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一阵，按道理来说，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可是杜歧眼下完全没有想睡觉的冲动。

　　一个人睡在这么大的房间里，有什么意思？太无聊了吧？杜歧在心里暗想着。但是他突然又意识到，原来不也是这么睡的吗？

　　那能一样吗？现在看看这破房间，杂七杂八的东西堆了一地，凌乱不堪，一片狼藉。零零散散的玩意儿，大大小小的物件，乱七八糟堆砌着。

　　“这地方现在能睡人吗？”杜歧在心里盘算开了：“自然是不能，那应该去哪儿睡觉呢？当然是找个近的房间，要说谁的房间最近，那当然是方桓的啊。”

　　“嗯。”暗自点点头，杜歧转了身迈开步子就朝方桓房间走。

　　“咚咚咚咚咚”，把门拍得老响，嘴里还喊着：“方桓！开门！”

　　“吱——”一声，方桓蹙着眉毛从里面探出头，道：“九少，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理不直气也壮，杜歧伸手把他往房间里推，自己也跟着迈步进去，道：“就是来睡个觉。”

　　“睡觉？”眉头一皱，方桓疑惑道：“为什么要来这里睡觉？”

　　“我想去哪儿睡觉就去哪儿睡觉，”一仰头，杜歧瞪着他，道：“要你管啊？”

　　方桓问：“那隔壁？”

　　“太乱了，不想住。”摆摆手，杜歧眼下已经往床上爬了。

　　“那我去隔壁。”又一次叹息一声，方桓朝着他道，迈了步子打算出去。

　　“站着！”突然一声喝，杜歧瞪眼瞅着他，道：“不准去。”

　　停顿片刻，方桓再次拧了一下眉毛，道：“那我睡哪儿？”

　　“这床这么大，不够你睡啊！”撇撇嘴，杜歧瞥他一眼，梗着脖子道：“你非要去隔壁？”

　　“九少，这不妥当。”措辞一番，方桓才小心开口。

　　“我管你觉得妥当不妥当？”又是一瞪眼，杜歧直接命令道：“过来！”

　　犹豫一阵，方桓又开口：“九少，要不......”

　　“过来！”不想听他说话，杜歧猛地一拍床，翘嘴嘟囔一句：“让你挨着我睡觉，你还不乐意了？”

　　叹气，方桓只得应声：“是。”

　　两人躺在床上，杜歧倒是一刻也没闲着。

　　“方桓？”不知第多少次叫了一声，杜歧偏头看着旁边。

　　“在。”方桓回了他一下。

　　“没事。”又是这样一句，杜歧叫他又不说事。

　　又隔了一阵子。

　　“方桓？”又开口，杜歧还睁着眼睛张望。

　　“在。”叹气，方桓只能应声。

　　“没事。”杜歧回道：“我喊着玩儿。”

　　消停没一会儿，杜歧又喊：“方桓。”

　　“在。”沉声叹气，方桓无奈至极。

　　“哦，没事。”好歹加上一个字，杜歧道。

　　“九少。”终于忍不住，方桓也开始喊他。

　　“嗯？”撇过头，杜歧盯着他。

　　“没事。”学着杜歧，方桓也回了一句。

　　“哦。”撇撇嘴，杜歧意识到他这是和自己抬杠呐。

　　“方桓？”片刻又喊道，杜歧稍稍抬高了些音调。

　　“九少？”干脆不答应了，方桓直接也喊他一声。

　　“方桓。”撇撇嘴，杜歧自然也不应他。

　　“九少。”学着杜歧的语气，方桓也不答应。

　　“切。”撇撇嘴，杜歧眼睛一转，开口道：“方桓，说‘在’。”

　　“在。”方桓只能顺他意思。

　　“方桓。”得意地笑了笑，杜歧再度开了口。

　　“在。”

　　“方桓？方桓？方桓？”这下杜歧玩儿上瘾了。

　　方桓不能不应声，只说：“在。”

　　莫名很开心，杜歧不自觉地笑起来，声音都带上了甜味儿，又道：“方桓？”

　　“在。”偏头，方桓开口道：“九少，现在很晚了。”

　　“嗯。”点点头，杜歧眼下心情挺好，便道：“那你睡吧，不用答应我了。”

　　方桓应道：“是。”

　　“方桓，你要不要听故事啊？我可会讲故事了，”又嘟囔开了，杜歧用气声自言自语：“你不答应就是要，那我讲了。”

　　沉默，杜歧半响之后才开口，却没讲什么故事，只道：“方桓？你还醒着吗？”

　　没有回应。

　　“这么快睡着了？”撇撇嘴，杜歧翻了个身，掀了下被子，扭过去看旁边，“不是吧，还真睡着了？”他又翘嘴小声嘟囔：“就这么不想听我说话？”

　　嘟着脸，放缓了动作躺下，杜歧总算安分闭上眼睛，还不忘最后念叨一句：“睡觉睡觉，明天见。”

　　如果说杜歧醒着的时候是嘴上不消停，那他睡着了，一定是身子不安分。

　　“方桓。”嘴里还不住呓语，杜歧又往方桓身上缩了缩，死死抱着不撒手。

　　醒了好一阵，方桓也不敢动他，只轻声：“九少？”

　　“唔，不准走。”喃喃一句，杜歧连脚也用上了，死死扒在方桓身上。

　　“九少，你......”方桓只敢轻声：“你压着我了，我挪开些？”

　　“不准。”杜歧又是含糊一声，不知是梦话还是说给方桓听。

　　叹气，方桓只能不动。

　　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杜歧才在方桓有意无意的动作下，稍稍有了要醒的迹象。

　　“唔。”抬手揉了揉眼睛，杜歧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抬手指着方桓，杜歧急吼吼开口，道：“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反问一句，方桓直接蹙了眉毛。

　　“不是，”杜歧慌慌张张又道：“我，我怎么抱着......你啊？”

　　“问你自己。”皱眉，方桓回他一句。

　　“我，”梗着脖子，杜歧顿了片刻，道：“是不是你弄的？”

　　眉头拧得更紧，方桓道：“不是。”

　　“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就抱着别人睡觉！”有些结巴，杜歧强装气势汹汹，道：“就是你搞的。”

　　“我？”这锅甩得，连方桓都忍不了，便开口道：“我怎么搞？”

　　“我怎么知道！”不讲理，杜歧一仰头，撅着嘴不听他辩驳。

　　站起身，方桓说：“九少，昨天其实是你......”

　　“不听不听！”干脆捂了耳朵，杜歧跑到老远，嘴里念叨着：“就是你！就是你！”

　　蹙眉，方桓突然抬高声音，道：“我说了不是！”

　　略微愣了神，杜歧吓了一跳，微微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方桓！”片刻后也开口吼了一句，杜歧故作气势，道：“你胆子大了是吧！”

　　深呼出一口气，方桓没再说话，一个转身迈步就往房间外面走。

　　“你上哪儿去！”有些慌，杜歧赶紧又是一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一反常态没理睬他，方桓直径走到门口就要出去。

　　“方桓！”咬咬嘴唇，杜歧虽心里很慌，但嘴上是不显的，“你要是出去了，你有本事就别回来！”

　　连脚步都没顿一下，方桓这下头也不回的迈步出去了。

　　呆在房间里抿着嘴，杜歧莫名又慌又气，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阔步跟出去了。

　　“鬼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他会使轻功我又不会，这上哪儿去找人？”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碎碎念，杜歧朝四下打量着。

　　突然看见一抹白从眼前闪过，杜歧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揉了揉眼睛，腹诽道：“什么东西？”

　　但眼下还是找人要紧，杜歧决定先不管那是什么，把方桓找到再说。

　　大堂，花园，水池，小灌木林......杜歧挨着挨着一个一个仔仔细细看着，但最后都是无果。

　　“方桓？”终于还是决定叫几声，杜歧想着一叫他，他自己就出来了。

　　只可惜现在并没有人搭理他。

　　“切。”撇撇嘴，杜歧又自言自语，道：“不答应算了。”

　　在杜府兜兜转转好半天，杜歧从中午一直找到太阳没影儿，别说找到人了，就连衣角都没见着。

　　“爱回不回，不回算了。”心里郁闷，杜歧撇撇嘴，也不想找了，直径迈了步子往回走。

　　“你自己回来好了，我可找不动了。”坐在房间里，杜歧一个人嘟囔着：“破玩意儿，一言不合就失踪，烦人。”

　　天色一点点黑了，杜歧咬着牙，右手一个劲儿搓揉着指腹，嘴里又念叨开了：“这天都黑了，他真有胆子不回来。”

　　天上完全黑尽了，杜歧闷闷不乐打算站起来点个灯，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吓了一跳，赶紧从椅子上弹起来，道：“谁？”

　　没人搭话，杜歧余光瞥见一抹影子在房间里，战战兢兢立在原地不敢动，挪步靠着桌子，喊了一声：“方桓？”

　　细细碎碎的声音瞬间又换了个方向，吓得杜歧赶紧一转身，却只看见什么东西，一瞬间就没了影子。

　　“谁，谁啊？”抓着桌沿，杜歧强装镇定，吼道：“谁胆敢擅闯我杜府？”

　　“嘭”一声，又是另一边的东西，突然摔在地上，杜歧立马看过去，却又是什么都没有。

　　背后阴风一呼，帘子“嘭”一声老高，外头零零碎碎光线鬼火般亮了一下。

　　“你，你别过来啊！”高声壮胆，杜歧本想点灯看看，谁知手头根本没有点灯用的东西，只得警惕地看着四周。

　　“哐当”又是一声，杜歧根本就没看见人，却听见自己房间里又碎了什么东西。

　　只听见什么踢踢踏踏的声音，像是鬼一样接连不断的四处响。

　　窗帘又一阵翻飞，妖风魔手掀起布面，张牙舞爪朝杜歧龇牙。

　　杜歧余光瞥见什么东西在亮，一双像是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他怕极了，却听得踢踢踏踏的鬼游街依旧在房间里敲，追命似的。

　　“谁，谁在这儿装神弄鬼啊？”杜歧颤巍巍吼：“给，给我出来！”

　　没有回应，只又“挞”的响了一声。

　　杜歧只觉得背后有双眼睛，阴森森叫人汗毛倒立。他蓦地在脑海中印出一个血淋淋的古怪笑容，一堆镂空白骨骷髅人，走路“挞挞挞”的响。

　　开始全身发软，视线漆黑，听觉放大，“啪啦啪啦”声音乱晃。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杜歧下意识扣死了桌子，生怕被某个不知名的怪物弄走。

　　漆黑一片也不见光，却听见有声音往自己来了，慌乱打量了一下四周，却是没什么可躲的地方。

　　杜歧来不及多想，便一掀桌布，钻到桌子底下藏着。

　　声音越来越近，只得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大气也不敢出。

　　越来越慌，漆黑一片中什么也看不见，视线局限将恐惧进一步放大，脑子里闪过越来越可怕的鬼怪，杜歧一瞬间掉进了恐慌之中。

　　仿佛出现了幻听，一阵又一阵阴风“嘶啦嘶啦”的，吃人般怂恿妖魔浮现。

　　红白黑脸，尖牙利爪，青面獠牙，嘶哑怪叫，吃人不吐骨头。在脑海里愈发形象。

　　他幻想着一只粘黏了腐肉的白骨下一秒就要掀开桌布，叫他好生看看那畸形笑脸上断了半边的头盖骨。

　　无助感越来越强烈，叫他害怕得全身发抖。

　　什么啊，关键时候居然不在？咬着嘴唇，杜歧又慌又怕，手指拽着衣服，想着自己找人找了一下午，到天黑了也不见人，更是鼻子发酸，委屈至极。

　　将自己团得更紧，杜歧躲在桌子底下，扼制不住地低声呜咽，却又不敢让外面听见动静，只能拼命压低了声音，喘着气，嘴咬在自己膝盖上缓声。

　　泪水一连串落下来，也不敢动，只能任由它粘在衣服上。

　　死死拽着衣袖，背脊发抖，四周又黑，丝毫不敢有丁点动作。

　　只听得外面风飘来荡去，鬼魂一般哀叫着：“嘶啊嘎，嘶啊——”

　　心脏快要受不住这臆想酷刑的折磨，喘气越来越吃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声音渐渐小了，但杜歧还是不敢出来，拼命压制哭声，他眼下已经没什么力气。

　　缩在桌子底下发抖，杜歧嗓子疼得不行，又半天没挪身子，又麻又酸，眼下稍稍一动，就扎得他直掉眼泪。

　　“方桓......”不自觉喃喃一声，却是更委屈了，心中抽疼，瞬间眼眶一湿，收了没一阵的泪水又啪嗒啪嗒往下滚。

　　把头埋在膝盖上，轻颤着身子，衣服不知不觉濡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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