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这话说隐喻其实一点儿都不隐喻，但说直白，他又有点儿没说明白，但是聂星晖的回答，若换成现实来想，就有点儿恐怖了。

　　“你真这么回答他的？”钟灵眼睛都瞪大了。

　　之前那点儿心头的复杂在这一刻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嗯.”

　　“你真是……厉害了啊。”钟灵顿了半天才想出厉害了这么个词来，大概是气氛与话题的缘故，钟灵又问：“那后来呢？”

　　“他当时就笑了。”聂星晖道：“然后说，他有个兄弟也想要家产，这家产，不一定给他。”

　　钟灵：“……然后，你不会回答他，去抢就好了吧？”

　　聂星晖看着钟灵：“我没这么直白，我问他是家中长子嫡孙吗。”

　　钟灵似乎知道了：“然后他说是。”

　　聂星晖道：“是，他当然是长子嫡孙，既然是长子嫡孙，其他兄弟与兄长争家产显然就是不敬长兄。”

　　“……”

　　“然后呢？”

　　“然后我便说，既然他要争，你就同他争便是，强者不畏争斗。”

　　钟灵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一边斜着头看聂星晖：“我似乎不用问接下来你们做了些什么了。”

　　聂星晖说了便索性都说到了底：“三皇子的心思不必我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圣上自然也看得出来，可他偏心三皇子，大有三皇子想争这太子之位便真可以给的意思。”

　　“我有一个问题。”钟灵突然打断了聂星晖：“为什么太子可以，三皇子就不可以。”

　　聂星晖看着钟灵：“你认真的？”

　　“嗯。”钟灵点头：“我很认真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帮太子。”

　　“大概，我觉得他要是当了皇帝，将来会是个好皇帝吧……”

　　聂星晖这句话说得不响，但是很郑重：“我与他相遇的原因是因为当年青州大旱，他去青州赈灾，当时受灾百姓众多，但是倒没有往年严重，可朝廷播下的赈灾款项与往年差不多，于是有些受灾不是很严重的地方人为了蹭点儿救济粮便混入灾民中领取粮食，因为人数众多，一时根本无法分辨人群中到底谁是真的灾民，若是全不发放又不行，但若是全发放，未免真正的灾民后期没了粮食，他便下了一个命令。 ”

　　“什么命令？”

　　“他让发赈灾粮的人，在分发给灾民的粥水里面，加了糠。”

　　“糠？”钟灵张张嘴巴：“猪，吃的那种？”

　　“嗯。”

　　“那不是……不把人当人看吗？”钟灵拧着眉头。

　　聂星晖看着钟灵的模样：“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得，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我，当时跑去，质问了太子。”

　　“你当时已经知道他是太子了？”

　　“知道了。”

　　“那你还去质问太子？”钟灵简直为他这种古板文人才有的特质感到震惊。

　　聂星晖这人，有时候感觉他一点儿不古板，但是有时候又觉得他古板的令人发指。

　　他这种发觉太子在赈灾米粥里面加糠就跑到太子面前直接质问的感觉，就像是那些敢指着当今圣上鼻子骂的言官，这些言官大多年纪大，规矩足，而且，有些真的十分迂腐……

　　聂星晖何尝不知道他这种行为是什么行为，但是当时他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而太子当初回答他：“米粥加糠吃不死人，也吃不坏人，只是味道难吃，但可以填饱肚子，这对没有东西吃的难民来说，是救命的东西，但是对那些来蹭吃的人来说，就十分难以下咽了，人在有东西吃的时候，吃不下这么糙的粮食，多分发几日，我就救更多的人。”

　　钟灵肃然沉默。

　　她似乎懂了些聂星晖当时的感觉。

　　其实钟灵自认自己与聂星晖不同，她学的那些东西本也不是为了让她为国为民去的，但是她学的，何尝不是这些？

　　钟灵觉得自己局限小，因为这天下对女人正是如此，局限就是这么小，纵使她是侯府嫡女又如何，嫁了人也只能在后宅打转，也只能与那些夫人打交道，不可能上的了官场。

　　因此，她从来将这些东西放在之后，可放在之后不代表她不懂。

　　她看着聂星晖：“那党争，权斗，你觉得这些有意义吗？”

　　聂星晖远眺看着很远的地方：“党争权斗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可它却是皇权交替的必经之路，几乎每一个王朝在皇权交替的时候，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只是选择了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人，正确的道路，但是钟灵，你不同……”

　　聂星晖看着钟灵：“你跟我不同，我原本想着会有危险，但我没有将危险算到会危及性命，尤其是你的，你本可以平安度日，可如今，居然要因为我的缘故遭受这样的劫数，我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话说了好大一圈，如今又绕回原来的话题了。

　　钟灵看着他的表情心头发凉：“你还是要退亲？”

　　聂星晖道：“如果退亲能让你好好的，我一定要退。”

　　“那你为什么不往其他地方想想？退了亲，我就一定能过得好吗？以后再不见我，你就觉得我会过的好吗？还是你心中已经做好准备了，今日来退亲，来日我说不准就遇上了其他人，嫁了其他人！”钟灵眼睁睁看着聂星晖表情僵硬了一下。

　　她冷冷一笑：“怎么？没想过我会嫁给别人呐？”

　　“！！”聂星晖嘴巴微微张开看着面前的钟灵。

　　钟灵心头火气又冒上来了气急了就开始说胡话心里头又抱着点儿激将法的念头：“凭什么你觉得我跟你分开之后不会嫁给其他人？说不定你今天来退亲，明天我就遇上别人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这天下还只有你一个男人了吗？”

　　话说到此钟灵也真是气。

　　他说了这么一大串，她已经心中想好了怎么说服他，可他居然如此坚持的说一定要退亲？

　　好啊！

　　退！

　　退了就别后悔！

　　聂星晖：“你……”

　　他捏着拳头，力气重到指甲戳破了手心：“你若这样想，其实我会比较安心。”

　　“！！”

　　还比较安心？

　　“聂星晖！我说我要去找别的男人！你居然比较安心？”钟灵吼了。

　　吼完看着聂星晖眸中居然没有反驳的意思，钟灵心中真的怕了，她是真的怕了。

　　之前知道什么死劫，什么命数的时候，她心里只有无措，可是没有害怕。

　　但是看到聂星晖这个样子她是真的怕了。

　　他，不要她了吗？

　　真的就这样，不要她了？

　　钟灵简直不敢在待下去，她往后一步。

　　聂星晖看她后退一步，本能想去抓她的手，但是钟灵的手也往后一缩，竟是没有让他抓住，钟灵往后推了一步，两步，而后飞快转身，大喊一声：“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她飞快的跑走了。

　　聂星晖看着她跑走的身影，一步跨出，却整个人僵持在原地，再没有踏出另外一步。

　　钟灵挂着满脸泪水在聂府中跑，看到的小厮丫鬟不少，之前她来的时候还有人看到她与聂星晖相拥，不一会儿，碎嘴的丫鬟都在府中传遍了，这会儿却见钟灵满脸是泪的跑走。

　　一个个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知怎么，又有点儿理所当然，就他们家少爷那个脾气，估计是个小姑娘都受不住吧？

　　辛苦钟姑娘了，每日跟少爷相处，应该挺累人的吧？

　　钟灵一点儿没有察觉那些下人的想法，她心里就一个念头，聂星晖是铁了心要退亲，怎么办？怎么办？

　　她来的时候是跑过来的，走的时候也是跑走的，独自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她又茫然失措，又伤心难受。

　　正在这时候：“小姐。”

　　花儿的声音远远传来。

　　钟灵抬头一看，果然见花儿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看着钟灵：“小姐，可找到你了，夫人让我带你回府呢。”

　　钟灵看着花儿：“花儿，我记得你说过，你有心上人了。”

　　花儿一愣，不知道钟灵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是的，小姐。”

　　钟灵深呼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儿无措：“若是有一日，你的心上人对你说，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

　　花儿目瞪口呆，她压根不知道这怎么回答，怎么回事？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难道……

　　花儿想起一个不太可能的事情，再看钟灵脸上满是泪痕，再想起之前夫人吩咐她的时候面上一闪而过那个担忧的样子。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花儿甚至不敢提问，她抿抿嘴唇，想了好久才说：“小姐不是向来最豁达的嘛，从前就是如此，那时候还老说以后嫁了人与夫君相敬如宾就好，不需要什么感情的。”

　　钟灵恍然记得自己是说过的。

　　对，她说过，她还拿这话与张颦颦也说过。

　　可不知是不是这份感情如今在她心头占了很大的部分还是她自认为的感情太美好了，当初那种想法，在两情相悦之后，她在没有冒出过这样的念头来。

　　如今被花儿提起来，居然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钟灵看着花儿，突然笑了，她掩面笑了一声，笑中居然带着几分凄凉，十几岁的钟灵，小小年纪，眸中带上了几分凄凉：“是，不需要什么感情的，那样最好，那样也不会难过，那样，真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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