他听不得任何一人说贺淮的不好，可是为什么呢？
　　贺淮，你给我下蛊了吧。从很久前。
　　你的过去，我心疼；所以你的现在和未来，都会留有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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