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年二十五

　　夜色渐浓，眼下已经快到凌晨三点。宋川披着天卫军的军服，从办公室走出来。天卫军内城分部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走了，只留下负责守卫的执勤人员。宋川看了看通讯仪，确认指针即将指向3点之后，脚步一转朝黑塔最高层走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执勤人员，大概是将军把守卫的人都调走了。蒂鲁所在办公区的大门上，清晰地亮着“请勿打扰”四个大字，宋川没搭理这个指示牌，而是径直推开了办公区的大门。

　　蒂鲁丹尼的办公室位于办公区的最里侧，他喜欢安静，不喜欢被打扰。如果此时有人看见宋川硬闯蒂鲁丹尼的办公区，一定会觉得他疯了。不过宋川却并不担心这点，这四个字针对的人并不包括他。

　　漆黑的走廊里，断断续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听声音传出来的方向，是蒂鲁丹尼的办公室。走廊里没有杂音，宋川听到了蒂鲁丹尼强忍着怒火的质问声：

　　“你为什么要隐瞒腐蝶的寄生能力？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宋川的脚步停住了，他停在了办公室门前，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

　　屋子里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依稀可以听出来是从通讯器里传来的声响。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蒂鲁丹尼似乎更生气了，紧接着传来了玻璃杯摔在地上的声响。

　　宋川有点不太想进去了，蒂鲁丹尼将军的心情显然很差。

　　又过了几分钟，屋子里传来了蒂鲁丹尼挂断通讯器的声音，宋川微微舒了口气，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玻璃杯碎渣就在门口，杯子里的茶水洒了一地，蒂鲁丹尼坐在书桌前，背对着大门，背影有些疲惫。

　　“将军……”宋川跨过门口的那一滩狼藉，走到了蒂鲁丹尼的办公桌前，通讯器被扔在了一边。宋川看着还未熄灭的屏幕，小声问道：“是他么？”

　　蒂鲁丹尼头痛的捂额，没有答话。他的书桌旁摆放着外城损毁程度的汇总报告，还有克里实验室对腐蝶危险程度的评估表，封面上三个超大的“S”异常醒目，并用红色加粗字体标明了“危险”两个字。

　　“这次异种入侵的严重程度，已经超过了预期，事态接下来要如何发展，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蒂鲁的声音带着疲倦。

　　宋川沉默片刻：“将军，要……收手吗？”

　　蒂鲁没有说话，月色穿过玻璃窗照在了他的身上，清冷的月光显得他白皙的皮肤更加惨白。他的脖子上带着一个精致的钻石装饰，歪歪扭扭的两条线，像是一个十字架。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蒂鲁丹尼凝视着夜色，修长的大手摩挲着脖颈前的十字架：“战争已经开始，不管结果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周曜那边要怎么办？现在他已经赢得了执政官的庇护，又找了萧磊做他的贴身保镖，我们的人根本伤不了他。”

　　蒂鲁丹尼沉思片刻，半晌才道：“现在周曜身份不同，光靠暗杀是没用的，要想扳倒他，必须要证明他对天启无用，甚至是有害。”

　　说到这，蒂鲁丹尼冷笑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们的这位‘救世主’，也确实不按常理出牌，居然会为了萧磊用十亿人威胁执政官，呵。”

　　“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在自己的身上贴上了利己主义者的标签，要想破坏他和执政官之间的信任，并不算难事。”

　　宋川没明白：“将军已经有计划了吗？”

　　蒂鲁丹尼冷笑：“在天启，看他们不顺眼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现在周曜身边绑定了一个萧磊，那家伙在天启树敌无数，得知他还没死的消息之后，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蒂鲁丹尼的通讯器又响了一声，这一次传来了一个短讯。宋川扫了一眼亮起的屏幕，在那一串文字的署名处，出现了“第九区”的字样。

　　萧磊躺在沙发上，一晚上都没休息好，这沙发又窄又硬，萧磊僵硬着不敢翻身，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磊是被手腕上正在“嘀嘀”叫的手环吵醒的，朦胧之中，只听见手环机械的警报声：

　　“即将超过限制距离，注意、注意！”

　　萧磊一个骨碌从沙发上蹿了起来，瞬间清醒无比。

　　浴室里，周曜刚把上衣脱掉扔在洗衣篓里，只见浴室的大门被猛地打开，萧磊一脸低气压的出现在门口。

　　裤子脱到一半的周曜：“………………”

　　“你进来之前都不会先敲门的吗？”周曜手忙脚乱的把裤子重新提起来，脸红的到了耳朵根。他上身什么都没穿，皮肤干净白皙，身材修长，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颇有几分美感。

　　萧磊的心跳漏了几拍，作为一个不折不扣性别男爱好男的人而言，这样漂亮到犯规的身材的确很吸引人，不过理智很快占据了上风，萧磊即将跑歪的思路被他强行拉了回来。

　　萧磊指了指手环：“我如果刚才敲门，现在门口躺着的就是我了。”

　　周曜手腕上的手环并没有提醒功能，也没有惩｜处模式，如果忽略它内部装载的芯片的话，这其实和一个黑色手链没什么太大区别。

　　虽然这东西对周曜没什么用，但是对萧磊可就不同了。萧磊的旧居面积并不小，尤其是浴室，如果要想保证安全距离，两个人至少都要待在浴室里。

　　打死周曜也不可能在萧磊面前洗澡，他面露难色道：“那现在怎么办？”

　　萧磊道：“你洗你的，我在这等你。”

　　周曜：“……你在开玩笑？”

　　萧磊：“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怕什么？”

　　周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爱好男？”

　　萧磊：“我只对周哥哥有兴趣，对别的男人没兴趣。”

　　周曜：“所以你能百分之一百的保证，对着我不会让你想起你的那位宝贝周哥哥吗？”

　　萧磊：“…………”

　　诡异的沉默之后，萧磊默默地转过身，以一种面壁思过的姿势对着浴室的瓷砖墙。周曜并不相信萧磊的自制力，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萧磊在眼睛上又蒙上了一块毛巾。

　　水哗啦啦的顺着花洒留下，打湿了周曜的头发，顺着脸颊、锁骨缓缓滑下。萧磊背对着没动，但是在眼前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其他五官的感受则异常清晰的传了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沐浴露的味道。耳边水声变了声音，大约是周曜调高了水温，浴室的温度升高了一点，雾气弥漫。

　　萧磊不由自主的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幕，周曜的皮肤白皙干净，细腻的像是瓷娃娃，身材修长，比例也很完美，如果单纯从审美的角度看，周曜无疑是萧磊至今为止遇到过最好看的人。

　　不论从样貌、身材比例、还是五官的形状位置，周曜的身体都完美的犯规。萧磊以前没有在乎过周曜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只把他当做是寻找周宸夕的线索，但今非昔比，萧磊第一次想要了解周曜。

　　水声渐渐小了，湿润的空气中传来了毛巾擦过身体的声音，萧磊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出水珠划过他脖颈一路向下的景象，萧磊只觉得嗓子干涩，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咕噜声。

　　这声音在空旷安静的浴室里异常清晰，萧磊的耳根都红了，整个人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好在周曜并没有听清，他用浴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朝萧磊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萧磊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搪塞过去，他保持着背对浴室的姿势，问周曜：“你对自己的身份，还是没什么头绪吗？”

　　周曜穿衣服的动作顿住了：“我不是周宸夕留下的线索吗？”

　　萧磊答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你既然能出现在这，也就说明你在天启生活过。你的家庭、父母亲人或者朋友，你有印象吗？”

　　周曜没回答，萧磊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他撤下眼睛上蒙着的毛巾转身，看见周曜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系扣子的手顿住了，湿哒哒的头发软软的耷拉着，他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眼神有些呆。

　　“想什么呢？”萧磊朝他走去。

　　周曜无奈的笑笑，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关于这里的记忆。我的脑海里只有三段不属于我自己的人生，而且这些记忆也在快速的消退中。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我有没有亲人朋友，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曜的笑容里带着一抹苦涩，虽然他极力想掩饰他内心的失落，但是他眼神深处隐隐透露出的寂寞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境。

　　萧磊没说什么，他以前从未体会过周曜的心情。天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拯救天启的线索，而萧磊自己则是为了周宸夕才接近他，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是带着自己的目的，就连周宸夕也只是把他当做了一个传递信息的线索。

　　没有人真正在意周曜。

　　仔细想想，周曜脑海里的三段人生，是三段25年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周曜作为一个旁观者，用虚假的身份生活了“75”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周曜一直是一个人，经历由生到死。

　　如果换做别人，恐怕早就崩溃了。可周曜却挺了过来，即便如今在天启依旧被当作工具人使唤，他也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坚强，坚强到让人心疼。

　　萧磊有些佩服他。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