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豆南山下

　　很快就叫沈淮逮住一个机会，蒙大将军从军营里传了话来，叫他帮着物色一块地方，他想在东溪村盖一处别庄。

　　沈淮让递信的人回去告诉大将军，他什么也不用管，全交给他负责。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着蒙毅给的那一盒宝石珠子去省城换了银票，花了一百两请了个画工不错，构图巧妙的画师帮着画了图纸。村里盖房子他拿手，盖庄园就不是他的长项了，于是拿着图纸，去省城找了一支颇有经验的工人，花了二百两工钱，另支了一千两给他们购买木材砖瓦。

　　洛省靠边境，东溪村又是边城下属的小村子，在这样一个地方盖院子，慢说是自己盖，就是买现成的也要不了这么多。沈淮摸着怀里的一沓银票，第一次有了有钱没处花的荒诞感觉。

　　沈淮本来想买下小南山侧边的一块坡头，听说有钱人家的庄子都喜欢建在半山上，他特地去军营和蒙毅商量，蒙毅立时皱眉否了：“就在你家旁边，你这混小子就是不想见我，巴不得把我支得远远的是不是？”

　　沈淮只得应下，在军营里给他们做了一顿家常菜，傍晚准备回家时蒙询又追出来，嚷道：“淮哥！我屋里的炕要大，就和你家的一样，记住没？”

　　沈淮着实不知道这孩子为何对炕格外执着，仍是答应下来。回去的路上不由联想到一座精致堂皇的庄园，推开房间门就是一条一条的长炕，禁不住笑出声。

　　想来这庄子建起来，就是专门用来过冬的。洛省的冬天比京城是要暖和些，有了炕冬日里就更安稳了。

　　他和那个牵头指挥的人说了每个屋里都要砌炕时，着实招来好一阵匪夷所思的目光。不过出银子的人说了算，那人立马安排下去。

　　盖庄园的事他不懂，想亲力亲为也帮不上忙，索性丢开手，那人来找他支银子，核对过价钱后觉得没问题就支给他。沈淮只时不时去看一眼工人有没有偷懒，有没有偷工减料，地里忙就下地，地里没活就在家陪媳妇儿带孩子。

　　阿罗出了月子，只是她生孩子时差点血崩，李氏和福大娘让她多休养一阵子，两位老太医也建议她再静养个把月，前面善心堂有他们盯着，尽管放心好了。

　　阿罗也乐得轻松自在，每日给孩子喂喂奶，做做小衣服小鞋子，便是什么也不干，只守着小火儿看他睡觉也是开心的。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他，只怕一错眼他就长大了，叫她留了遗憾。

　　小火儿的五官慢慢长开，皮肤也变得光滑细嫩，依稀能看出圆溜溜的眼睛像娘亲，微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像他爹。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娃，叫家里的大人看来心都要化了，就连小炯儿也要日日领着小灯儿和小灿儿来看弟弟。

　　高连香在她前头生了一个姑娘，小火儿才一落地就成日嚷着要阿罗留给她家闺女做相公。动不动就抱着女儿来沈家看小火儿，说着是让俩娃娃打小就离不开，一辈子也离不开。

　　阿罗倒也喜欢高连香和白穆杰的女儿，大眼仁乌溜溜的，也是集了她爹娘的好处长，日后定是个美人胚子。

　　过了两个月，孙秀岐也生了个闺女，阿罗第一次抱小火儿出门，就是去隔壁陈家看小妹妹。端看小火儿那直勾勾的眼珠子，孙秀岐就虚弱地开玩笑：“我瞧着你家小火儿更喜欢我家姑娘哩，赶紧和连香那丫头说清楚，叫她别做白日梦了。”

　　小火儿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咯咯地咧着没长牙的小嘴笑起来，逗得一屋子老少媳妇儿笑声不断。

　　阿罗怀孕时养胖了，没等身材养回来，又怀上一个。沈家的年轻媳妇里现在只她一个怀着，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不说相公婆婆和嫂子，就连沈清刚进门的小媳妇儿孙秀英也对她照顾有加。

　　阿罗趁着肚子没显出来去善心堂接诊，来来往往的病人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阿罗又怀上了？”

　　阿罗心知她们不说瞧肚子瞧出来的，是瞧她白胖的身形看出来的。自打怀上小火儿后，她以前的很多衣裳就穿不下了，想起那日二嫂给她做的新衣，和沈淮的衣服放一起竟也没多大差别，阿罗心里顿时有些发堵。

　　想她当年葱指蜂腰，用沈淮的话来说好似风一吹就要摆三摆，端的是弱柳扶风，纤纤若蝶。再一看现在短胖的十根手指，便连照铜镜的勇气都没有了。

　　偏沈淮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每天抱着她睡觉总要捏捏她的手臂，捏捏她的大腿，再摸摸她软和的脸颊，然后心满意足叹一口气，把脑袋抵在她肩窝里沉沉睡去。

　　阿罗感觉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等沈淮再要搂着他睡觉时，说什么也不肯了。

　　白日里就和同样怀孕发胖的沈湘凑在一起，偷偷说沈淮和李佳霖的坏话，话悠来转去，总结起来无非是怪自己男人不贴心，不善解人意，叫她们好不委屈。

　　有一回叫孙秀英听到了，回屋告诉了沈清，沈清一听这还得了，忙去给三哥和姐夫报信。

　　当晚沈淮进屋，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

　　阿罗被他探究的目光刺痛了，立时苦着一张脸面露委屈，还没说什么就听沈淮低低笑出了声，他爬上炕，绕到她后面，轻轻抱住她：“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使小性儿？嗯？这点小事也要和我计较。”

　　阿罗一听就火光冒冒，斜眼睨他：“哼！”

　　沈淮更乐了：“哼什么？相公这么疼你，何时不体贴你了？”

　　“你每天捏我身上的肥肉，就是在嫌弃我长胖了。”

　　沈淮惊讶极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过是觉得那肉又软又嫩，捏起来舒服罢了。”

　　“……你还不如嫌弃我胖呢。”

　　“你是我媳妇儿，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沈淮抱着她哄道，又低头在她脸上落下细密的吻，“乖，生完这个咱们歇两年再生。”

　　“不生了！”阿罗赌气道。

　　沈淮也依着她：“不生也成，好好把这两个养大。”阿罗生小火儿那会儿在屋里撕心裂肺地哭喊了整整一天，还差点血崩，沈淮吓坏了，他当时就想要不就小火儿一个孩子算了，哪知没留意又在阿罗易孕的日子沾了她的身，怀都怀了，总不能落了，只能平时好好调养，争取生的时候少受点罪。

　　阿罗听他这么配合，又不大乐意：“要生的，我喜欢小孩。”

　　“两个够了。”沈淮道。

　　“不够。”

　　“那你想生几个？”

　　阿罗想了想，竖起四根手指：“最好是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沈淮看着她亮亮的双眼，忍不住又低头在她脸上亲了几口：“为什么？”

　　“凑两个‘好’字，好事成双。”

　　“好。”沈淮心里暖烘烘的，“不过生完这个休养两年，连年生产容易亏了身子。”

　　“你还知道这些呢？”阿罗靠在他怀里，扒着他的手指玩。

　　“听你给人看诊时说的。”

　　“放心吧，我晓得的。”

　　怀胎九月，二儿子落地，取名沈焰，倒也符合红红火火的风格。这回没有紧跟在怀上三胎，阿罗配了些药草，滋补又消肿，出了月子人精神了，也瘦下来了。再坚持喝了一个月，竟跟刚嫁给沈淮那时差不多苗条。因生养了孩子，看着比从前更丰满些。

　　看她恢复得这样快，村里生了娃的媳妇儿纷纷来找她讨教，阿罗再次见到张如秀，便是她跟着高连香的堂姐高绵绵一起，来善心堂找她配药。

　　特地挑了孙秀岐不在善心堂的日子，看来是有意避开的。

　　阿罗观她面色还算红润，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想来这两年和白穆林在一起，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如今孙秀岐有了好归宿，白穆林也算想明白了，对不起一个，不能再对不起另一个，对张如秀应当也是有心的。只有几回，阿罗看见他偷偷站在善心堂外的大榕树下，似是来看看孙秀岐过得好不好，也不上前纠缠，看一眼便匆匆离开了，还算他有分寸。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阿罗没放在心上，孙秀岐也没放在心上，她从家过来，刚好看见张如秀和高绵绵相携离开，还关心了两句。让阿罗转告张如秀，大家一个村子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避着谁，自然地来往就好。

　　等张如秀再来，阿罗就和她说了，张如秀红着眼圈像是有些不知所措，未了感激地点了点头，下次再来，果然不避着孙秀岐了。

　　倒是陈武和沈淮听说后有些生气，还以为张如秀受了她娘的挑拨，又想来生事。

　　白穆林似乎也有这想法，善心堂开了两年，他头一次硬着头皮走进来。堂里的小学徒不认得他，忙问他是不是不舒服，白穆林摇摇头，小学徒又问他来找谁，白穆林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恰巧那天阿罗和孙秀岐在家里看孩子，李郎中带着两位老太医去小南山帮阿罗料理药草，只何庭方坐堂，他也没怎么见过白穆林，记住了白穆林的长相特征，等阿罗来了，才和她说今日有个奇怪的人来过。

　　阿罗听他描述就知道是白穆林，后面几天她让孙秀岐专心在家带孩子，她守在善心堂等白穆林上门，想瞧瞧他到底想干什么。第三天就等来了，白穆林看见她，有些尴尬地低着头：“我就是来问问，如秀最近是不是来找过秀岐？”

　　“她来拿药的，秀岐姐是郎中，自然有遇上的时候。”阿罗听他的意思是怕张如秀来找麻烦，倒也放下心来，明白告诉他，“秀岐姐说了，大家一个村子里住着，就当乡邻来往，没必要躲着避着，她和如秀说清楚了的。”

　　白穆林便也放心了：“那就好，那……没什么事，我先家去了。”

　　阿罗点头，等他走到门边，又叫住他：“白大哥，咱这善心堂是看病治伤的地方，离得这样近，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到这儿来看吧，何苦跑到镇上去。”

　　白穆林感激地扬起嘴角，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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