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苍生

　　林暮抬起头，看向前方的石屋。
　　如果只是简单的从外表来看，这屋子和妖族北方之城确实有些相似：
　　它们都是由漆黑的礁石变化、构筑形成的。
　　但从外表来看，这两个地方的相同点也仅仅只有这些而已。
　　想要更仔细的观察，要用“另一双眼睛”。
　　林暮一只翅膀搭在胸口，闭着眼睛，灵力裹挟着信仰之力向四周探索，她“看”到了那用双眼看不到的景象——
　　空气中自由的灵力沉沉浮浮，而此刻，石屋则在林暮的眼中展露出了不一样的面貌：
　　屋中有大量的情绪之力涌动、起伏，显然远远超出了普通空屋的情况。
　　林暮猜测，这可能是钟莱带来的，也可能是这件屋子里之前的居住者留下的。
　　毕竟末并没有将这间屋子封锁起来，也不曾禁止生灵进入这里，倒也正常。
　　希望这可能存在的新“同居者”不要太过介意他们的到来，至少能接受他们的入住。
　　毕竟建一座屋子对于林暮来说也是既费力气又耗心力的麻烦事。
　　屋中的状态并非林暮观察的重点，她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这间石屋的“墙壁”和“天花板”上。
　　曾属于某人的信仰之力细细密密的包裹着这间屋子，几乎在石墙内外各织起了又一层保护罩。
　　精密、仔细，将这座屋子和居住在其中的生灵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这大概是属于那颗树的灵力吧。
　　保护罩的构建方式十分精巧，用并不多的灵力搭成了巨大的“网兜”，还计算上了灵力逸散的情况，在多年后仍能维持着。
　　林暮见猎心起，忍不住多研究了一会。
　　这样细心呵护着和他并不同族的的孩子们啊。
　　不过类似这样精细的“编织”方式，林暮在另一个地方也“看”到过——在妖族的北方之城。
　　末、那个鬼魂和那个人类，也受他的影响很深。
　　但是这座石屋和那座北方之城上覆盖的“保护罩”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且不说信仰之力和灵力之间的细微差异，那棵树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生灵，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在林暮观察的过程中，就已经看到了不少漏洞。
　　这很正常：生灵的灵力和耐心都是有极限的，没有人、也没有妖能做到尽善尽美。
　　而神灵是不同的。
　　祂们是生灵的聚合体；是拥有伟力的存在；是为了响应生灵愿望而诞生的“容器”。
　　只要今日祂们的信徒仍然向往安全、稳定的生活，那么神灵就会从这愿望中汲取信仰之力，并利用这些信仰之力去实现他们的愿望。
　　和树不同，末“不仅成本”地挥洒着信仰之力，采用最牢靠的方式守护着整座城市。
　　这之中也体现出神灵和其他生灵的一点不同：
　　“神”，准确一些来说，“纯粹的、真正的神灵”是不会疲倦的，也不存在“分心”的问题。
　　——因为祂们实际上没有“心”，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心智”，而只不过投射愿望的“容器”。
　　这样的神灵啊，正如程若萱、程若芷姐妹所希望的那样，能够同时聆听无数生灵的祈祷声，并以普通生灵无法企及的速度，去响应他们的期待、去回应他们的愿望。
　　但这样的神灵……实在是离祂们的信徒太“远”了。
　　虽说这正是祂们的制作者所希望的，可在这些神灵真正出现在祂们信徒的生活中之后，想要维持祝贺样的“距离”是很困难的：
　　即便最早的那些信徒知晓神灵需要这样的“距离”，随着时间的流逝、信徒一代代的更替、传承，这些嘱咐也渐渐遗失在时光中。
　　而并不知晓这些的信徒会感激神灵、会幻想神灵的模样、会认为神灵是与他们相似的存在。
　　这些情绪和愿望同样会涌向神灵，而后者根本没有独立的判断能力，只会顺遂祂们信徒的心意做出改变。
　　对于“神灵”而言，这些改变可不是什么好事。
　　且不说信徒的幻想大多相互矛盾——“矛盾的愿望会让神灵走向疯狂”，这点只要对神灵这种存在稍有了解的都知晓——即便只看“在信徒的愿望下变得越来越像普通生灵”这一点，就足够恐怖了。
　　毕竟林暮自己就曾经算是那种存在啊。
　　……那种既是人、又是神的“伪神”，那种不应出现的存在。
　　端坐在祭台高处，她体内的信仰之力和灵力冲突、带来痛苦，却无法遗弃这本不属于她的力量；她对那些愿望是否“合理”有自己的判断，却不得不去实现他们；她痛恨自己的“信徒”，却仍要响应他们的期待。
　　林暮甚至不愿仔细回想那段经历。
　　而像是末、末的姊妹和极光，实际上都不能完全看作是“神灵”了：
　　祂们也在向着林暮之前的那种状态滑落。
　　或者说不仅仅是祂们：所有的神灵都逃不开这一过程，就像逃不开那些自相矛盾的愿望所带来的疯狂一样。
　　神灵啊……不论是从这个角度来看，还是从避免陷入疯狂的角度考量，与他们而言，尽快离去都是最好的选择。
　　林暮有些想叹气，但最终她只是放下翅膀、睁开眼睛，重新用属于人的那双眼睛来打量这个世界。
　　她观察这间屋子的时候，涂拾青同样在做这件事，并且下了最终的结论：“在我看来，这里和北方之城就是一样的。”
　　涂拾青说罢，摇摇头，语气沮丧地补充了一句：“和我想象中的差太多了。”
　　“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的？”顾雪好奇地发问。
　　“呃。”涂拾青思考了一会儿，描述道。“应该是那种木质的大屋子——不是木质的也可以，只要不是石头的就行了——里面有许多很漂亮、也很没用的那种装饰品，金碧辉煌，还要有很大的窗子。
　　“听族里长辈说，末的屋子最早就是这种样子的。
　　“哦，你们可能不知道这间屋子，这是北方之城最早的居民为了迎接神灵而准备的‘礼物’。
　　“这房子是市民们合力建筑的，里面摆满了妖族为末献上的礼物，贵重的黄金装饰着每一根柱子，还有巨大的窗户，能让阳光撒遍小屋。
　　“神灵入住这间房屋之后，大家都常来此处，有的时候是想要离神灵更近一点，有的时候只是想要享受阳光、享受在美好的日子里无所事事的日常。
　　“每一个在北方群岛长大的小孩，都从长辈的口中听说过那间屋子：
　　“那就像是这座城市曾经多么美好的象征一样。
　　“只不过因为城市中的人口越来越多，城市的空间不太够了，而末自己也提出了祂实际上不需要那么大的房子。
　　“祂说，只要有一件小小的书房就够了。
　　“祂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祂很快就将自己的房子改建成了一个小房间，给更需要生活空间的市民让路。
　　“我也去过末的书房，里头好像没有床铺。祂似乎不需要睡觉，或者不需要睡在床铺上，那这个房子里应该也没有这些。
　　“不过我也很好奇，他们说所的那种‘大房子’是什么样的，我还以为过来能看到这样的房子呢。
　　“我甚至还考虑过如果没有床铺，要怎么办呢。
　　“结果实际上这个屋子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嘛，好没意思。”
　　涂拾青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两只前足在光滑的石头上抓了两下，长长的叹了口气。
　　显然是对这间屋子失望极了。
　　“你这孩子。”林暮笑着摇了摇头。
　　顾雪斜着眼睛看她，吐槽道：“你也没比人家大多少。”
　　“差很多好吗。”林暮显然不赞同她的看法，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重重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和你们这些长生种说不清楚这些。”
　　显然，顾雪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你说什么呢！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和她年纪差很多，但是我又不是靠这个来评判年龄的。
　　“我靠的是你们的心理年龄！”
　　林暮和涂拾青下意识的向对方看去，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又不约而同地别开了眼。
　　先开口的是涂拾青，她的语气有些嫌弃：“那就更没道理了。”
　　林暮：“……”
　　林暮：“顾雪，别理她了，我们进去看看。”

　　不得不承认的是，涂拾青说这间屋子普通是有一定道理的。
　　毕竟这里既不像涂拾青想象中那般堆砌了大量象征神灵的器物，也不像末现在住的那间办公室那样简朴、甚至简陋：
　　那间屋子中除了祂常在办公时使用的那张桌子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家具了。
　　甚至连为了招待他人而凝出的桌椅出现的频率也很低——末并没有多少朋友，这些“临时家具”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而这间屋子比起前者来说，要“正常”的多：
　　有着正常生灵所需要的生活物品，有床、有餐具也有厨房。
　　而且都有很多。
　　涂拾青不能理解，林暮则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毕竟曾在这里生活的那颗面果树又不是独居。
　　而且和他生活在一起的，都是不能完全摆脱饮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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