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上的小小干粮

　　虽然豹艳儿不像个好妖，可豹艳儿的话有一定道理。

　　回想起他和蓝沉文的所有进展，几乎全因意外而推动。
　　他最初对蓝沉文心动，是他不小心察觉到了蓝沉文的真实外貌，起了色心。
　　他被剑修和佛修追杀，分身假死，才得知蓝沉文对他并非全无感情。
　　就连蓝沉文躲起来，他盲头苍蝇地寻找，也是因为蓝沉文没留意阵法的特殊性，他才意识到蓝沉文一直在自己的身边陪伴自己。

　　这么多年下来，蓝沉文只生过一次气，在他大肆屠戮海鱼的时候。

　　这般细想，蓝沉文从来没有主动过。而无论是他主动，还是意外推动他们往彼此走近，蓝沉文都没有抗拒和生气。

　　他对蓝沉文说过的那些狂言，全然被蓝沉文当小儿戏语。蓝沉文不拒绝，不当真，不主动，却又对因果莫名地执着。蓝沉文信天道，信命数，甚至成为了灵修，拥有极致纯净的灵力。

　　因此，他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蓝沉文不喜欢沾因果，不想欠下别人的人情。那么他又怎么可能等到蓝沉文主动。

　　他需要将这段关系调整至蓝沉文舒服的状态——也就是他亏欠蓝沉文的状态。

　　蓝沉文从来没排斥他的接近。他欠蓝沉文越多，就越有机会留在蓝沉文的身边，用余生来偿还这一份因果。

　　天道已经帮助过他，让他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蓝沉文。
　　蓝沉文也对他的分身表白过。

　　他不该一直等下去。
　　现在得由他亲手抓紧属于他们俩的幸福。

　　蓝干粮有了决定。他借着过小年的名义，让大家提前修缮一番房屋，家家户户贴上春联和横幅。原本冷清的岛因为红色变得热闹起来。

　　蓝干粮特意在山上搞了一座岛主宅邸出来。和其他房屋比较，这座岛主宅邸自然要气派更多。

　　不出意料，蓝沉文看到宅邸后，表示自己不想当岛主，让蓝干粮随便找个妖顶上，蓝干粮想当岛主也没关系。
　　这么多年下来，蓝干粮了解蓝沉文的性格。蓝沉文的储物袋里有那么多好东西。若蓝沉文喜欢房子，又怎么会躺石头那么多年。

　　更不说蓝沉文本就是个怕责任又怕沾因果的妖，连当年的小孩蓝干粮都是放养，更不想理会这一大帮五大三粗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妖。

　　因此蓝干粮很顺理成章地说出比武定新岛主一事，并表示自己会参加比武。
　　蓝沉文虽然觉得这事多此一举，但他也没有拒绝蓝干粮的提议。

　　这场比武是完全没有悬念的，蓝干粮的战力在蓝沉文之上。蓝干粮参加，哪个妖打得过蓝干粮？

　　蓝沉文也参加了这场比武，他本意想试探一下蓝干粮的实力，虽然蓝沉文留了几分手段，但蓝干粮无论是剑术还是身手，都对得起这么多年的苦练。和蓝干粮比，成日吃了就躺的蓝沉文显然还是差了一截。

　　不过双方都知道。若他们真打起来，蓝沉文未必就输。
　　因为蓝沉文是灵修，灵修有天道的运气加成。魔修敢对蓝沉文动真格，天道绝对会一道天雷劈下来，将蓝干粮劈个半死不活。

　　比武过后，蓝干粮就此成了这座岛的新岛主。

　　新岛主这种喜事，少不了一番庆祝。
　　当上岛主的这天晚上，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平日不怎么喝酒的蓝干粮还加入了酒局游戏，玩起真心话大冒险。
　　蓝沉文有一局输给了蓝干粮，要答应蓝干粮一个要求。蓝干粮便说想和蓝沉文成亲。大伙起哄。蓝沉文根本不当真，他没答应也没拒绝，仰头喝完坛里剩下的酒，就嚷着下一局。

　　*
　　除夕这一天，蓝沉文踩着黄昏走到另一半岛。
　　四周的妖纷纷朝蓝沉文的打招呼。蓝沉文大多时候会回应，就算是面对不怎么熟悉的妖也会挂着礼貌微笑。

　　在外人面前，蓝沉文总是保持着一种奇特的相反状态。喜欢孤独却能和所有妖轻易熟络，骨子善良却故意捉弄其他妖。
　　这是蓝沉文从岁月里学会的保护色。

　　“蓝老大，你来得好早啊。”夕阳的暖黄照在海鸥妖脸上。
　　蓝沉文半眯着眼，扫了一圈四周的装饰，疑惑道：“怎么这么多囍字？”

　　密密麻麻的房屋被贴上各种红，有对联，有窗花，有倒福。其中还有很多囍字。并且囍字的数量比福字还多。
　　囍这个字可不常用，蓝沉文只在别人成亲时瞧见过。

　　海鸥妖原本尖细的声音似乎又尖细了几分，“是、是这样的。采买的妖以前没见过凡人的春节，图便宜就随便买了些红色回来。结果买成了成亲用的物品了。”

　　“是吗？”蓝沉文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海岛上这些妖大多不是心细的。只有少数海妖识字，犯这种啼笑皆非的错误实在合理得过分。

　　“对啊。蓝老大你瞧，我们这不是连忙贴上倒福了。但钱都花出去了，总不能撕掉不用。那多浪费啊。”海鸥妖声音变得更尖细。

　　蓝沉文不知海鸥妖在慌什么，但他实在想不出贴点囍字能有什么阴谋，没再多想。他问：“蓝干粮呢？在哪里？”

　　“岛、岛主啊。”海鸥妖两手不自然地来回搓揉，“他正忙着。蓝老大，您等、等到晚上再找蓝岛主吧。”

　　“有这么忙吗？这都三天没见他影了。”蓝沉文有些烦躁。
　　他用神识扫了一下，察觉蓝干粮此时在他的岛主府里，蓝干粮四周的确有不少妖，与海鸥妖口中的忙吻合。但具体在忙什么，蓝沉文无法得知。

　　“过、过了今天就不忙了。”海鸥妖说着低下头，不敢与蓝沉文直视。

　　蓝沉文眯着眼看向海鸥妖，海鸥妖被盯得背脊发凉，幸好蓝沉文想不出其中能有什么猫腻，也就不再纠结。
　　他找了几个酒友厮混。今晚的酒局是玩牌，蓝沉文不幸输了几场，被簇拥着换上了红色衣裳。正红色配蓝沉文那张脸，倒是有点不伦不类。后来又输了一把，蓝沉文被要求刮胡子。蓝沉文没太在意就刮了。只是容貌摆在这里，刮掉胡子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直到夜深，活动举行，蓝沉文才跟一帮酒友去了围观。

　　海滩边上升起一堆堆篝火，将黑夜照亮。黄沙上搭了个木台子，十来名水匪已经穿上了红色表演服在台下排队。一旁坐着几名乐师，有男有女，除了三名会乐器的妖外，其他都是临时找来凑数的。

　　四周已经围满了人和妖，除了岛上常住的这些外，还有一小部分是其他岛屿来的妖。但共同点是和蓝沉文关系不错。
　　蓝沉文的身份地位，自然要在最前那排。蓝沉文也不推拒，就站到最前面。

　　第一场跨年表演是水匪们的舞蹈。蓝沉文本还有点期待，可开场就笑翻了。
　　这些五大三粗的水匪手长腿长，在不大的木台上跳舞，一会彼此打到对方的手，一会不小心踢到对方的脚。原本就不整齐的舞蹈，因为混乱更加乱，活像一群醉汉在台上耍酒疯。

　　好不容易等水匪们结束，台下的人已经笑倒了一片。
　　都是些粗人，也没人在意沙滩干不干净，陆陆续续坐了下来，欣赏接下来的表演。

　　紧跟着是一群孩子上台表演唱歌和舞蹈。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四肢不协调，就是多动症地乱跳。还有一个唱歌的小孩唱着唱着突然就哭了，直接走下台去找爹娘。
　　那可爱的模样把台下人逗得不停地笑。

　　意外的是，排在后面的杂耍项目还挺好看。蟹妖抛河豚球，海龟叠叠乐。贝壳妖表演大变海豹妖的魔术。章鱼妖表演穿玉佩大小的孔洞。精彩纷呈的一幕幕引得四周的人连连拍掌。

　　期间还有少年少女拿着美酒佳肴给观众们倒酒，蓝沉文又吃又喝，很是开心。

　　一个时辰过去，蓝沉文也被这气氛熏陶得有些晕乎乎的。
　　热闹中，他看到蓝干粮上台。蓝干粮一身深蓝衣服，在台上舞剑。剑挥虹光，魔气小鱼在四周有序有动。将没什么看头的剑舞变得极为好看。
　　最后一幕，蓝干粮剑指苍穹，魔气小鱼咬住蓝干粮的衣服，外衣被轻易撕开，露出一身红衣。

　　“好。”蓝沉文拍手叫好，只当这是表演的一部分。
　　身旁有妖笑着催促道：“蓝老大，你也来一个。”
　　“蓝老大，该你上台了。”

　　“行。”蓝沉文看得激动，也准备上台表演一下剑舞。
　　听到蓝沉文的话，女妖们簇拥过来。一名女妖扶着走路虚浮的蓝沉文，另一名女妖将红色的花球绑到蓝沉文胸前。蓝沉文正兴起，脑子发热，一心只想着一会怎么表现，没在意女妖们的动作。

　　许多妖跟着蓝沉文一起上了台。蓝沉文正想说这么多人他没办法舞剑时，手里就被塞了一块红布。
　　红布中间有个大花球，另一边在蓝干粮手中。

　　两边都一堆人，瞧见蓝干粮身后也站了无数海妖，蓝沉文打了个酒嗝，脑子没太反应过来，笑道：“哎呀，这是要来玩拔河吗？来来来，我拔河可没输过。”
　　蓝沉文的本体巨大，力量自然不小。比力量他向来自信十足。

　　众人没说什么，就是一个劲的笑。

　　蓝沉文被两名女妖扶着转向台下观众。站在后方的老树妖絮絮叨叨的说着吉祥喜庆的话语。蓝沉文听了几句就听不清楚了，因为台下的妖和人已经站起，一个个兴奋的喊着叫着。
　　看到大家在笑，蓝沉文便也跟着笑起来，还举起手大声道：“看我怎么赢这臭小子。”

　　一旁的蓝干粮听见，有点心慌，不过还是忍了下来。

　　老树妖也害怕蓝沉文听见，稍微收敛了声音，“一拜天地。”

　　在一阵喧闹声里，蓝沉文被两名女妖压着弯腰。蓝沉文以为她们要往他头上带点什么，没有细究。

　　当他弯腰的时候，人声越发鼎沸。吵得蓝沉文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二拜高堂。”老树妖道。他们没有高堂，继续朝着天空方向拜。

　　第二次被按着弯腰，蓝沉文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但四周喧闹一片，身旁的蓝干粮已经先一步弯腰。蓝沉文没再多想，弯了下来。

　　身子被扭转，面朝蓝干粮。
　　今日的蓝干粮格外的好看。眉毛经过修剪，头发梳得柔顺，佩戴上精致的发冠，穿着一身红色衣裳，看起来精神十足。

　　专注看着蓝干粮时，蓝沉文仿佛隔绝了周围的噪音。耳朵也在这一刻捕捉到了老树妖的那一声：“夫妻对拜。”

　　蓝沉文猛然回过神来。
　　视线顿时聚焦在蓝干粮身上，然而蓝干粮已经朝他鞠躬，与他视线刚好错开。

　　喧闹声更响，大伙更为激动。蓝沉文站在热闹中，内心只有一种被欺骗的荒唐感。
　　不经意间，蓝沉文看到了人群里的海鸥妖。

　　海鸥妖慌张躲开蓝沉文的视线，他想从人群里挤出去。可大家簇拥着，只想走得更前，根本没留意海鸥妖的不同寻常。
　　这一下，蓝沉文哪还不懂发生了什么。

　　他转头怒瞪蓝沉文。可蓝沉文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后脑勺。
　　四周有妖笑着催促蓝沉文赶紧，也有那露出慌张表情不敢与他对视的妖。蓝沉文根本不需要过多考虑，就知道哪些妖与蓝沉文一起蒙骗他。

　　“蓝老大？怎么了？”有妖见蓝沉文半天没有躬身，疑惑起来。
　　有小孩在无知地拍着手，跳着唱着，声音清脆地催促，“蓝老大，蓝老大。”

　　蓝干粮听到四周的疑惑，不敢抬头。他知道抬头会看到一张什么样表情。但他固执地等着蓝沉文，赌蓝沉文心软。

　　蓝沉文的确很气，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还是选择给蓝干粮面子，弯下了腰。

　　老树妖松了一口气，赶紧宣布，“礼成！”

　　蓝沉文是黑着一张脸被送进洞房的。
　　四周的妖并不知道蓝沉文的情况，该喝的喝，该笑的笑，喜气洋洋。

　　没有闹洞房的环节，将两人送进卧室，大家就连忙离开了岛主宅邸。

　　蓝沉文坐在椅子上，无视这大红的房间，冷冷吐出两个字，“跪下。”
　　蓝干粮没有半点犹豫，跪到蓝沉文面前。蓝沉文愿意在外面全了他这一份面子，他跪这一下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出息了啊，算计我。”蓝沉文一拍桌子，桌子顿时碎裂。木头残骸落了一地。
　　“是你默认的。”蓝干粮不死心地说，“那天玩游戏，你输给我，你欠我一个要求。我说要你与我成亲。”

　　蓝沉文想起来了，他憋着气道：“那只是个玩笑。”
　　“我当真了。”蓝干粮才不允许蓝沉文当成玩笑，“我赢了，你得和我成亲。”
　　就算是玩笑，那也是蓝沉文答应下来的事情。蓝干粮知道这能影响蓝沉文的道德观念。

　　蓝沉文更来气了，口不择言地骂道：“蓝干粮，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成亲哪有你这样的。你懂明媒正娶，三媒六娉，三书六礼吗？懂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吗？你没问过双方父母，没经得对方同意就想成亲。你知不知道这是强娶，是山匪行为？”
　　还好蓝干粮对他耍心眼，如果蓝干粮这般对其他姑娘，这对姑娘造成多大的声誉影响。

　　蓝干粮却是眼前一亮，“只要我经得你父母同意，三媒六娉，你就愿意和我成亲？”

　　蓝沉文只觉得堵得慌，不知自己的话怎么就被蓝干粮解读成这样。
　　“你，你真是个魔修。”蓝沉文竟不知该怎么说了。

　　蓝干粮兴匆匆地道：“你没有父母，如今只剩一个双生兄弟。只要我找到他，我们就能成亲了，对不对？”

　　蓝沉文想解释自己不是气蓝干粮绕过他家人，还瞒着他办这次婚礼。可转念一想，他兄弟在水曦村里，蓝干粮找一百年都找不到。
　　到底经历过这么多事情，蓝干粮在他心目中已经有了很重的地位。蓝沉文不想把两人的关系弄得太僵硬，改口道：“等你找到再说吧。”

　　“好。我一定会找到的。”蓝干粮肯定地说。
　　他知道蓝沉文又在给他出难题，但面对算计，蓝沉文都肯松口，没有气得杀死他，或是将他赶出这座岛，他又怎么可以白白错失机会。

　　“站起来吧。”蓝沉文不忍蓝干粮跪着。
　　蓝干粮道：“你和我喝交杯酒，我就站起来。”

　　蓝沉文被气笑，“你这小子，给你点面子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蓝干粮跪得笔直，大有不同意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蓝沉文试着拽了蓝干粮一把，却没拽动。他只好软了语气，道：“喝。但酒和酒杯你总得去拿一下吧。”
　　刚才他拍坏了桌子，桌上的食物酒水也跟着落了一地。蓝干粮的储物袋几乎不装什么东西，酒可能有，但不会有酒杯。蓝沉文的确有酒杯，但他怎么可能这时候拿出来。

　　蓝干粮连忙站起来，打开房门就想找妖重新送酒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后腰就被狠狠一踢，蓝干粮知道谁踢他，便没有用魔气反弹攻击他的人，而是整个人顺势往前摔。

　　瞧见蓝干粮摔了个狗吃屎，蓝沉文一阵痛快，道：“还想喝交杯酒，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给老子滚。”
　　说罢，蓝沉文嘭地关上了门，让蓝干粮不能回房。

　　几只听墙角的妖看到岛主丢脸的一幕，当即瑟瑟发抖。想离开却又不敢离开。结果出乎众人预料，蓝干粮爬起后竟然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越发灿烂，直到蓝干粮放声地笑。
　　笑声并不大，但爽朗且放松。有种心头大石落下的安心之感。
　　蓝沉文是喜欢他的，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能够着蓝沉文了。上天对他果真不薄。

　　“怎么回事？岛主被踹出婚房还笑。”听墙角的妖窃窃私语道。
　　另一妖也不懂，疑惑道：“难不成，咱们寨主就好这口？”

　　房门再一次传来被打开的声音，蓝干粮刚转身，就被法术凝聚出来的水泼了个透心凉。
　　“大晚上笑什么，不睡觉了吗？”蓝沉文泼完就再一次把门关上，不给蓝干粮闯进房间的机会。

　　蓝干粮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但没能抹掉脸上的笑容，兴高采烈地进了旁边的客房。
　　他得赶紧拿地图出来，想想怎么找到蓝沉武。

　　瞧见这一幕的妖更肯定蓝干粮有难以启齿的特殊爱好。自此，小破岛有了蓝干粮表面冷漠，实则耙耳朵的真实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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