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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我与刘英婵执手而来,还未到慧心宫,远远地就望见小山俏生生的立在门口翘首以盼。淡淡的心下就是一暖,不管怎样,在这个宫里,还是有着可以让我赤诚以待的知心人的。
果然,小山看到我回来,急匆匆地就跑了下来,汗津津的脸上布满了焦迫,“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陛下怎么留了您这么久?”
我摇摇头笑道,“是路上碰到了婵娟公主,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候,你快去置备些茶水松糕,我还要好好款待下婵娟公主。”
小山狐疑的望了望我,转而又扫了身旁的刘英婵一眼,才应了一声急急退去了。
“姐姐——”小山刚刚走开,刘英婵一双如水弘眸秋波微转的对上了我的目光,轻薄的唇紧紧抿到一处,“觐见陛下的事,需要有所隐瞒吗?”
我低低轻叹,拉着她的手向宫内走去道,“我和陛下有些不愉快,不想让这个孩子知道担心我而已。”
“那姐姐就放心让我知道吗?”她的嘴角渐渐荡开俏皮的微笑,宛若阳春三月盛开的桃花,淡雅的美丽中自有余香袅袅的风韵。
我也是心下一愣,只得苦笑道,“不知妹妹是否身有同感,晓月自小身在宫中,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早就对这宫中生活失了兴趣,对人情冷暖更是不再有所眷恋。但自从那日见到妹妹之后,却深心里觉得妹妹是个可信之人,刚刚要不是妹妹仗义,晓月只怕鲁莽之下就要口不择言了。”
刘英婵眼中似是闪出光亮,一番掩嘴轻笑道,“姐姐这般可是折煞妹妹了,说句不当讲的,你我同是失意沦落之人,在这宫中本就受人白眼,说是惺惺相惜不若是同病相怜比较恰当。”
我见她如此直爽,权没有那些宫人的惺惺作态之姿,心下更是激赏,也自是敞开了心扉。
这时小山返还了回来,置了一壶袅袅热茶和一盘芙蓉松糕端到桌上,却是先向刘英婵道,“公主殿下,这是陛下特意给我家公主备的云雾,我想殿下是吃不惯我们这边的粗食的,这几样都是细致的东西,您慢慢品。”
刘英婵笑道,“姐姐真是福气,这丫头如此伶俐,想来是给姐姐省了许多麻烦吧。”
我听她夸赞小山,也是心有喜焉,便向小山道,“婵娟公主看得起你,待会儿记得来管我领赏。”
小山福了一福算是谢过,只是望向我的眼神似是含了些莫测纠缠,我心下一动,知道她必是有话要与我说,便假意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错过缭绕雾气向她使了一个眼色。
小山了然的点了点头,还是默默退下,走的时候轻轻把门带上。登时把清淡雅致的茶香全部锁在了门内,杂着刘英婵身上撩人的脂粉香气,竟是让我有些熏熏欲醉。
“其实,妹妹此番前来,还是有事相询——”刘英婵拈起一块松糕缓缓放到嘴中,回顾着我道。
我心下一动,却假意淡淡道,“妹妹但问无妨。”
她以袖掩口,先是待吃净松糕,才娓娓道来,“妹妹记得姐姐初次来兰质宫的时候,曾经问过妹妹一个人,不知姐姐可否记得。”
听她突然提到这个,我只觉胸口一痛,浑身的神经仿佛都要战栗起来,忙问道,“自然记得,难道妹妹有那人的消息?”
她见我急切,却只是笑着反问道,“妹妹好奇,姐姐跟五姑姑到底有着何种因缘,如此焦急想要打听五姑姑的下落。”
我叹了口气,知道如果不告诉她实情,恐怕她也不会拿出相应的事实来回答我。
“妹妹有所不知,这件事,在这个世上,除了我与我哥哥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我定下心来,眼前渐渐浮现出先父王黯然的神色。
“这个,难道是跟我五姑姑有关?”我见她脸上浮现疑惑之色,终是决然的点了点头。
“你的五姑姑,也就是宣沁公主,她其实是我的生身母亲——”我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着,那些过往的回忆仿佛重又剥开了它厚厚的茧壳,露出其中狰狞的鲜血淋漓来。
刘英婵似是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一双秀美的双瞳渐渐瞪圆,满脸的不可思议,“母亲?姐姐你——”
“没错,”我打断她,没有一丝犹疑的望进她的眼底,“我身上一半的血脉,与你是相同的。”
她倒抽一口冷气,半晌才问道,“可是五姑姑从来未有许人,又怎么会跟赫连勃勃大王诞下了姐姐你呢?”
我转过头,遥望着日光西移,透过层层窗幔倾洒在我的身上,却不曾感到一丝温暖。
“当时母亲与武帝一同征伐后秦之时,父王还只是姚兴手下的一员虎将,许是在那漫长的争斗杀伐之中,父王对母亲产生了爱慕之情。加之后秦颓败,父王又是不肯久居人下的性子,没过多久就自立门户,与母亲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在那个时候,父王得知母亲已经怀了我。于是父王大喜之下就要待称王之时便向武帝求亲,谁知母亲竟坚决不允,之后更是自己一人逃离刘宋的军营,在一个小村落之中偷偷诞下了我。等到父王赶到那里寻找母亲和我时,留下的却只有母亲的一封书信以及,被交由村民照拂的我了。”
婴儿之时的记忆,本该是消惘不复存的,但在统万城度过的百千个日日夜夜中,我总是能够梦见那双盈着一湖清泉的如水瞳眸,我总是忘不了那无际黄沙尽头飘荡的一片片白色衣角,好像那是在我心中根深蒂固的一道疤痕,永世不能抹除。
我苦笑着转过头,却正对上刘英婵凄婉忧伤的眸光,心下莫名的就是一痛。
柔软清凉的掌心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刘英婵向前躬了躬身,认真的望着我道,“请姐姐继续说下去。”
好像突然之间被赋予了某种力量,记忆的闸门开始缓缓敞开,“父王本就是霸道暴戾的性子,这般被母亲抛弃,竟是从此恨极了母亲,再也没有南下一步,只在统万城中偏居一隅占城为王。刚开始,父王甚至痛恨到欲要把犹在襁褓的我生生掐死,好在当时也尚且年幼的皇兄把我从鬼门关里抢了回来,母后也极力劝阻父皇才息了他一时的冲动。于是,我童年的大半时间,基本是在母后与皇兄的照顾下生活着。直到我十三岁那年,母后才亲口告诉了我的身世,一开始,我并没有那么的在意,就算是生身母亲又如何,我甚至没有见过她一面。但是越到大了,越能明白那些宫人们看向我的眼光都包含了何等复杂的感情。在统万城一天,我就一天难以忘记那种切肤的耻辱感,就因为我身上流有南朝的血脉,连母后,最后都受到我的连累被打入了冷宫。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去到南朝的青山绿水之中,寻找那个把我丢在大漠之中的母亲。”
我疲惫的闭上眼,一片黑暗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十岁那年那令人悚然心惊的一幕。
丛丛块块花团锦簇的牡丹花中,我只顾着追那翩翩飞跹的碟儿,我只想着怎生追到它去送给最疼爱我的三哥,权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就已踏入了不该触碰的禁地。
直到,撞上那一个伟岸如壁垒的身躯,直到我怔怔的抬起头,看着那道遮蔽阳光的巨大黑影,以及其脸上狰狞邪怖的表情。
“你是谁?”我怯怯的问,抬起手,想要捕捉消洇的阳光般。
那个人却只是俯下身,紧紧盯住我的双眸散发着狂热的光芒,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紊乱的呼吸喷到我脸上时闷窒的压迫感。
我的手被他牢牢地锁住,那时尚且年幼的我甚至来不及惊叫便被他压到了地上。
他的巨掌缓缓地抚过我的脸颊,粗糙的质感摩挲着我柔滑的肌肤,我的心中,早已被慌乱惊迫占满,开始不安的挣扎,嘴里挤出的呻吟却是廖若无声。
“沁如——”直到他低哑着嗓子吟出那带着颤音的字眼,猛然地,那双轻柔抚摸我脸颊的手突然扼住了我的咽喉,他的眸光,开始散乱出决然的癫狂。
“啊啊啊——”我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般拼命地挣扎嘶叫起来,死亡的恐惧,紧紧地攫住我,让我不得脱身。
直到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生生撕裂耗光,直到我的目光已经默然的暗暗发黑,直到我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我似乎突然感受到清凉的空气窜入咽喉的舒畅感,我惊恐的睁大眼,一片白色的衣角牟然在眼前旋转出一道刺目的光亮,是仙女来救我了吗?我微笑着,闭上了眼。
那是我十岁那年记忆的节点,那一天的一切,宛若三年后那个瓢泼如注的雨夜一般,在我的回忆中,竟然只剩下了一张惊悚的白纸,满页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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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要交代一些事情,可怜的木兰要过两章才能出来。。。
PS:拖把犯了一个幼稚的历史错误,在我设定中,刘英婵应该是文帝刘义隆的女儿,但是实际历史中刘义隆仅仅比拓跋焘大一岁。。。在这里向各位道歉了,设定暂时不改,只能请各位大大忽略了~~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