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烟火

　　顾嫣嫣就这样上了陆知侨的车。
　　陆知侨开着定位先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在确定四只小猫咪都健康后，陆知侨又开着车带着顾嫣嫣去了医院，顾嫣嫣说自己没事，但陆知侨坚持让她去拍个片子看看。
　　凌晨的医院异常的冷，医院里空荡荡的，夜间收费员抱着枕头在打瞌睡，虽然戴着N95口罩但还是能闻见消毒水的味道，量体温，做核酸，抽血拍片子，一切检查确定顾嫣嫣平安无恙后，凌晨六点，陆知侨带着顾嫣嫣往回走。

　　被烟熏过的家是肯定不能住了，但是酒店不让带猫，顾嫣嫣本想打个电话让同事们帮忙收养它们一段时间，可陆知侨却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车子上了高架，兜兜转转地开到了靠近十六铺的滨江小区。
　　陆知侨拿着猫包，她跟在他身后，就这样，陆知侨带着她来到了一处新居。

　　新房子临江，一梯一户，这个地段价格不便宜，屋子是刚刚装修好的美式田园风，顾嫣嫣判断这里尚无人入住，因为所有家具和电器的外包白膜还在。
　　陆知侨将猫包打开，先让小家伙们获得了自由。
　　屋子门口放着一箱子依云矿泉水，陆知侨从里面拿出了两瓶递给顾嫣嫣。
　　顾嫣嫣接了水问：“你的房子？”
　　“嗯。”男人点头，“这里环境还不错，安文泽就住我楼下，不过我来上海还是会选择住酒店，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有些冷清的。”

　　“这房子装修风格很衬你，蛮符合你的品位。”顾嫣嫣赞美道。
　　“你喜欢的话，我送你就是了，你带着孩子们一起住进来。”
　　顾嫣嫣笑笑，“我要你的房子干嘛？卖还是租呢？”
　　陆知侨夺了顾嫣嫣手里的水，他将瓶子放在茶几上，他说：“顾嫣嫣，我们好好谈谈。”

　　“嗯。”顾嫣嫣说：“谈之前，我得先和你说声谢谢，谢谢你今天的及时出现，救了我还有孩子们。”
　　陆知侨平日最恨她的阴阳怪气，偏生他又不能对她的阴阳怪气怎么样，“顾嫣嫣，我做这些不是让你清早上和我说谢谢的。”
　　他看着她又说：“嫣嫣，我们和好吧，好不好？还像以前一样。”

　　顾嫣嫣摇了摇头，“陆知侨，这两年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顾嫣嫣！”陆知侨的音量提高了：“你在生命里的最后一刻，还会想到给我打电话，这就代表你心里有我。”

　　“有你又怎么样呢？哪怕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最想见的人还是你又怎么样呢？”顾嫣嫣望着他说：“陆知侨！我们不适合，你适合和你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听你的话，以你为主的千金小姐，而我适合一个人在海上披荆斩浪。”她又顿了顿，问他：“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和你的那位未婚妻怎么样了？虽然这样问茶里茶气的，但你频繁找我，你当心人家知道了去你外公那里告状，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当杨贵妃了。”

　　“我没有什么未婚妻，你也少瞎脑补。”陆知侨补充说：“你当年走后没多久她就给我戴了绿帽子，不过我也不在乎，当初她也是被家里逼着和我订婚的，我们最后和平解除婚约了。”

　　双喜忽然跳到了沙发上，顾嫣嫣将她抱在怀里，有那么一瞬间，顾嫣嫣觉得嗓子被胶水粘住了，说不出话来。
　　陆知侨看了看顾嫣嫣，又看了双喜他说：“顾嫣嫣，我们也有过恩爱时光。”
　　“陆知侨，我们那不叫恩爱时光。”顾嫣嫣将双喜放下，她说：“陆知侨，那个时候我给你当情妇，以你太太的名义出席了你奶奶的葬礼，还大言不惭地说和你共享亲人，我那个时候满脑子都是自不量力，可你是什么人？我们之间有着太多难以逾越的东西，可能我在你的心里就是一个玩具，没有人会在乎一个玩具是怎么想的，所以季白明和顾可可恋爱这事你可以心安理得的瞒住我而毫无愧疚，我现在想想之前犯得蠢，我都想羞得想把头埋在沙子里。”

　　“当初那事我有解释 ，季白明他有他的挣扎，如果他真的伤害了你妹妹或者你的家人我会无动于衷吗？你爸的走是个意外，当时不巧的是所有所有的巧合都凑合到一个点上了，你不能把所有的意外和错误都挂我头上，顾嫣嫣，这对我不公平！”

　　“那对我就公平吗？”顾嫣嫣反问道：“你知不知道那年从马代回来，我决心离开你的日子有多痛苦，每天睡觉前我都在恨我自己，恨我对你的纠缠不清，恨我自己爱惨了你，我，顾嫣嫣，也是留过洋的人，为什么就稀里糊涂给你当了情妇还拉着爹妈妹妹一起下水。”

　　“情妇？”陆知侨反问她：“顾嫣嫣，你就是那么定义我们当初那些美好日子的？”
　　“不然呢？”
　　陆知侨冷笑了一声：“顾嫣嫣，你真的没有心，那段时间我是真心把你当妻子去爱的，你感觉不到吗？”他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我们有多那么多的刻骨铭心，我把你当爱人也当亲人，而你却轻飘飘地用一句情妇来污蔑我对你的感情，顾嫣嫣！我真的看错你了。”

　　分不清谁对谁错，两个人话赶话，吵到了这里。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顾嫣嫣看了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五十分。
　　她将陆知侨的衣服脱下来还给了他，她又问：“陆知侨，你刚刚说安文泽是不是住你楼下？”
　　“嗯。”他点了点头。

　　顾嫣嫣将四只小猫放进了猫包里，然后火速下楼叩响了安文泽家的大门。
　　大门连敲了好一阵，安文泽才趿着鞋出来开门。
　　顾嫣嫣进门后，先夸了一通安文泽家的装修和布置，然后又问他，自己遇到了火灾他可不可以帮忙收养小猫咪一阵子。
　　安文泽自然满口答应，他刚好也养了一只小起司，所以一应的猫粮猫砂都齐全。
　　安文泽准备了一间空屋子，让顾嫣嫣先将猫咪放进去，自己再去给小家伙们拿罐头和新的猫砂盆。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安文泽烧了热水泡了三杯热茶端过来。
　　“老家的茶叶，大哥，顾小姐，你们尝尝。”
　　顾嫣嫣端了茶杯说：“安文泽，你别叫我顾小姐了，叫我嫣嫣吧。”

　　“好的，嫣嫣。”安文泽笑笑：“你们先坐，我去热些贝果然后煎几个鸡蛋做早餐。”
　　“我来帮你。”顾嫣嫣跟着安文泽进了厨房。
　　安文泽自然会察言观色，他问：“你们吵架了？”
　　“没。”顾嫣嫣靠在料理台上看着安文泽往锅里嗑鸡蛋：“我们把话说开了，以后都没有关系了，如果我还和他坐一起没话说也挺尴尬的，对了，安文泽，你身上有没有现金借我点？我出门出得急没带钱，你借我点现金我支付宝转你。”
　　“你等着，饭做好后，我去书房给你拿。”

　　吃完早饭后，安文泽将一个信封递给顾嫣嫣，信封里面是她要的现金，因为小猫咪在安文泽这里，顾嫣嫣主动和安文泽加了微信，又将借的钱微信转给了安文泽，陆知侨全程都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切忙完，顾嫣嫣打算离开，陆知侨一直将她送到楼下，顾嫣嫣将手里的信封交到了陆知侨手里，她说：“谢谢你，陆知侨，谢谢你今天带我和小猫们去医院，这两千医药费你收下，我还有事先走了。”

　　奇迹的是这天早上，陆知侨没有拒绝她递过来的现金，也没有提议说我送送你，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楼下吹着12月的冷风，陆知侨望着她说：“你慢走，再见。”他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电梯。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连决裂都是这样的平静与自然。
　　在一个阴冷潮湿的天里，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你面前，那些千言万语，那些心有不甘，那些委屈恨意，都湮灭在了这一声“再见”里。
　　再见，或者是再也不见？

　　顾嫣嫣从陆知侨的小区出来后叫了一辆车折返到自己的公寓，虽然大火已熄灭，但是屋子被黑烟熏得面目全非，屋子里墙是黑的，桌子也是黑的，顾嫣嫣往律所请了几天假，又找了空气净化公司和保洁公司的人上门，对方一通操作，报价两万块，对方公司承诺净化，清洁，消毒，1月份将干净整洁的新家交付。

　　顾嫣嫣从家里拿了些衣服和文件后便住进了酒店里。
　　自那之后，陆知侨也仿佛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一样。
　　她的生活依然是每天按时上下班，安文泽每天都会发微信给她汇报小猫咪的情况。

　　时间来到了12月20日，这天顾嫣嫣忙完工作后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陆知侨打来的，陆知侨问她，明天是冬至，奶奶去世三周年，你要不要陪我去南浔祭拜奶奶？如果你忙或者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不勉强你。

　　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奶奶走满三年了。
　　顾嫣嫣捏紧了手机，想了想，回说：“好，我去。”

　　冬至的那天早上，陆知侨将车开到了她的酒店楼下接了她，车子开到沪翔高速的时候陆知侨对她说：“本来远侨一家人也准备今天来的，但是后面小静好有考试，为了保证不影响健康码，他们就没有过来。”
　　顾嫣嫣转头，看着前方，“哦。”了一声。

　　南浔还是老样子，奶奶的家也还是老样子，陆知侨怕奶奶的宅子没有人气，这些年他一直雇人来看房子，奶奶那片菜地也不曾闲置，陆知侨带着她去给奶奶上了坟，老街上的香烛店，他们一起买香烛纸钱，元宝来不及叠，全部买的都是现成的。
　　坟前，他们给奶奶烧完了纸，顾嫣嫣望着奶奶的墓碑，墓碑上，孙媳那一栏的名字是她。
　　“其实，不只是奶奶的墓碑，我妈的墓碑上儿媳那块也是你的名字，你还是长媳。”陆知侨和赌气似的，对她说：“我也没有想过把乱七八糟人的名字往我妈的墓碑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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