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五十章红狼
冰冷的雨水,如同苍天无情的泪水,敲打着伦敦东区边缘一座废弃铸铁厂残破的锈铁皮屋顶,发出密集而压抑的声响。
厂区内空旷而杂乱,堆积如山的废弃铸模和生锈机床在昏暗中投下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雨水的湿冷气息。这里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是进行黑暗交易的理想坟场。
西亚静立在厂房中央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雨水浸湿了他火红的头发,紧贴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
他浑身湿透,黑色的作战服吸附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蓄势待发的肌肉线条。他没有打伞,仿佛要与这冰冷的雨幕融为一体。
时间已过午夜,距离他与叙月派来的接应人员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无人到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获取的关于“狄谙·库伊”与被遗弃真相的证据——那几张用特殊密写药水显影、记录着BXX核心机密和库伊夫妇冷酷指令的脆弱的相纸底片——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贴身的内袋里,却仿佛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叙月绝不会无故失约。唯一的可能,就是接应路线被截断,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他猛地抬头,红眸在雨水中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雨声干扰了他的听觉,但他多年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直觉,正发出刺耳的警报。
太安静了,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这种死寂,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就在这时,一阵风掠过,卷起地上一片残破的油毡纸。几乎在同一瞬间,西亚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高处一座废弃行车操控台上,一个极其短暂的、不自然的反光——狙击镜的反光!
没有犹豫,没有呼喊,纯粹的本能驱使他的身体向侧后方猛地扑倒!
“砰——!”
一声清脆得几乎被雨声淹没的枪响!他原先站立的地面上,一个水泥碎屑炸开的小坑赫然在目!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耳廓飞过,灼热的气浪烫伤了他的皮肤。
狙击手!顶尖的! 西亚的心沉了下去。对方选择了这个雨天,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削弱他的听觉和嗅觉优势!他顺势翻滚,躲到一台巨大的废弃冲床后面,心脏狂跳。对方一枪未中,必然还有后手。
果然,枪声仿佛是一个信号。从厂房两侧堆积如山的废弃铸模后,幽灵般地闪出两个身影。
左边那个,身形娇小,动作却快得如同鬼魅。深蓝色的长发在雨中黏附在苍白的脸颊旁,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此刻却收缩如针尖,闪烁着非人的、狂躁的杀意。
她手中端着一柄改装过的、枪管细长的手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正是黑缘颖。她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场恍惚的噩梦,精准而致命。
右边那个,则显得更加诡异。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工装外套,脸上戴着厚厚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空洞失焦、此刻却燃烧着某种扭曲兴奋的黑眸。
他手中没有持枪,只是随意地垂着双手,但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周围阴影融为一体的压迫感。他是黑缘空,。
他不像杀手,更像一个在自家后花园散步的、得了癔症的病人,但那种无形的、精神上的污染力,更令人毛骨悚然。
“哥……找到了……”黑缘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孩童发现新玩具般的雀跃,但眼神却冰冷如毒蛇的信子,“红头发的……很值钱……”
黑缘空没有回应妹妹的话,他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西亚藏身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钢铁。
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又像是在享受猎物临死前的恐惧。口罩下,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咳嗽又仿佛嗤笑的气音。
西亚背靠着冰冷的钢铁机器,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知道,自己被包围了,面对的是两个以诡异和致命著称的顶尖杀手。
他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彻底的暴怒和毁灭欲。钟肆的死,千絮无韵的背叛,叙月身世的真相,所有压抑的悲痛和愤怒,在此刻化作了最原始的杀戮冲动。
“BXX的狗……来拿东西?”西亚的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杀意,从掩体后传出,“那就来试试看,看你们的牙口,够不够硬!”
回答他的,是黑缘颖如同舞蹈般飘忽不定的身影和再次喷吐的火舌!她不像是在射击,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死亡的表演,脚步轻盈地踏在积水的洼地和水管上,枪声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响起,子弹如同毒蜂,刁钻地射向西亚可能移动的每一个方位!她的枪法带着一种天赋的、近乎艺术的精准,完全不受雨幕的影响。
西亚凭借惊人的反应速度和战斗本能,在废弃机床的缝隙间高速移动、翻滚、规避。子弹不断击打在钢铁上,迸溅出刺目的火星,留下深深的弹孔。
他试图拉近距离,用他擅长的近身格斗解决这个威胁最大的狙击手,但黑缘颖的身法太过诡异,总能在他即将触及的瞬间,如烟般飘开。
而更可怕的是黑缘空。他始终没有直接参与攻击,只是如同幽魂般在战场的边缘游走。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压力。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你所有的战术意图;他偶尔发出的、意义不明的低语或轻笑,在枪声和雨声的间歇钻入耳膜,带着一种令人烦躁不安的、精神污染般的效果。
他会随手踢动一个空的铁桶,发出巨大的噪音干扰判断;或者突然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方位,虽然不攻击,却迫使西亚不得不分神防备。
这对兄妹的配合天衣无缝。妹妹是锋利的毒牙,负责致命的攻击;哥哥则是无形的蛛网,用诡异的气场和精神压迫力限制猎物的行动,制造恐慌。他们的战斗方式,完全颠覆了西亚所熟悉的一切套路,充满了不可预知的疯狂和致命的优雅。
“嗤啦——”一声,西亚的手臂被一枚擦过的子弹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涌出,混入雨水。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动作稍缓。
“嘻嘻……打中了……”黑缘颖发出天真的笑声,眼神却更加兴奋,攻势愈发凌厉。
西亚眼中血红一片,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他猛地发力,撞开一个挡路的铁柜,如同暴怒的雄狮,不顾一切地冲向黑缘颖!他要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撕碎这个如同蝴蝶般飞舞的死神!
然而,就在他即将扑到黑缘颖面前的瞬间,一直如同旁观者般的黑缘空,动了。他没有上前格挡,也没有使用武器,只是抬起手,指向西亚冲来的方向,用沙哑的、仿佛声带破损的声音,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你保护不了任何人……就像保护不了你弟弟……”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刺穿了西亚内心最脆弱、最鲜血淋漓的伤疤!雅尼临死前的面容,钟肆在低温仓库中蜷缩的身影,如同噩梦般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开!他的冲势猛地一滞,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砰!”
黑缘颖的枪口,喷出了致命的火焰。子弹精准地射入了西亚的右胸靠近肩膀的位置,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飞起,重重地砸在了一堆生锈的金属零件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呃啊——!”西亚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鲜血从伤口汹涌而出,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积水。他试图挣扎起身,但右半身几乎失去了知觉,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黑缘颖如同胜利的精灵,轻盈地落在不远处,歪着头看着垂死的猎物,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仿佛在回忆自己为什么要杀他。
而黑缘空,则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空洞的眼神落在西亚染血的手正死死按着的内袋上——那里,藏着关键的证据。
“东西……交出来……”黑缘空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西亚躺在冰冷的雨水中,感受着生命力的快速流逝。视野开始模糊,耳边是越来越近的、死神清晰的脚步声。
他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叙月派来的接应没有出现,要么是遭到了拦截,要么……这本身就是一个用他作饵、引出更大鱼的计划?不,叙月不会……至少,不会用这种方式……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在这极致的绝望中,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偏执的念头却如同最后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起来——保护叙月!绝不能让这揭露她身世、可能彻底摧毁她的真相,落入BXX手中!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西亚的左手猛地探入内袋,不是取出证据,而是狠狠一捏!那几张脆弱的、承载着巨大秘密的相纸底片,在他蕴含最后力量的手指下,瞬间被捏成了一团模糊的、被鲜血浸透的碎屑!
“你……!”黑缘空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那是计划被打乱的恼怒。
“哈……哈哈……”西亚咳着血,脸上却露出一个扭曲的、近乎癫狂的笑容,红眸死死盯着走近的黑缘空,“想要……自己来拿啊……杂碎……”
黑缘空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他没有再废话,抬起了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长而黯淡的、仿佛常年浸泡在药水中的匕首。黑缘颖也举起了枪,对准了西亚的头颅。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嗖——!”
两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雨幕!两枚乌黑的、毫无反光的菱形飞镖,以惊人的速度分别射向黑缘兄妹的咽喉!
黑缘空反应极快,匕首一格,精准地磕飞了射向他的飞镖,发出“铛”的一声脆响!而黑缘颖则凭借本能猛地侧头,飞镖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留下一条血痕!
兄妹二人瞬间后撤,如同受惊的狸猫,警惕地望向飞镖射来的方向——厂房二层一个破碎的窗口阴影处。
一个模糊的、披着暗色斗篷的身影一闪而过,如同真正的幽灵,消失在黑暗中。是叙月派来的接应?还是另一股势力?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为西亚争取到了也许是生命中最后的一口气息。
黑缘兄妹对视一眼,没有选择追击那个神秘的袭击者,他们的首要目标,依旧是确认西亚的死亡和销毁证据。
黑缘空快步上前,一脚踢开西亚试图阻挡的手,蹲下身,粗暴地搜查他已经一片狼藉的内袋,只摸到了一手粘稠的血浆和相纸的碎末。
“毁了。”黑缘空站起身,声音冰冷。
黑缘颖眨了眨那双又开始变得有些茫然的琥珀色眼睛,似乎对眼前血腥的场景和任务的“未完成”感到一丝困惑。她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奄奄的西亚,小声问:“哥……可以回家了吗?猫咪……该喂了……”
黑缘空没有回答,只是最后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却依旧死死瞪着他的西亚,眼神复杂难明,有任务未达完美的阴郁,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物伤其类的冰冷。他拉起妹妹的手,低声道:“走。”
两道鬼魅般的身影,迅速融入厂房的阴影深处,消失在滂沱大雨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西亚逐渐冰冷的身体。他躺在血与水的泥泞中,视线模糊地望向厂房破洞外那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证据毁了,叙月……安全了……吗?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冰冷,正迅速吞噬他最后的意识。
在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之前,他用尽最后一点气力,翕动着沾满血沫的嘴唇,发出微不可闻的、如同叹息般的呼唤:
“叙……月……”
声音消散在雨声中,无人回应。只有无尽的寒冷和孤独,沉入死亡的长夜。
而在遥远的叙月总部,正站在地图前凝神思索的叙月,心脏毫无征兆地、骤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猛地捂住了胸口,惊惶地望向窗外暴雨倾盆的黑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