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

　　月明星稀，地面上影子缭乱，屋外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小巧酒杯置于一旁，却是没有主人酌饮。

　　树上一阵沙沙的声响，片刻蹿下来一个人影，大摇大摆的走到那石桌前，拿起那酒壶，抬得极高，壶中酒液却是顺从地尽数落入了小小杯盏中。

　　迟迟满意的眯起眸子，举起来，一口饮尽了，砸吧砸吧嘴，将衣摆一掀开，一屁股坐了下去，却是被那过分冰凉的石凳子冰的一声叫喊，针扎似的站立起来，憋着嘴皱起眉，嘴里嘟囔着：“下次定要随身带着垫子……”

　　“你不嫌麻烦啊？”，身后悠悠传来一个声音，带着笑意，不过话是这般说，他却是手中却时拿了一个垫子，而后轻轻铺在石凳上，这才满意地坐下来，“啊，舒服”

　　迟迟揪了一把他的脸，嫌弃的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你嘴上说得好，自己不是带着呢吗？”

　　谢云栖拍开他的手，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了些酒，浅浅喝了一口，慢悠悠地抬头看了眼天上的亮堂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好亮呀”

　　石凳是冷得坐不了了，迟迟干脆抱着臂靠在一边，听他这么说，不走心的抬眼扫了下天空，撇撇嘴，“是挺亮”，她转头看着撑着下巴看月亮的人，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格外白，目光落在远远的月亮上，她咳嗽了一声，生怕他下一秒就开口来一句诗来。

　　“怎么今晚不和你们家殿下一起黏糊着？”，迟迟靠了一会儿，实在无聊，便开口问他。

　　她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况且这种话她平日里说的也不少了，再怎么说每日都耳提面命，就算觉得害臊，也不必再脸红了吧？可谢云栖却是不知怎么的，听了她么问，虽然面庞还朝着月亮，脸颊上突然泛起的红晕却在莹白月光格外明显。

　　这可是难得一见，迟迟来了更深的兴趣，俯下身子，也不顾及石桌冰凉，两只手直接按在上面，撑着整个身体，凑近他的脸，眯起眼睛道，“看你这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事儿！快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谢云栖的脸愈发红了，他将身体往后退了退，避开迟迟怀疑的目光，轻咳了声，“没事，今儿天气可真冷”

　　“哼”，迟迟直起身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问天气了吗？”

　　谢云栖干笑两声，“…不错，还会说‘顾左右而言他’呢”，他起了身，也不拿垫子，就那么后退了几步，“那什么，这垫子送你，对了，酒也送你了！不用感谢我！”

　　边说着，人便飞快的跑开了。

　　“……”，迟迟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溜烟儿跑的没了影，也不去追，优哉游哉地坐上那个软垫，撑着下巴喝一口酒，“不说就不说嘛”，她抬头看了眼月亮，突然觉得今夜的月亮确实是很亮的。

　　外边儿原本是冷的，可谢云栖跑了几步，身体里却是泛上来些热意，他推开房门，进屋后，随便蹬掉了鞋子，外衫还没脱，便闭着眼扑上了床，只是这一下扑上去，没有接触到软和的被褥，却是压到一个温热的东西，他扑上去的那个瞬间，发出一声闷哼。

　　谢云栖忙睁开眼撑起身子，才发现陆见疏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床上来了，此刻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谢云栖无奈地起了身，坐在一边，问他，“你干嘛一声不吭，压死了怎么办？”

　　陆见疏低下头，没说话，又伸手到他眼前，那意图再明显不过，这是要让他拉他起来呢。

　　谢云栖叹口气，伸手将人给拉起来，这人没有顺着起身，手上却是突然用劲儿，借着谢云栖拉着他的力道，把人一把拉了下去，压在了自己身上。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谢云栖首先败下阵来，泄气般地将紧绷的身体放松，顺从地躺下去，压着他，没好气道，“你干嘛”

　　陆见疏松开他的手腕，顺着伸到背后扣住他的腰，声音轻轻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栖栖，为什么这几日都不和我一起睡”

　　身底下多个人，多了个天然暖炉似的，很快便把身体给捂暖和了，谢云栖闻言，抬头瞪他一眼，“两个人睡太热了”

　　“可栖栖昨晚还给屋中又加了一个暖炉呢”，陆见疏说着，将两人的位置变换成侧躺着的姿势，趁势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谢云栖颈间，“乱说”

　　说是热当然是骗人的，他怕冷，身边多个小火炉当然是更好了，只是前几天这人突然说有事情要说，原以为是什么事呢，谁知道向来巧舌如簧的人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晚上却给他灌了许多酒，迷迷糊糊地就被拽到了床上，再后来……就是些不可说的事情了。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自打上次醉酒后，他就一直以为他是主导的那个，但这次喝得没有上次那么多，这过程中意识清醒，明明倒下去的时候，姿势还是正确的，他稳稳地压着陆见疏，酒劲上来，便醉眼朦胧的趴在人身上乱亲，待到反应过来时，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被人压在身下，而后，而后的事情，便是稀里糊涂的被脱了衣服，然后便认清了他正确的位置。

　　草，下面的是他。难怪上次醉酒后全身都疼，哪哪儿都不得劲儿呢。

　　最最重要的是他一直自以为自己才是……咳咳，而后一直对陆见疏呵护有加，生怕他心里难受。

　　想到这里，谢云栖觉得面子挂不住了，卯足了劲儿在他肩头来了一拳，“上次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他看着面前的人继续，咬牙切齿，“而且说话就说话，干嘛还非得实践一下？”

　　陆见疏没有反驳，良久才抬起眼，委屈地看着他，“可是那晚明明栖栖也很舒服，到后面一直缠着我，不要我停下来啊……”

　　“闭嘴！”，谢云栖羞愤地捂住他口无遮拦的嘴，“你，你怎么不害臊呢！”

　　虽然他确实是很舒服，但是也不能就这样说出来吧！很没面子的好不好！

　　陆见疏果然不说话了，只睁着眼看他，谢云栖松口气，却感觉手心传来一阵湿润温热的触感——湿软的舌尖正在他的掌心里作乱。

　　他瞪大了眼睛，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赶紧将手缩回来，掌心还残存着这人舌尖的热度，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陆见疏面上却是可怜无辜，眨着眼睛，仿佛方才做那般羞耻动作的人不是他似的，“栖栖那晚也这么舔我了呀，不行吗？“

　　来一道雷劈死我吧！谢云栖觉得眼下他都快要热的蒸发了，他转过身体，把头埋进被子里，红着脸，“就你话多，一天到晚叭叭叭”，他裹紧了身体，毫不留情地把被子全都抱在怀里，“困了，睡觉”

　　身后人轻笑了一声，而后摸过来，把人连着被子抱进怀里，“好，睡觉”

　　谢云栖还气着他嘴里净说胡话，可夜里寒气重，总不能不盖被子，他松开手里的被子，调整了下位置，给两个人都盖上了，而后转过身去，往陆见疏怀里钻了钻，闷声道，“冷，盖好了”

　　冬末即将过去，天气渐渐有要回暖的架势，今日落了却突然落了一场大雪，鹅毛般从空中洒落下来，屋檐街道，全都掩上一层白，行至雪上，却是步步留痕，一步一步脚印，深深浅浅，杂乱无章。

　　这茫茫的雪天里，四下皆是素色，冷不丁撞入一个红影，清晰明丽的很。

　　街上因着雪大，许多小摊贩都收拾摊子回了家，街上小玩意儿少了许多，全然不似平常那般热闹，这红衣公子却是兴致高的很，就是这仅存的几个摊子，也看的津津有味，悠悠然买了些小吃，手下又提了一只烤鸡，在这冷冷空气里飘散着香味。

　　路过一个卖胭脂的小店，这位公子不但没有绕过，却是径直走了进去。

　　小二很快迎出来，殷切的问他需要些什么，“公子，这是要给家中妻子买胭脂吧？哎呦，真是恩爱！”

　　斟楼听着他口中的‘妻子’一词眯起眼，而后却是想到那日遇见那个笑的好看的小美人，刚到了嘴边的要解释的话便止在了唇齿间，一转话头，笑着道，“不错，我家夫人，很是喜欢这些，今日得空，便来买些予她”

　　他虽是初次到中原，却是将这里常用的交谈之言摸得清楚，说出的话叫人听不出地域之分。

　　小二一听他要买，眉开眼笑，把人领着便介绍起来，各种胭脂水粉从他口中出来，都变得和什么神仙妙法似的，斟楼听得却是认真，最后仔细挑了一款，付了钱，乐悠悠地出了店门。

　　许是在店里面费的时辰久了，待到他出来时，外面雪已经停了，日光虽惨淡，却也算是终于从云后钻出来，一下子明朗起来。

　　他正要抬脚离开，却是被一个什么东西抓住了小腿，低下头去看，却是一个小孩子，小脸冻得红红的，大眼睛黑且明亮，身上衣服有些破旧，声音奶奶的，“大哥哥，饿”

　　斟楼收回脚，看着这孩子清澈的眼，这些闲事他原是不想管的，只是今日难得心情好。

　　他抬手放在孩子头上摸了摸，而后将手中的烧鸡递给他，温声道，“早些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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