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逢春

　　在第二十五次被迫将闭门羹吃进嘴里后，戚斐脸上的表情终于开始出现崩裂。

　　她低下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满脸拒绝沟通的小姑娘，又看了看旁边蹲在地上手足无措的言黎和温知行，第五十次叹了口气。

　　还得是让她当这个恶人。戚斐翻了个白眼，用手一指，命令道：“你们俩，躲开。”

　　言黎和温知行懵懵懂懂的“哦”了声，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目送他俩在树荫里坐好，戚斐冷冷抱起胳膊，居高临下的睨了小姑娘一眼。

　　与此同时，树下的两人也开始咬起耳朵。

　　言黎拽下一片树叶在手里捏着玩，偏头问：“你说戚斐会和她说什么？”

　　温知行认真的思考片刻，“会不会是在威胁她？”旋即，他又继续补充：“比如说……你要是不说为什么在这哭，我就把你抓进云霁阁打工！”

　　“真的吗？！”虽然真的很超乎常理，但言黎也真的相信戚斐是真的可以干出这种事的人，不由得喃喃道，“不会把小孩吓坏吧，我要不要去拦一下？”

　　温知行悄悄觑了觑戚斐，低头小声说：“但我感觉你要是现在过去拦的话，她会连你一起抓诶……”

　　言黎：“……也对，那我到底去不去？”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戚斐终于转过了身，冲已经快等到睡着的二人招招手。

　　言黎从地上一跃而起，径直蹿到小姑娘面前蹲下。后者的脸色还算得上是正常，没有被吓破胆的迹象。

　　她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没吓到就行。

　　没了想象中的环节，为了莫须有环节排演的对话也无处可用。二人失了主意，无措的蹲在地上踌躇了一会。

　　等到终于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要重新开口安抚，那个原本紧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肯说的小姑娘却忽然猛地上前一步，重重扑进了言黎怀里攥紧了她的衣袖，抬起了一双朦胧的泪眼。

　　下一刻，她哽咽着说：“姐姐……救救我……”

　　小姑娘的声音颤抖胆怯，可身体却热的出奇。此时她就这样哆嗦着贴在自己心口，几乎一瞬间就烫红了言黎的双眼。

　　她抱起她，指着面前的大门寒声道：“可是这家要害你？莫怕，你说出来，我一定替你讨个公道。”

　　小姑娘搂紧言黎的脖子，将脸埋进她颈窝，源源不断的温热液体很快就洇湿了一圈布料。那一小块潮湿像是顺着衣服流进了身体里，将整颗心都泡得酸酸涨涨。

　　半晌，小姑娘摇了摇头，哑声道：“不是。”

　　三声鸣镝箭没叫来肖华，客栈门口却来了个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

　　言黎瞠目结舌看着面前这头正舔着鼻子望天发呆的老黄牛，又看了看坐在牛上着一藏青布衫的女子，半天都没吭哧出一句话来。

　　反倒是藏青布衫的女子先笑吟吟地开了口：“怎么，小梨子，半年不见就不认识我啦？为师可要伤心透了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言黎的眼睛顿时更惊恐的瞪大了半寸。

　　她左右看了看，吞吞吐吐的叫了声师傅，乖乖上前伸手将女人从牛上接了下来。

　　温知行小声询问身旁的戚斐，“这是谁呀？”

　　戚斐看了看那个正满面春风揉搓言黎脑袋瓜的女人，目光又落到她手下空有一身盖世功夫却满脸敢怒不敢言的言黎身上，心中的猜测顿时又对了几分，于是便缓缓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手阎王’东方瑛了。”

　　她面露沉思，不过这东方瑛又是怎么会和言黎认识的？瞧着两人关系还不浅呢。毒手阎王和叶隼……这倒是从未想过。

　　看着还在女人桎梏中的言黎，温知行大惊失色，一不小心没控制好音量：“什么？！毒手！！”

　　东方瑛收回放在言黎头上的手，抬眸望向二人站着的地方，眼角眉梢中的笑意愈发深切，“小梨子，这位小郎君是你的朋友吗？”

　　怎么只问了他一个？！另外那个呢！！！温知行惊慌失措的伸手要拽戚斐，可一摸却摸了个空——那人竟不知何时从这里溜走了！！

　　他僵硬的转过头，努力忽视东方瑛看起来不太正常的脸色，冲着她傻笑两声。

　　再吓吓兔子就又要炸毛了。言黎见状不好，连忙扯了一下东方瑛的袖子小声解释起来：“这是温家山庄的少主温澄，也是我的朋友。师傅，你别吓他了。”

　　“咦，温家山庄的少主……是温渐鸿的小孩？你不是要温家刀谱吗，正好把他绑了扔上温家山庄让温渐鸿把刀谱拿出来不就得了，”话音未落，东方瑛一比划，又想到了什么，随即了然道，“我知道了，是不是下不去手啊？唉，在山上那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老古那套心慈手软了……还不如拜入我门下，杀人于无形，事了拂衣去，不好么？”

　　她停顿片刻，又欢声说：但也没事！师傅这不是就来了吗，来来来，师傅这就帮——”

　　眼见着整件事都即将远远偏离原本的轨迹，言黎暗道一声不妙，赶紧冲温知行晃了晃手示意他进门躲躲，又冲着东方瑛强调道：“我自己能解决！不用帮我！！真的！真的！！！！”

　　“是吗？”东方瑛将信将疑的瞥了她两眼，本想再说几句，不过又转念想到言黎身上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功夫和刚才无意中瞥到那小郎满脸信任依赖的模样，便又想着目前也许是她的什么缓兵之计，于是主动转移话题道，“发鸣镝箭有什么事？正好我在这附近杀人，看到鸣镝箭就骑着牛来了。”

　　总算不再说温知行。言黎轻咳两声，指了指楼上，“有个小姑娘发高热，可能是染了风寒，上去看看呗？”

　　“……又在路边捡小孩？你这见到人就想救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东方瑛无语道，“算了算了，走吧。”

　　言黎嬉皮笑脸的抱住东方瑛的胳膊，“就知道师傅你最好了。”

　　师徒两个一前一后上了三楼，临进门，言黎又不放心的拉住东方瑛的袖子，“是救人啊，师傅，把你袖子里的毒和暗器什么的都收收。”

　　东方瑛恍然的“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要来杀人，梅花镖都扣到手心了，哈哈，多亏你提醒为师。”

　　言黎：………………她就知道。

　　摸脉诊断一番，东方瑛收回手，直接道：“不是风寒，是中毒了，而且很难解。”

　　话音刚落，屋内垂手而立的两个人同时震惊了一瞬，唯有戚斐依旧是那副面目平平的模样。

　　言黎难以置信地问：“什么人竟会给个七八岁的小童下毒？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报仇也没有往孩子身上报的吧。”

　　“中毒不深，刚是第三次发作。今日多亏是我到，要是肖华来了，就算知道这小姑娘是中了毒，恐怕短时间内也配不出解药，”东方瑛头也不抬的迅速伸手封住床上小童的几处重要心脉穴位，又冲言黎摆手，“针灸包，蜡烛，剪刀，布条，热水，去准备。”

　　四人正在屋内忙碌祛毒救人，房门却被人从外轻轻敲了两下。言黎放下手里的铜盆，将门揭开了一条缝。

　　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严生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葫芦。

　　见开了门，她将葫芦递了出去，“这是我家小姐托我带给三位的金创药。”

　　言黎迷茫的接过，“金创药？”

　　“嗯，”严生点点头，“你们三位从回来就忙着找掌柜借治伤用的剪刀、布条，不是受伤了么？我家小姐听说后就让我把从家中带来的金创药给你们止血。”

　　受伤了……言黎挠了挠头，也算吧。

　　不过这陆引人倒还不错，只是见过区区几面的陌生人她竟还会友善的将药分出去。

　　言黎感动道：“替我谢谢你家姑娘。”

　　“不用。”严生摇了摇头，转身下楼了。

　　回到屋里，她随手将葫芦往桌上一戳，在盆中热水里净了手。

　　戚斐面色不善的问：“是陆引那家伙给的？”

　　“这你都看到啦，”言黎看了看已经开始往驱毒伤口处裹上布条的东方瑛，“师傅，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东方瑛给小姑娘往上拉了拉被子，偏头对言黎说，“后面的你也能做，用肖华给你的那一套就行，我就不多待了。”

　　言黎没什么意外的点点头，“嗯。”

　　东方瑛一向如此，行踪鬼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除了钻研暗器、毒药和怎么杀人之外几乎也从不享乐，更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好友更是少的可怜。

　　除了曾在某座山上待过一年外，几乎从没在某个地方待过一日。而那些眼红她、嫉恨她的人想要找上山将东方瑛就地正法，可他们的尸体却都在第二日无一例外的被人发现在了山脚下。

　　想想那时候的场面，言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起了一身的汗毛。

　　“你俩在这看着她，有什么事就喊，我们师徒俩出门好好叙叙旧。”

　　说完，东方瑛将手按在言黎的脑袋上轻轻一转，像推小狗一样将她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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