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山雨
山下,车路上一片尘土茫茫,风吹得迷人眼。无干人已经跑得干净了。
车队里当先出来一人,骏马银盔,枪尖向前一指,声震寰宇:“此队是乐陵公主府亲眷,何方宵小在此放肆!”
一方人不禁后退几步,郑达鲁“哗哗”几下将刀劈在身旁一棵树上,同时向身后人递了一个眼色。随着那树向路上翻倒,身后人扯着嗓子喊起来:“想好没有?要命还是要钱?我们命贱不值什么,你们就不一样了……”一通说,然而这边却没有哪个强人真上去与人短兵相接的。
眼见得那边一列兵士缓缓列好阵法,郑达鲁往身后看看,还好,京城哪儿没有马上派兵来的迹象。饶是如此,郑达鲁还是急了。
公主府外借的这一队领兵的名叫胡旦,素来有几分智慧。这次本来不把苏慕的指挥当回事的,但是思量着一队乌合之众,又能怎么呢,就当陪主子高兴了。没想到自报家门对方也没有当回事,恍若未闻的样子看得人生气。
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这时,郑达鲁忽然注意到远远的有个人冲他挥了挥手,当下刀一举,一句“冲啊,弟兄们”刚喊出第一个字,车队已经是猛地向这边冲锋过来,喊叫声不断,他只是冲弟兄们提醒道:把年少的女的杀了……
胡旦冷笑着挥舞着手中的红缨枪,手下突然来报:“不好!后方突然出现了大股的强人……”
什么?
他慌忙回头看去……
大队的人马列阵而至,军容整齐、披坚执锐。这哪里是强人,这根本就是军队!胡旦突然面色一变,惊骇地看向京城的方向——
那里还是一片祥和。
一阵杀伐过后,满地鲜血。
郑达鲁向长官汇报时都是喜气洋洋的。长官却看向他:“之前探子回报的时候说一共应该有三家的小姐,现在怎么少了两个?”
郑达鲁一愣,“我没让他们往其他方向走……”
“算了,左右只有两个娇小姐,这会儿了,没马也没下人,进不了城也坏不了事……”
不像。
苏慕怎么看也觉得不像。她干脆停下来,一手拉住夏熏,“别走得这么文雅,大步一点——你现在只是个农家女,懂?”
夏熏茫然地抬头,好久才点点头。她还回不过神来。那吓人的刀锋、惨叫……捂在嘴上的手、胸口跳动不止的心脏、僵直的手脚……
苏慕又说:“究竟是招惹了谁?”
“我觉得可能是……”
华灯初上,远处不知何故一阵阵喧闹,直传过来,街上人多,怕走散了。苏慕干脆拉着她们一起待在这个小巷子里。不久,人群爆出更大的一声喧哗声……
典诗呆呆地缩在角落,听到不禁抖了一抖。
“可能是蛮族,或者陆家……”
夏熏的话被淹没在街上乍起的喧哗中。
“有人行刺!”
“兵变!”
“快跑啊……”
巷外不断有惊慌的观礼人穿过,伴随着两旁不时的关门声。幸运的是暂时还没有哪个穿着盔甲的经过——到那时就迟了。
苏慕眨眨眼,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待在这里一点也不安全,但是人群这么乱,谁知道会在穿越的时候发生什么。左右看一下,她迅速做出决定:“先去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转向右的时候,一幅熟悉的旌旗映入眼帘——自来酒馆。
“去自来酒馆躲一下!”
苏慕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夏熏与典诗的指挥者。离开前,她拔出簪子在墙上写了“自来”两个字。
还是给那个受伤的侍卫一点信息吧……
夜色深沉,不时和周围慌张的人群撞在一起,双方都没有找茬或者道歉的心思。唯恐浪费了时间,马上又爬起来继续走。低着头急速地穿行,只经过了一条街道就到了地方。
出乎苏慕的意料,自来酒馆的门居然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室内没有点灯,一片黑暗。
也许这里的老板也出去观礼了吧……苏慕一时没有想那么多,让夏熏和典诗进来,“我来关门,你们看看这里哪里有打火石和蜡烛。小心些。”
转身拉上了门栓,与此同时,苏慕在门上看到了自己的剪影。
身后亮起了光。
她们这么快就找到了?
苏慕一只手搭在门栓上,缓缓转身——
大堂里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典诗和夏熏被他们其中两个捂住了嘴。她们脖子上还架着刀。
苏慕视线从她们身上一掠而过,回到领头的男人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阮成章有些惊讶地看着段玉裁,随即若有所悟地看向了被人群包围的方向:皇帝遇刺,太子刚刚以身为障,在一片惊呼中倒了下去。接着,大将军卫都就跪下来禀报救驾来迟,叛变的军队都在控制之中。
一切快地让人目不暇接。
皇帝生日,这种时候即使是阮成章这样的身份也不得不列席,在近处围观了全程,没等他有个反应,一切就这样落下帷幕了。
段玉裁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段玉裁看他的动作就知道阮成章大概知道了。但仅凭他对其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到处宣扬的人物,这就够了。
段玉裁向高太监使了个眼色,注意到他向皇帝走过去。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做,尽管将叛军一网打尽了,但陆家的主要谋臣却跑了。说来可笑,他们此前做了那么多猜想,万万想不到那个刺客居然会以乐陵公主的男宠身份靠近……
段玉裁推开门,这里应该就是陆家与蛮族在京城内部聚集的地方了,卫都负责军队方面,他的任务则是围剿他们的各个据点抓大鱼。
这里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个恰当的选择,鱼龙混杂,各种人都有,他们出入上不会引起怀疑……
“苏小姐?”眼前的景象却让段玉裁大吃一惊,什么人都有可不包括苏慕这样的人在内啊。
室内灯火已明,苏慕坐在一张桌子旁,这会儿头发已经打理干净了,背脊挺直的姿态显得优雅从容。
身边坐着夏熏、典诗以及金振声。原本正和金振声说话。听段玉裁叫她,苏慕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段玉裁,然后慢慢勾起一个疲惫的笑。
“段指挥使。”
段玉裁缓缓走过来,“你怎么会在这儿,还这副样子……”他看了周围兵士一眼,皱眉,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安排几个人送她回府,这里这时候还没人,那我想待会儿也不会有了……”
苏慕不等他说完,抢着说:“关于这个,我想夏小姐有些想说的。”
“她们就是因为这个遇险的。”金振声补充道。
“你都知道?”
金振声颔首:“她们刚才告诉我……”
段玉裁点点头,“那就好。现在先把她们送回府,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苏慕垂首道谢,跟着几个士兵走了。
转过街角时,余光看见他们的队伍自视线末端一闪而过。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路上典诗居然还能凑过来再问:“他是不是喜欢小姐啊……”
“闭嘴……今天已经很长了……”
也许是因为还有更值得注意的事,段玉裁安排护送的人员只有四名。
街上人又多,夏熏就先跟着苏慕到了苏府。虽说外面发生了行刺这么大的事,苏府的气氛还是一片祥和。仆役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掩人耳目地先回了房,一边通知侍女联系苏樾,一边迅速与夏熏一起更换着服装妆容,交代一会儿要讲的话。
“你看着和平常时一点儿也不一样了。”
“嗯?”
夏熏突然说这句话时,苏慕正在往嘴唇上抿胭脂,与此同时身后典诗也为她插上尾处了最后一支簪子,簪尾处垂下来的细小珠链随着她转头而摇晃着发出相撞的声音。
苏慕看向夏熏,比起她来,夏熏的准备简单的多,这毕竟不是夏熏的对手。因此,夏熏这会儿已经完工了,她似乎已经彻底回过神来,甚至还有空检索苏慕态度的转变。
“你总是让我觉得很宽宏,很亲切,特别是在对梓依妹妹……”夏熏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不在了。
“但是这一次却这么自私?”苏慕面无表情地接上,目光在镜子中与看向这里的夏熏相遇,几乎想要冷笑一声。好几句话同时跳出来要供她发泄情绪,最终她咽下了。
“我只能做到这样,你们说的太少了,最后虽然侥幸逃出来,但时间短促,哪里能再赶到她那里去呢?”
这是她能说的最不带感情的话了。既不显得过分指责,为自己辩护也没有太明显的推脱责任的痕迹。
镜子里照出的夏熏低下了头,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是在哭泣。
苏慕仔细地为自己补粉,也许是因为在化妆的缘故,她脸上的线条冷冰冰的,像是庙里的神像。
有侍女进门通报苏樾在花厅里等着,苏慕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扶着梳妆台站起身来,转身,经过夏熏时递过去一方手帕。
夏熏哭得更厉害了,不,不出声地哭应该叫呜咽。
花丛、游廊、假山、池塘、水榭……苏慕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有句话也在她心里,只是她不会说出来。
夏熏,你也与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枉我一直自负有识人之能,真是看错你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