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萤

作者:形天地容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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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2 章


      从山里出来的溪流水汇集成了穿城而过的小河,河水到了平原上便舒展开来,有着宽宽的河道。平时的河水,浅浅地贴着,只占着河道中间的一部分,但只要山里下雨,河水便会猛涨起来,占满整个河道。河道在县外伸展,由着自己的性子,但到了城里,只得顺着人的意愿。人们在县城两岸筑起了堤坝,先是碎石竹篓,后是石条木桩,直到现在的石条水泥,才治住了任性的洪水。
      堤岸高耸直下,限制住了洪水,也限制了人们下到河滩的可能。
      轩怡带着妻子往车场外的石桥走去,在堤岸与桥连接的地方,蒹葭萋萋,高高地伸出桥面,满满的苇絮压低了枝头。轩怡走到桥头边的栏杆处,那里的栏杆缺了个口,满满的芦苇透过那口子,将身子倚在了桥上,将那口子盖住。轩怡拨开攀附在桥上的芦苇,一架铁梯便显现了出来。这是轩怡和虎子他们下到河滩的秘密通道,在上次四人搀扶着离开车场的时候,为了印证先前的逃课,鼠子无意间地提及。
      轩怡扶着妻子,小心地绕过成簇的芦苇,攀着铁梯下到河滩上。河道中散布着各样杂物,那是洪水肆虐后的遗留,泥沙掩埋的石条,以各样的角度斜出,中间填着的碎石和水洼,就着松软的泥土,不知虚实。上游冲下的树枝,忽地横刺出来,带着腐朽的味道,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
      脚下的石条高高低低,虽然突兀,却坚硬而稳当,脚踩住了,手抓牢了,便能通行。最怕的是夹缝中的碎石,相互叠着,打着滑,一个不小心便会摔倒,更有吸饱了水的泥土,看着平实,却不能承重,脚踩上去便陷了进去,带起一鞋的水来,更不知泥土底下的平突,容易踩空崴了脚。两人相互搀扶着,手脚并用,即便是十分地小心,两人的手脚也已经多处刮破了皮,渗出了血。
      两人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在河滩上往上游走,一边认真的对付着脚下的路,一边相互闲聊着。轩怡讲着曾书记的事,却不得不用他人的口吻,更是小心地分辨着亲疏,生怕错了角色。妻子听得认真,神色却是黯然,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轩怡的几次口误也没有察觉出来。轩怡试探地问起她的近况,妻子只是向她报以一笑,并不愿多说。
      要找寻什么,妻子也没有具体的概念,只是凭着感觉,去翻找一切可能是丈夫的物品,河道内散落着各样垃圾,有从上游冲下来的,也有从两岸丢下来的,这增加了两人寻找辨别的难度。
      两人低着头各自寻找,渐渐地便拉开了距离。
      “咦?”随着妻子的一声疑惑,伴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木头的断裂声和妻子的惨叫。看似粗壮的木头,没能承受住妻子的重量,一下子断裂,妻子也应声倒在了石堆里。轩怡手脚并用,连忙朝妻子的方向赶去。妻子摔在地上,却是迅速地撑起身来,嘴里喊着没事,手却指着前面石缝中的黑色物品,催着轩怡帮着去拿。轩怡见妻子还能撑着起来,应该没有大碍,应了声,改变路线去取妻子所指的东西。待轩怡取完东西折返,回到妻子身边时,妻子已晕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轩怡大惊,连忙跪下,将妻子翻身扶坐起来。此时的妻子身体瘫软,已失去了知觉,随着轩怡的动作,头无力地靠在了轩怡肩上。她的脸色苍白,没有了一丝血色,身上的毛衣零乱,已有几处划破,深色的牛仔裤不知被什么浸润,使得内侧的颜色更加地深。轩怡伸手探了探妻子的呼吸,微微地,似有若无。轩怡不禁紧张,连忙将她背了起来,往岸上走去。
      来时的路艰难,回去的路更加艰难,轩怡背着妻子,跌跌撞撞,才走几步,就已经磕碰了好几回。轩怡忍着身上的痛,咬着牙,背着妻子往岸堤边走去。在经历了几次的跌倒后,轩怡终于来到了岸堤下,她的腿脚哆嗦,磕碰的伤口刺刺的痛,长时间的弯腰低头,腰背已然麻木。轩怡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扯开嗓子,对着岸上大喊救命。
      白天的堤岸,没有晚上的热闹,河上吹来的风,带着秋意的寒凉,此时的河岸上,本就行人寥寥,过往的人也行色匆匆,轩怡的声音聚在河底,不探头出堤岸更是无法听见。
      轩怡喊了许久,无人回应。妻子依旧瘫软地靠着自己,那样子安静平和,仿佛没有了痛苦,可轩怡知道,妻子的气息正渐地减弱,一点点地离开自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轩怡心急却不能卸下所有的力气,放声痛哭。现在只有自己才能救妻子,轩怡咬着牙,擦干泪,重新将妻子背在身上,往石桥的方向走去。

      轩怡在堤下艰难地行走,却不知对岸已有人将他们的情况看在眼里,几个工人正飞快地朝他们跑来。绳子从堤岸上抛下,便有人通过绳子下到河滩上,向她们靠近。轩怡弯着腰,低着头,摇摇晃晃地坚持,直到一双大手有力地抓住自己的手臂,将自己撑住,才稳住身体停了下来。轩怡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忽然间有着了依托,全身所有力气一下子泄去,两眼一黑,软了下去。。。

      轩怡迷糊地睁开眼,眼前如雾般地白,看不得远,不由地眯起了眼。轩怡环顾四周,自己正躺病床上,手上打着点滴。
      一位护士进来,见她醒了,微笑地问道:“你醒啦。”
      轩怡活动着自己僵直的脖子,依旧迷糊,“我这是在哪?”
      “在医院。”
      “我怎么了?”
      “脱水,休克,皮外伤。”
      “噢。”轩怡舒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大脑逐渐恢复运转,记忆的停留处,灰暗的河滩一闪而过,连忙睁开眼,问:“我怎么来的?”
      “当然是被人送过来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那我妻子呢?”
      “谁?”那护士没听明白。
      “那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的呢?”
      “她呀,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在另一个病房,应该没事了。”
      “我去看她。”轩怡连忙掀起被单起身,却是两眼发昏,一个不稳。护士连忙将轩怡摁了回去。“不着急,你自己先好了再说。”
      听到妻子没事,轩怡的心安了下来。此时,倦意滚滚袭来,轩怡一阖眼便又睡了过去。
      轩怡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一个多小时后。床边有人低语,压着声音,却是嬉闹地说着,时不时地发出笑声。轩怡刚哼唧了几声,动了动身子,便听到一个兴奋的声音,“醒了,醒了。”
      轩怡睁开眼,寻声看去,便瞧见病床边高兴的秀兰。
      “是你啊!”轩怡边说,边挣扎着起身。
      身侧腋下多出了一双手,温暖而有力,将她撑起。轩怡转头,便对上鼠子温和的目光。
      “怎么你也来了。”轩怡问。
      “你还好意思说,吓死我们了都!”秀兰语气着急,“听说你出了事,我们就赶过来了。”
      轩怡抱歉地冲着秀兰笑了笑,“今天是个意外,我也不想。”
      “意外!送你来的人把情况都告诉我们了,你自己也太不顾惜自己了吧。”秀兰反驳道。
      轩怡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捏了捏秀兰的手,疑惑地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我带她来的,送你进医院的人中正好有人认出了你,也认识我,所以我就叫秀兰一起过来。”鼠子的神情尴尬,连忙岔开话,“饿了吧,先吃点粥。”
      “嗯。”
      鼠子一边盛着稀饭,一边说:“护士之前来过,帮你把挂瓶拿掉,说你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得在医院观察一晚上,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明天?鼠子,你帮我跟医生说说,你看我现在不也没事了,能不能今天出院,我可不想在医院呆着。”轩怡抱怨道。住了那么久的医院,她心里对医院总是排斥。
      “那可不成,你得听医生的话,完全好了才能回去。”秀兰将轩怡的双肩摁住,不让她乱动,接着理了理被子,将她身边的被子塞好。
      “我们帮你请了明天的假,你就好好休息。最近你跟虎子是怎么了,一个伤刚好,一个就进了医院。”鼠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真命苦啊。”
      “轩姐,你是不是觉得晚上无聊,要不我留下来陪你。”秀兰一脸的谄笑。
      “别!”一想到这张床上要挤着两个人,轩怡可不想委屈秀兰,“这床这么小,我俩怎么睡?再说了,你在这,我还能休息么。”
      “啥!”秀兰忍不住笑出声来。
      “秀兰,别闹。” 鼠子见着她们又要斗嘴,制止道,“你随身的东西在柜子里,秀兰给你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你看还有什么缺的,我们再回去拿。”
      “不用,不用,这就足够了。”轩怡嘴里说着抱歉,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鼠子和秀兰便在床两侧分坐下来,看着轩怡吃饭,跟她聊了会天。期间,护士进来,给轩怡量了体温,临走时却是交代鼠子和秀兰,让病人多休息。轩怡心想着去看妻子,便籍着这个要求,将他们赶了回去。

      秋夜,天暗得早,风改变了方向,从丘陵吹向平原,带来山里的凉。探望病人的亲友们已早早地离开,病床上的人也早早地睡下,享受着被窝里的温暖,医院渐地安静了下来。月光依旧,如洗般流泄,在秋的意境下,更加高远,天地之间,分外空寂。
      轩怡住的是急诊病房,没有留夜陪护的亲人,除了回家空出的一床,其它两位早已睡去。轩怡的心中惦记着妻子,怎么也睡不着,便和了衣服,悄悄地起身下床。
      妻子的病房在医院后边的住院楼,轩怡问清了病房号,便朝后楼走去。距上次离开后楼,已有两月余,四周的陈设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轩怡凭着记忆,逐层向上,来到了妻子所在的楼层。
      楼层的护士台空着,微微的煤油灯低低地亮着,只照得台前一片淡淡的辉。耳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闷闷的,隔着紧闭的房门,不知从何处而来,轩怡努力地辨认着门牌,终于在楼层的尽头找到了妻子的病房。
      屋里的人都已睡去,一片安静,轩怡轻轻地推门而入,逐床寻找。妻子的病床在病房最靠窗的位置上,病床上的她正睡得深沉。她的头发已散开,凌乱地摊在床上,额头的汗渍已干,打乱了几缕碎发在额前纠缠,透窗而入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留下明暗的条纹。明亮处,一弯如月般苍白的唇微微地张着,深深的唇纹使得唇形更加地立体,中间的唇珠更加地突出,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轩怡捡了张椅子,静静地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病房内四下安静,月的浮光凝滞了时空,人沉浸其中,便失了觉察。记忆中的妻子总是充满着活力,从没有这么地安静,自己似乎也从没有这样安静地看着妻子,轩怡不由地心生戚然。
      不知过了多久,妻子发出一声呓语,喉咙来回蠕动着,嘴唇微微地开阖,似乎在说着什么。轩怡连忙起身倒水,将她的头扶起,慢慢地喂她水喝。妻子顺从地喝了几口水,缓了过来,调整了姿势又继续睡去。
      轩怡重新坐回椅子,手上残留的是妻子的汗水,这样的妻子是轩怡未曾见过的。记忆中的妻子似乎一直都是强悍的,而自己一直都躲在妻子的身后,不与人争,怕与人争,将争执丢给妻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这样,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位妻子?轩怡木然,久久地不能回答。
      睡梦中的妻子开始有了些不安,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不知在梦里经历着什么,让她如此紧张。轩怡伸出手来,与她的手十指相扣,大拇指在虎口上轻轻地掐着。这样的安慰,妻子十分地受用,不由地将手扣住,不再颤抖,身体也逐渐软了下来,安然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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