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之城 - 镜中人

　　几辆车行至山丘之上，在总统官邸门前停下。让的两个手下先下了车，他和俞美也跟着下来。他们站在院子里，观察四周大约有二十名左右的警卫在前院站岗执勤。这时，那青蛙人走上前来，他自我介绍是总统秘书。

　　他说，俞美女士，总统先生希望与您单独会谈，您的随从可以在楼下休息室等待。
　　俞美说，他们是我的副手以及保镖，是保护我的安全的。

　　秘书说，您在这里非常安全，不必担心。
　　俞美说，至少我的副手要跟我在一起，否则就不要谈了。

　　秘书想，一开始最好不要把局面弄得太僵，于是他说，可以的。

　　让和俞美跟着秘书走进了总统府邸。让进门以后一边走一边悄悄环看官邸内部的情况，这是一栋有几百年历史的建筑，室内装饰考究，他还看出来，不仅是重新装修过，而且装设了现代化的安保设施，窗户是三层防弹玻璃，大厅和过道都装有摄像头，有警卫站岗。

　　那秘书带他们上到二楼，右手边第三扇门是总统的书房，门口也有两名警卫。秘书敲门进入，跟门内的人报告说，人已经请到了。接着他请俞美和让进书房，自己留在门外，并关上门。

　　总统奥托坐在办公桌后，并未起身，只是示意请他们坐。他桌对面有张长形座椅，俞美走过去坐下，让站在她身后。

　　让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星球的最高统治者。此人虽是坐着，但看得出相当魁梧，脸部章鱼的特征十分明显，前额宽阔，墨黑的眼睛炯炯有神，前后有八条鱼腕触手，微微摆动，他为了与人握手时方便，也在身体两侧装了机械手臂。

　　俞美先开了口，说，总统先生，深夜请我们来，有何赐教？

　　总统笑笑说，俞美小姐，其实我们早就应该谈一谈。我本人一直对你们地球人很关注。

　　俞美说，谢谢您的关心。我们曾经在其他场合也有过一面之缘的。

　　总统说，是的。不过我一直在等一个契机。您来到我们的星球之后，一直都在拍戏，经商，表面上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请问，您深夜在我府邸对面的树林里做什么呢？

　　俞美笑笑说，总统大人难道没看出来么？她偏过头看一眼身后的让，说，我在约会啊。

　　您和您的副手吗？

　　是啊。

　　看来您很有情趣，晚上在漆黑的树林里，带着保镖和副手约会。

　　夜里观星谈情，浪漫得很。

　　总统笑得肩膀抖动，带着身前的触角也晃动起来，但他一秒就换作严肃面孔，说道，
　　您不要开玩笑了，我的人盯了你们很多天，你们可知道，刺探总统府邸是什么罪行吗？

　　俞美听他这么说，翘起一边嘴角，微微一笑，她抬起手，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慢慢说道，您要治我的罪很简单，还需要您亲自宣判罪行吗？总统先生，天不早了，我知道您很忙，而我这个小女子也有些私人的事情需要去处理，请您不要绕弯子了，有话直说吧。

　　总统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这个地球女子，说，我一向觉得，您大概是我此生见过的女子里最聪慧的，也是最有胆识的。
　　每次在各种场合见到您，您总是神采奕奕，又那么灵慧俏皮，我想，如果我年轻个二十岁，大概也会忍不住去追求您。

　　俞美咯咯笑起来，说，您可真幽默!

　　让在俞美背后，刚才紧张了一下，但没想到话锋急转直下，由问罪变成打情骂俏，实在佩服俞美的社交手腕。但他心里有些不爽，心想，这个章鱼老头说话好不正经，他再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就要教训教训他，管他是不是总统。

　　俞美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回头瞥了他一眼，用意识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她那一瞥里有一丝秋波流转，到让的脸上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表情缓和下来。

　　他们俩这短暂互动，总统都看在眼里，心想，这两个人在我面前就眉目传情起来，看来真是在恋爱。他们这些地球人，一边出任务，一边还谈情说爱，做事未免也太不专业了。想到自己为了工作，终身未娶，现在的年轻人，恐怕没人做得到了。

　　俞美在对面，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心里不以为然，她想，你无非是没有好的选择。你就是运气再好，大概也只能找到另一只章鱼结婚。所以，发誓不娶，也算不得多么大的牺牲。

　　总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那外面是漆黑的夜色，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还是向外望着，说道，
　　俞美小姐，我管理这个星球已经有二十年了，自信无愧于我作为总统的职责。虽然，这里面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我今天才刚刚成功镇压了一场小规模暴动，那些人无非是想为自己的劳动争取更多一点报酬，希望政府能帮助他们提高生活水平。

　　俞美说，这也不能算不合理的要求。

　　总统说，在我这里却是不合理要求。我的统治方略是，集中所有资源做对于未来重要的投资，而不是用来改善生活，在那些无关紧要的领域浪费资源。

　　俞美说，您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不知道，这个星球的居民，是否能接受，长期停留在贫困线上的生活水准。

　　总统说，我对于那些采取极端反抗举动的，都是毫不手软的进行镇压。

　　俞美问，那么您不会担心，这样的做法会更加激起民愤吗？

　　总统说，这个星球的人，只关心自己和周围那几个人的生活，其他人遭遇了什么，倒是漠不关心，好像与他们完全无关。他们是毫不担心，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的。虽然我不太理解他们的心态，但对于管理者，却的确是好事情。

　　俞美说，话虽如此，但在我看来，您在星球的威望是相当高的，说明还是支持您的人更多啊。

　　总统转过身来，坐在窗前的靠椅上，说，我一直跟那些支持我的人讲，只有现在艰苦卓绝，忍受磨难，才会在将来看到真正的希望。为了希望而活的人，是充实而幸福的，因为他们有信念，他们的人生才有意义。

　　俞美说，您的说法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在地球上看到过的，我们的先人根据佛经绘制的一幅壁画，描绘的是一队旅人路行艰险，那旅途的驱动者就幻化出城池宫殿，让他们休憩以后继续前行。是希望却也是无望。(1)

　　总统说，我听你这么说着，就觉得这壁画很有意思了。

　　让听他们聊这一段，心里想，大半夜的召我们来，到底聊了个什么？这是成功老男人的套路之一，在美人面前买惨，诉说艰难吗？

　　俞美用意识提醒他，不要在后面碎碎念，认真听他说，他这不过是在抛砖引玉。

　　(1) 灵感来自于作家庆山所著”莲花” 一书中, 对于敦煌壁画”妙法莲华经之化城喻品”
　　的描述。详细内容见 “莲花” 一书 最终章殊途同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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