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崩乐坏

作者:时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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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龙藏玄一夜无梦,天微亮时,自觉地醒了。
      每一次与楼光同寝,都是他先醒来,年少时,想到一堆等着他的日课,曾羡慕过身旁酣睡的楼光。
      看一眼沉睡的楼光,回想起昨夜两人的对话,不觉失笑。
      不知道楼光是纠结到什么时辰才睡着的。
      “我先回去了,”龙藏玄嘱咐杨凝式,“不用叫醒他们,厢车留给楼大夫。”
      “玄帝不留下用饭?”
      他摇头一笑,纵身法朝邪域赶去。
      今天有朝议。
      清晨的阳光缓缓地抚过邪域的疆域:阎浮地界与莲墟荒野。
      莲墟荒野曾经是隐莲世家的地盘,自夺回大权,龙藏玄逐步派出巡逻使并天工司开建城防设施。
      看见返回帝垣的龙藏玄,巡逻中的北斗御下跪行礼。
      “起来吧,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回玄帝,已无大碍。”
      “昨夜可有事?”
      “一夜太平。”
      他心情愉快地拐去了太官署,在最后一刻叼着块胡饼杀进天枢阁。
      裴衍之说,“玄帝可以先用膳,我们等一等。”
      “不用啦,你们说吧,我听着。”
      “……这是刚收到的一份情报,来自灵识天。”
      龙藏玄看完,一时无语。
      一名司员说,“我以为,诸天既然合纵,我们不妨连横。”
      龙藏玄尬笑了一下,“和谁连?武林正派一向自诩清高,能有正道背书,谁还来结交邪道,而江湖邪宗门派又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阎浮邪域的口碑反而好些,毕竟,我们只是修邪道,又不会对平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事暂时没对策,不过诸天此举只在封锁围堵,不给我们发展壮大的机会,为正道实力复元争取时间,我们眼下同样要休养生息,并不急于一时的对抗,何况此事牵涉众多势力,说不准后续的变数,静观其变吧,我们侍机而动。”他腾出空隙咬了一口饼,“暂且按下,先议别的事。”

      午后,龙藏玄终于有时间去玄命司。
      看着眼前的龙藏玄,太常卿如平素般平静地说,“玄帝,近来身体无恙乎。”
      “太常掌司,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完龙藏玄打通天发神谶功第六层后的疑虑,太常卿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他安静地看着龙藏玄,缓缓地说,“幽帝并没有为此感到困惑。”
      龙藏玄移开眼,轻轻地笑了一下。
      “古医书中有一术,能于洞明净澈中留存心火,但需与两情相悦之人共炼。”
      见龙藏玄眼神有异,太常卿顿了顿,接着说,“也有便捷的法子,听闻有一样法宝叫云瓖宝镜,第一次映照时,可记录下照镜人内心的情感,第二次映照,则归还上一次映照的记录,我想狐掌司可以帮忙查探下这宝贝的所在之处。”
      龙藏玄沉默了一下,“太常掌司,藏玄还有一事相问,十多年前,你曾与莫宫主一起执行过某个任务,这任务是针对拓跋部明氏的——”
      太常卿淡漠地笑了笑,就像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明无邪抵达莲家大墓时,送楼光返回邪域的厢车刚刚出发。
      今日是龙宿薄正式处理封地事宜的第一天,有急事的邑民已经挤满了庐屋大厅。
      为方便请愿者,庐屋外搭了一长串的凉棚,提供茶水点心。
      “请问这位公子有什么事需与莲家主母商议?”招呼的人犹豫地问。
      “过路,歇个脚。”明无邪嚣张地说,“不行吗?”
      “不会,公子请便。”
      他坐下饮茶,看封地的邑民来来去去,有兴高采烈的,也有沉默不语的,日头越升越高,他逐渐焦躁不安起来。
      “禄迁怎么还没回来?”他问。
      两个侍从无法回答,也拦不住他。他径直去了庐屋。
      越过邑民的肩头,他又看见了她。
      龙宿薄着一身素,坐在榻上,侧头听着身旁下首那个邑民的讲诉,老人不断以袖拭泪,被她拉在怀里的孩子也一脸的惊恐未定。
      “怎么会这样?”龙宿薄难以置信地说,“抢劫你们的是府兵?”
      靳冲不动声色地挪近她,“公主,这件事要与临州的州府商议,恐怕要从长计议,先让这位老人和她的孙子安顿下来,原来的地方肯定是不能住了。”
      龙宿薄颦着眉说,“今天到现在,已经受理了多少起劫盗的案子?州府任由军队抢劫平民?风气怎么会败坏成这样?”
      明无邪大声笑起来,“这种事儿由来已久,司空见惯,作为莲家的主母,你竟然不知道?”
      大家转过头来,龙宿薄看见明无邪,脸色先是惊讶而后是轻蔑。
      “我才知道你已嫁作人妇,”明无邪摇着扇,口吻夸张地说,“可竟然还梳着姑娘的发型,到处招摇过市,有这样一个不知廉耻又毫无常识的主母,真为莲家封地的百姓感到可悲啊。”
      龙宿薄知道他在嘲讽自己,但不明白他嘲讽的点。
      “看来昨天打的巴掌还不够,”她冷笑着说,“要再来一次吗?”
      明无邪脸色突变,他刚一收扇,杨凝式已拦在了面前,“我们只接待封地的邑民,闹事的请出去。”
      明无邪挑衅地说,“哦,原来仗着邪域给你撑腰啊,莲侯,你养了一头白眼狼,抢了莲家的封地给邪域做嫁妆。”
      龙宿薄脸色铁青,刷地一声站了起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明无邪得意地说。
      靳冲不紧不慢地说,“这位公子,看你靴子满是风尘,显见是赶了挺远的路,千里迢迢来此,就为了封地的民生问题,在下十分感动,在此请教公子有什么高明措施,可以解决这种由来已久的情况?”
      明无邪被他噎住,“我来又不是为了管你们封地的事——”
      “那你来干嘛呢。”靳冲打断他。
      龙宿薄大声问,“杨姐姐,你那里还有多少人?”
      杨凝式转身说,“还有两百来人。”
      “我今天就去和州府商议,先礼后兵,如果他们还不管住军队,我就住在交界的村子里,请杨姐姐带领会武的人与村民组成互助巡逻队,他们敢来侵袭,我们就敢带着大家打!”
      靳冲愣了一下,“公主,可是案头还有许多事在等着您处理——”
      “一起带过去,我就在那边办理,有劳靳管事想一个便捷的、传递文书的法子。”
      “……属下明白,我会安排。”
      于是再没人理睬明无邪,请愿的邑民纷纷涌上去,“主母,先别走,请先听听我这边的难事——”“主母,我已经等了半个月了——”“主母,我的事快,您先处理——”
      明无邪差一点被潮水般涌上来的邑民踏平,“好狗不挡道!”“一边去!”禄迁忽然出现,将他护至屋外,然而那张英俊的脸上已被踩了几个脚印。
      明无邪满脸恼怒的神情,“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倒跳出来了!”
      禄迁低声说,“少主,情况我已打探得差不多了,你要报仇,得放长线,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先回去,我会派人留守此地、探查下手的机会。”
      屋内传来龙宿薄坚定的声音,“大伙别担心,你们的请求我一边赶路一边处理,绝不会置之不理,杨姐姐,备车。”
      “是。”

      楼光已返回邪域。
      看着手里青帝与东君的面具,唇边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青帝是春神,东君是太阳神。
      都象征着生命,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好啊,楼大夫上元去城里玩了!都不带我!”
      他怔怔地抬头,看见绽青含笑的面容。
      “面具真好看,”她笑着说,“送我一个可好?反正你有两个。”说罢,拿了青帝的面具就跑。
      楼光惊慌失措,赶紧追上去。
      “绽青!”他着急地说,“别闹,我可以给你做玫瑰香露,但面具要还我。”
      “这么小气!”绽青把面具戴在脸上,故意绕着圈跑,她有修为,楼光抓不住她。
      “这是……玄帝给我的……”他含糊地说。
      绽青一撇嘴,摘下面具还给他,“逗你的!小气鬼!”她刮了刮鼻子,跑掉了,远远地还听见她喊,“别忘了给我做玫瑰香露喔。”
      他无奈地笑,望着失而复得的青帝面具,正打算回去,忽然看见龙藏玄从玄命司走出来。

      昨夜龙藏玄的话害得他没睡好觉,为掩饰尴尬,他嘲讽道,“某个体弱多病的人,哪里又不对了?”
      龙藏玄沉静地看着他,一开始并没有回嘴。
      楼光觉得龙藏玄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诡异,“干嘛?!”
      “再过几天,你就十六了吧?”龙藏玄开口。
      他才意识到好像是快到他的生辰了,“嗯。”
      “我送你个大礼。”龙藏玄又如常般笑了。
      “为什么,”他警觉起来,“你以前都没送过。”
      “十六是很重要的年纪嘛。”
      “真的吗?”
      “真的,我十六岁亲政。”
      听龙藏玄这么一说,楼光觉得十六岁好像是挺重要的。
      “你生辰那晚来地宫,我帮你打通全身经脉。”龙藏玄含笑说,“我事先声明,很、痛苦的,你敢来不敢来?”
      他不甘示弱地说,“有什么不敢来!”
      “好,我等着你,亥时。”
      楼光板着脸,抱着两个面具转身走了。
      “顺便把‘宝藏’带来,”身后的龙藏玄笑得极不正经,“说好要交换的。”
      他停下脚步,真是没想到龙藏玄居然还掂着那个破事,回头,一脸的藐视,“让你开开眼界,知道大夫和尔等凡人不是一个境界。”
      “我拭目以待啊。”

      那天晚上,龙宿薄问杨凝式,“杨姐姐,那个流氓说我梳着姑娘的发型,是什么意思?我是姑娘,不梳姑娘的发型,还能梳什么?”
      杨凝式不知如何回答。
      有些内情,楼光知道,太常卿知道,龙藏玄知道。
      负责守夜的她,当然也知道。
      跟龙宿薄不在乎的那件事比起来,因她不懂常识,梳错发型算什么……
      可她不忍心说破。
      “……不用理他,你梳什么发型和他又没关系。”
      龙宿薄见杨凝式回答得有些为难,想大概不是好话,就没有再问下去。
      杨凝式看着枕边这个天真的女孩子,忽然觉得有些难过,这是一朵娇艳的、还没有完全盛开的花。
      她知道玄帝一定有他的考量,否则不会有意让楼大夫与龙宿薄走近。
      但龙宿薄,终究还是被利用了。
      出发前,靳冲曾经来找过她,“公主太冲动了,又没有经验,府兵不会和她讲理的。”
      他很年轻,和她的星痕哥哥差不多大。
      “也许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反而有效,兵痞都是欺软怕硬的,有我在,你放心。大墓这边要请你多担待些。”
      靳冲自嘲道,“我已准备每天八百里加急了,还好没有八百里。”
      其实她知道龙宿薄只是在硬撑。
      她赖以依靠的莲霜白和莲星痕都不在了,莲家只能靠她了。
      但她懂什么呢?一个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女孩子,连怎么招呼人都不会,更别提人情世故了。
      可她就是撑也要撑出一个主母的样子,代替莲星痕保护好莲家封地的邑民,做自己不擅长的事,用她唯一会的两样法宝。
      讲道理,讲不通就动武。
      这世间的事要都能如此简单的对付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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