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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喜欢
卫仁礼险些被这句话扎到胃,呼吸一窒,急中生智:“这是吃醋的一部分吗?”
“是的。”
心里暗自松一口气,但问题却留在心里,一张空白的问卷。
是不忍心。
但好像,只单纯不忍心,没有必要干涉到这种地步……她也无解。
还好褚宁只是在学习谈恋爱。
她也在学习。
过家家一样的恋爱,褚宁的遗憾她懂。她又是出于什么来过家家?学习?演练?还是打探消息的方式?
她把手搭在褚宁的腰上,松松垮垮地悬在那里,在犹犹豫豫的动作里,手落下,她抱住褚宁,褚宁的呼吸落在她肩窝里,很快便因为过于亲近而别过脸去。卫仁礼低着头感受那微妙温热的一刹那。
车里空调开得很冷。
卫仁礼对褚宁去见胡彤彤的说法,在车里有了修订版:胡彤彤是她关系不错的室友,她上午翘了活动全靠胡彤彤帮忙遮掩谎言,早上和胡彤彤提了一句,于是对方对褚宁非常感兴趣——但并不知道褚宁是女生,只是卫仁礼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决定先带去见一面。她为了不麻烦胡彤彤,托词说自己在附近兼职,因此不要说漏了。见一面之后聊会儿天就分开,接下来去褚宁家里,买菜做饭。
“胡彤彤也喜欢女生吗?”
“这个不太清楚……比起谈恋爱她可能对纸片人更感兴趣吧。”卫仁礼对胡彤彤的了解不多。
“喔。”
胡彤彤她们看完电影出来,卫仁礼忽然想到什么,对胡彤彤发消息说她带来的是女朋友,姥姥会不会比较在意这个……胡彤彤更是大吃一惊,她也没试探过姥姥,但对姥姥说要和“室友跟她对象”见面。
卫仁礼急忙劝说别和老人家说这个,别因为陌生人气坏了身体。胡彤彤倒也不说这个,电影也不看了就跑出来,就撞上在谷子店门口的卫仁礼和褚宁。
“我来看抢先版。”她如是说。
“什么呀,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褚宁,我以前同学。这是我室友,胡彤彤。”卫仁礼现在说“我女朋友”四个字已经相当熟练,胡彤彤一脸贼笑和褚宁打招呼,褚宁仍然是个合格的害羞挂件,打了个招呼。
聚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时间紧迫,卫仁礼要和褚宁走,说今晚不回宿舍了,胡彤彤那头丢下发小和姥姥也不能太久。
卫仁礼关心了一下姥姥的身体。胡彤彤虽然觉得卫仁礼此人对她姥姥的身体关心得仿佛她妈一样,但想想卫仁礼平日比较严肃正经,也跟姥姥不熟,围绕老年人不问身体健康还能问什么,疑惑了一下就释然,说姥姥精神特别好之类的。
得知姥姥安好,又在同学面前晒了一下褚宁,目的达成,卫仁礼又闲聊几句就告辞了。
从这边去褚宁家里又绕远了,但竟然有一趟直达公交,从起点坐到终点。
若是平时,卫仁礼就坐了公交,但她看看时间,快到五点了,立即打了车,临下单前刹住,想起自己还不应该知道褚宁家地址,赶忙问好褚宁目的地,先去菜市场。
还是褚宁担心起她的钱包来:“坐公交不好吗?你兼职也很辛苦。”
直到这会儿,卫仁礼还踩着高跟穿着吊带,脸上的妆有点脱了,眼神疲惫。
闻言,卫仁礼笑笑:“没关系,也不差这点。”
“还是该有点储蓄计划吧?”褚宁不敢干涉别人的财务状况,只能细声细气地提醒。
“我知道,但我想早点去你家。”这话没有半点旖旎,卫仁礼只是实话实说。
褚宁又是一怔,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上发了半路的呆,像个信号不好的网页转了大半天圈圈,终于转到了正常页面,低声问她:“你很期盼到我家?我……家里没有床,只有沙发,家里空调不好用,你还是回学校吧,我到时候打车。”
“担心我过夜?”卫仁礼觉得褚宁又在提醒着死亡的存在,脸色不好。
褚宁却非常严肃地想了很久,回复她:“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卫仁礼噎住。
褚宁此人果然非常盼着谈恋爱,从她最开始说话被误解开房的那个循环,就该发现这个苗头的,如果不是“大限将至”而聪明地选择克制,不知道要因为恋爱脑这东西吃多大亏……说不定不光恋爱脑,还压抑!
一观察卫仁礼神情,褚宁就知道自己想岔了,脸立即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是不要找补了。”
“我……我有其他的难言之隐。”
“我也没有那个意思,先吃完晚饭吧。”卫仁礼说,褚宁僵硬地点点头。
为了避免褚宁把自己想岔劈的事情想太多,卫仁礼打断她说:“可是我想多留一会儿,要是明天就不这样交往了,今天至少过得还行吧?还有,你不是说晚上要对我说什么吗?我还记得呢。”
“喔……”
“那今天还满意吗?感觉怎么样?会失望吗?”
“没有……晚上再说。”褚宁抱住她的胳膊,在她肩头挂上来,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没有太小心翼翼,卫仁礼也伸手一揽,自然依偎着,等着到达。
菜市场门口。
卫仁礼想起牛肉档口大叔对她衣服的评价,心里提前想好了回怼的话。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褚宁今天要的牛肋条没有了,还是因为她们来得比上次早一些,大叔显得有点沉默,没有和褚宁多说话,闷头看手机。
“再买一点沙茶酱。”褚宁牵着卫仁礼在菜市场穿梭,买了酱料,又买了莴笋。
“我家里好像没有水果了,你……嗯,想吃橘子吗?”褚宁拿着两个橘子问卫仁礼。
“吃。”卫仁礼喜欢吃橘子,橘子气味的糖,洗手液,沐浴露,她都喜欢。
褚宁转脸望她,笑眯眯地称了五斤橘子。
“要不了那么多。”
“你喜欢嘛。”
卫仁礼回忆了一下:“我今天好像没有说我喜欢吃橘子。”
褚宁也想了想,虽然觉得卫仁礼的问法颇为奇怪,她还是认真回答:“但你也没有看别的水果……我只是在猜测。要是我们相处久一点,我就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了,这样我们可以一起逛超市,我不用问,拿起来的,正好你喜欢!这种感觉,很像真的在谈恋爱……所以我刚刚在幻想那个场面。”
说完,褚宁赶忙推着她,让她在水果摊上审阅到底哪个才是喜欢的水果。
卫仁礼轻声应:“是橘子。”
“不要哄我,快点!机会难得,总要吃最喜欢的!”褚宁一边看她一边看她视线停留在哪个水果上。
一抬头,卫仁礼在看着她,视线碰了一下,褚宁迟疑地问她:“真的是橘子?”
“是的。橘子总是很便宜,气味也很清新……教室里味道很浑浊,吃两口橘子就可以清醒一会儿,味道也很清爽。”卫仁礼不得不阐述喜欢橘子的理由来说服褚宁相信,她一本正经的时候总是很让人信服。
但说着说着她就带着笑了,好像是故意逗褚宁的。
“那我买点其他的备用。”
“不,我就吃橘子。”
“别逗我!”褚宁懊恼,可卫仁礼却一把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出菜市场。
如果不是怕露馅,她大可以直接把褚宁牵到家去,但她现在应该保持不知道褚宁家在哪个方向的状态,出了菜市场就松开手。
她的左手拎着莴笋和沙茶酱,空着右手拽褚宁。
褚宁一手拎着牛肉,一手拎着沉甸甸的橘子,刚刚情急之下抓的是拎橘子的那只手,仿佛跟人抢着买单一样抓着作案工具就没人和她抢了,看起来是买橘子的霸道。
褚宁倒腾一下,把东西都拿到右手去,腾出左手来,在皱巴巴的西装上擦了擦。
“我想……”褚宁如此申请,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正式地伸手,很商务的姿势。
卫仁礼明白,也正经地握上去晃了晃作势松开,褚宁温热的手指就缠上来,抓着她不肯撒手。只是这大张旗鼓地牵了手,下一步就宕机,脸红心跳地站在原地。
“褚宁,”卫仁礼轻声提醒,“我说,我们不谈恋爱,也可以牵手,你不用反应这么大。”
褚宁脸红自有她自己的道理,闷着摇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手指在她手背上又倒腾个方向,轻轻松开,随后手心相对,手指相扣。
这下满意了,褚宁给她说自己家的位置,开开心心地晃着胳膊带着她往前走。
卫仁礼留意着疯子的位置。
疯子此刻还没有在小区里出没,无惊无险地上楼了。
褚宁开门,卫仁礼问她智能锁怎么不用,褚宁说没电。
卫仁礼知道,褚宁在临死的那段时间,过着和之前有一点不同的生活,拍立得也不补充,家里的门锁也不换电池,临死,所以过着临时的生活。她上次就知道智能锁没电了。
进门后她想着看看电池型号,方便她一会儿外卖买,然而手放上去,它却稳稳地亮起来,直到她看清型号,拆下电池,也并没有什么没电的提示。
“好像还能用呢。”卫仁礼说。
“是嘛,诶,我记得之前没电了,可能是最近精神不太好,记错了。”褚宁上去试试密码,的确能用。
“最近怎么了吗?”卫仁礼追问。
“我晚上和你说嘛。”褚宁虽然坦诚地说了“精神不太好”,这是个进步,但始终要往晚上拖,卫仁礼没有追问。
“你平时有别的比较要好的朋友吗?”她装作若无其事,拿了削皮刀给莴笋削皮,褚宁正在处理牛肉,闻言抬起头想了想。
好一阵沉默后,褚宁说:“我说没有,你会不会讨厌我?”
“为什么要讨厌你?”
“比如说,一个人没有什么朋友,可能她自己一定有什么问题……对吧?”褚宁笑着,抿着唇看卫仁礼的反应。
但卫仁礼好半晌没有说话。
褚宁赶忙找补,仿佛这沉默太难忍受似的:“我瞎说的,只有今天而已……你别……”
“是你在推开别人吧?”
“啊。”褚宁呆住了。
卫仁礼斟酌着句子:“出于……某种原因。你总是推开别人,担心别人因此受伤,担心自己无法负起责任。但,你又很渴望被他人需要……”
“哎呀!我要开始煮牛肉了……我……”
“我觉得这是一种,不值得赞赏的,认真。因为你很看重和他人的关系……我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如果不认真对待,不会想这么多。但我说不值得赞赏……因为,我也是这样。我的朋友总是被我推开,虽然我心里觉得我的朋友是我的朋友,但总是不去真正做点什么……我只是说很多话,高高在上地分析,或者只是观察,却什么也不做……到我真的投入其中,我发现我想的,并不是失去,或者变质,或者耽误我什么,而是朋友本身……”
“我有点听不懂……”褚宁煮出牛肋条里的血水,缩着肩膀,仿佛卫仁礼的话硬邦邦地穿进耳朵里。
“我知道,我只是想对你说。”
“那……”
“你,可能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今天说的话,平时不说。”卫仁礼开始拿擦丝器,褚宁赶忙拿走自己来。
水龙头打开洗手,关上,卫仁礼攥住挂在角落的擦手巾。
“我比我想象中更在乎你一点,褚宁。本来,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也可以远离你。但当我不断对你投注视线的时候,你对我,就已经很重要了……这和你是不是受欢迎,配不配无关,这是我的事……我只是不清楚对今天的你而言,我对你意味着什么,如果你有更多其他的朋友,爱好,习惯之类的牵绊,或许,拉住你的网会结实一点。”
擦完手对着墙,卫仁礼躲着褚宁的视线走出厨房,坐在沙发上,沙发发出嘎吱一声闷响。
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喜欢,但她承认,褚宁活着,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像雷诗然活着那样重要,像胡彤彤的姥姥活着那样重要。
在她为雷诗然和胡彤彤两方都做点什么的时候,她尤其不能接受自己不为褚宁做点什么……所以她放弃了离开循环的机会,一次次地爬上这破旧的七楼。
她希望这不是喜欢。只是怜悯,关切,不忍心。只是特殊陷入的循环中她对褚宁诞生的吊桥效应。只是今天角色扮演过于入戏。
倘若这是喜欢……这对她太残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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