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通关方法好像哪里不对

　　那不就是来寻仇的吗？

　　程优听懂了，但他很快又半信半疑：只是寻仇，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围堵林地精灵、幽禁整片森林。既然是怀有仇恨，肯定是要手起刀落干净地解决目标，况且蜘蛛女妖在知道他起死回生之后就会立刻有所行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循循善诱般任由他闯入自己的巢穴。

　　“你究竟在森林里找什么？”程优抓住重点。

　　蜘蛛女妖弯起嘴角，却不说话，只慢悠悠绕着他走了两圈。

　　程优看着她，突然想起另一个人：阿硫斯。虽然德鲁伊们都说阿硫斯与蜘蛛女妖狼狈为奸，但程优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对方曾向他提出结盟，只为得到静夜女神的助力，而同为神明的子嗣，蜘蛛女妖也存在着神脉条件，阿硫斯却并没有选择她。

　　“你身上有着地狱的恶臭。”蜘蛛女妖抱怨，“我都弄不清你现在的审美了，怎么会想着跟混血的杂种们一起在泥巴里滚啦滚去。”

　　她走到程优背后，随手拨弄着指甲：“从前跟在你身边的那头龙呢？我还挺喜欢他的。幸好他不在，要是让他知道你被人害死了，恐怕就不是诅咒这么简单了，这半边森林和附近的城镇都要被烧得一干二净。”

　　……什么龙？这里面还有龙的事呢？

　　“我失忆了。”程优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下他这个自说自话很起劲的姐姐，哪怕她再问什么，他都答不出来。

　　蜘蛛女妖眼睫抖了抖，目光垂落下来：“真没劲。”

　　年纪上来就容易怀旧，人和蜘蛛都是如此，可惜她的弟弟复活后把脑子给弄傻了，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把从前的事忘了个完全，唯一还在的大概就是那愚蠢清澈的模样，呆头呆脑，让人更想欺负了。

　　“你是失忆了，可你的情感还在，你应该感到愤怒和仇恨。”蜘蛛女妖走到他前面来，直视他的双眼，“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以牙还牙、绝不留情，对敌人尽情宣泄蹂躏，把所有敢轻视冒犯静夜女神的罪人全部处决，这才配得上神嗣的身份和母亲的仁慈。”

　　程优想，这听起来倒不像是静夜信徒的条律。

　　“不要畏手畏脚、犹疑不定。”蜘蛛女妖看出他的疑惑，抬高声音，“你的脆弱和胆怯还是和从前一样多余！遵循内心的愤懑和痛苦，不可以压抑，当你完成复仇时，你会取回你曾经的身份，也会听见我们母亲最温暖的絮语。”

　　程优道：“……你觉得我应该找谁复仇？”

　　“或许我可以从如何切割德鲁伊的大动脉开始教你。”蜘蛛女妖讽刺道，“那些残存的德鲁伊，他们还像个乌龟一样躲藏在树洞里不敢出来，为什么不带上你的尸体属下去大闹一场呢？我们的母亲在看着，她会很高兴看到以死亡为主题的马戏表演的。”

　　“那些德鲁伊骗了我，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程优想起自己听过的亡灵的哀嚎，“是你把那些德鲁伊和动物都变成蜘蛛的。”

　　包括一路走来他们看到的灵化蜘蛛、拉斯维斯，以及刚刚显露出焦骸的牧师莎莉娜，这些全部都出自蜘蛛女妖的手笔。无论是从游戏标准亦或者现实角度，程优都不认为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能说出真话。

　　“你可以不相信，但你没办法背叛自己的血脉。”蜘蛛女妖微笑，“我们是同胞族亲，你本应与我站在一起。”

　　而后她话锋一转，早有准备般：“当然，你如果不喜欢，我可以给他们一个痛快，死在蜘蛛口中，总比变成蜘蛛要容易得多。”

　　……这算哪门子的痛快。

　　蜘蛛女妖见他脸色越发难看，不解道：“你这么信任杀你的家伙，你也可以去问问那些德鲁伊，问问他们究竟有没有骗你。他们不是自诩众生平等同源么，如果他们知道你已经回到了静夜女神的拥抱，你猜你的下场会变成什么样？”

　　“……”

　　“不说林地精灵，就只谈你新笼络来的这几个‘同伴’，我倒是很好奇，他们会怎么看待你这个诅咒之源。”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程优不相信他们这支小队的塑料友情，依大家对蜘蛛女妖的憎恨程度，在知道了他也是温莎罗娜子嗣后，他恐怕会被当场炸成灰。

　　他几乎已经感受到风雷箭和火球近在咫尺的热量了。

　　程优迟迟不给予答复，蜘蛛女妖也失了耐心：“你不需要这么着急做决定，我们还可以有很多次机会相见，只要你每一次都能活下来……”

　　没头没尾这么一段话引起程优警惕，可惜更多的疑问已经来不及抛出。蛛网上，蜘蛛女妖站在他面前，抬起手轻飘飘地推了他一下。

　　女人轻笑着给出了最后的提示：“要小心树枝啊，弟弟。”

　　程优知道这网不粘脚，但没想过这么滑，他的重心向上转移，身体后倾，整个人仰面掉了下去。

　　失重感涌入大脑。

　　蜘蛛女妖和蛛网都距离他越来越远，蓝纱垂花的衣摆也逐渐变成一片冷冰冰的影子，只剩下灰与白在眼中融化开，光斑重叠出无穷无尽的终幕。

　　——————

　　［弹幕］真的没病吗？

　　［弹幕］别慌，我120已经捏在手里了

　　［弹幕］要不打吧

　　［弹幕］打吧

　　［弹幕］快打！

　　程优被弹幕刷屏，本就受了刺激的眼睛更花了，他仍挣扎着爬起来，用固执的声音证明自己：“我没事，别叫救护车！”

　　他这样一动弹，旁边的几人就立刻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比弹幕还热闹：

　　“看起来不需要再想办法传送魔力了。”这是立奥提的声音。

　　“但补血草已经不够了。”这是罗根在说话。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也要变成大蜘蛛了呜呜呜呜……”这是罗索。

　　而林麓川泽因为没有麦说不了话，只能一个劲儿地从头顶冒出气泡表情来，但程优左下角的私聊信箱一直在闪，应该是他持续发来的消息。

　　“我没事……给我点光。”程优重复着，勉强看清楚现状。

　　他正躺在同伴包围出的圈里，拉斯维斯巨大的身体也挡在背后，旁边是母蜘蛛死去多时的尸体——他们打败的还是蜘蛛女妖，根本就没有什么莎莉娜的骸骨，那不过是方才他产生的幻觉。

　　不如说，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网速是绿色的，显示网络通畅，因此他一说话，直播间的观众老爷们也都及时听见，纷纷放下报警就医的电话。

　　［弹幕］不要总是吓我们啊！

　　［弹幕］有毛病？吓死人！

　　［弹幕］直接晕镜头这谁受得了

　　［弹幕］主播真的没事吗，是不是有什么疾病啊

　　［弹幕］感觉主播要猝死了

　　［弹幕］要不今天的游戏就玩到这里吧

　　程优慢吞吞起身。

　　这场游戏确实是该结束了。

　　程优看了眼界面边缘的电子表，现在时间已经来到了夜晚八点，今天的游戏时长早就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直播，而他会这么拼也是因为明天就要回学校做志愿者，之后的直播无法保证，所以才会紧赶慢赶地凑时间。

　　“今天就到这里了。”他在公屏打下这句话。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因为玩游戏而感到疲惫了，哪怕眼下仍然是在游戏中，程优也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腰腹有点痛，就好像被车轮滚过一样。

　　正要点退出，耳边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电流顺着头盔溜进耳朵，打破空间，投射进游戏壁垒中，就像幽寂中浸雾的河川，温柔、压抑，低沉到几乎无法辨认出其原本的声色：

　　“先不要退出。”

　　程优愣住。

　　“我再检查一下。”

　　不知为何，他一下子就确定出这声音是属于谁了。

　　屏幕中的圣骑士几步走到他面前。

　　程优反应过来：“你的麦克风能用？”

　　而且还特意调整了个人频道，哪怕是队友都听不见，除了程优，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不过上帝视角的观众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和程优共享视野，也包括声音，对面林麓川泽两句话讲出来，直播间一瞬间炸了锅。

　　［弹幕］我靠大哥你

　　［弹幕］是谁在说话？

　　［弹幕］有声、有声了！(喜极而泣)

　　［弹幕］医学奇迹

　　可大家没乐多久，两句话过后对面又哑火了，程优只好打开聊天界面，等着老板打字。果不其然，林麓川泽反应慢半拍似的，用姗姗来迟的文字解释：

　　［林麓川泽］刚刚麦克风是好的

　　［林麓川泽］现在又不响了，总是断断续续的

　　程优不禁无语。

　　断断续续，那也应该有断就有续，哪有人说两句话立刻就变哑巴的。

　　［弹幕］大哥声音好听的

　　［弹幕］老板再说五块钱的

　　［弹幕］什么什么，我刚才卡了没听见

　　［弹幕］怕什么，反正有录屏

　　老板声音好听是好事，只是程优现在很累，不想戳穿大哥拙劣的谎言，当他是害羞，还不太敢在大家伙面前出声，反正之后一起玩的机会还有，他相信总有一天，大哥可以像他室友刘子荆一样，练就嘹亮快活的大嗓门。

　　“你刚才说什么？”程优想起来大哥刚才似乎有事要做。

　　林麓川泽没再说话，而屏幕里的圣骑士却动了。他凑过来仔细观察着程优的人物，然而似乎还觉得不够，绕着小法师前后左右看了好几圈，确定脑袋和脖子都没事，才勉强把视线移到胸口之下。

　　游戏中其他人都不明所以。

　　“……这是至高大殿的神秘仪式吗？”立奥提为同伴们的大惊小怪而叹气，“我都说了这家伙总是不分场合的晕倒，过一会就会醒了，不用这么着急。”

　　罗根问：“没找过医生？”

　　“莎莉娜肯定知道怎么治。”罗索对德鲁伊的治疗手段一如既往的乐观，就像他坚信自己的主人能够凭借骸骨复活一样。

　　程优摇摇头，数不清第几次强调自己没事。

　　“我虽然很愿意相信你没事，不过……”立奥提偏了下头，指着他腰侧新多出来的东西道，“那串树枝是你什么时候挂上的装饰物吗？”

　　程优闻言低下头，看见自己腰腹一侧边果真支立着一根纤细的短枝。

　　乍看之下是树枝的造型，但其通体银白、微光点缀，还有浓郁的魔力将其细心包裹住，给人一种温和坚定的暖意。

　　当然，如果这根树枝不是像钉子那样，直挺挺地插在他的皮肉里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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