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星君工作组

　　玦明斜斜看她一眼，“终于发现了？”

　　发现了，发现了，镜尧自觉有点丢人，一边咧嘴赔笑，一边探头往那边看。真不怪她，这也太难看出来了。

　　问题是这样的。

　　他们离开摊子的时候，那两个小姑娘紧跟着就来了，而此刻他们跑了一大圈，慢悠悠吃完了回来，她们还站在摊子前，摊主小哥刚刚在切螺肉。

　　小哥的动作是慢，但也没有慢到这个份上，镜尧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这么久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切，那恐怕早就剁成泥了，所以，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的话……

　　“在越靠近圣山的地方，时间过得越快？”

　　她仰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玦明。

　　玦明的眉眼弯了一弯，声音低低的，“嗯，还不算笨得无药可救。”

　　“……”镜尧气得翻白眼，“那你直说不好吗，非得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拽着我两边跑，我说呢，好端端的请我吃什么烧烤。”

　　“本座喜欢。”

　　“……”

　　镜尧看着一脸理所应当的神尊，感觉心中的愤懑就像一朵可怜的小火苗，好不容易蹿到喉咙口，“啪”地一声，灭了。行吧，您是大神，您喜欢就行。

　　那座圣山，果然古怪之处越来越多了，她的红尘簿坏得莫名其妙，原因肯定就在这里面，只是，两者之间的联系是什么呢？如果要查，又从哪里入手呢？

　　她看看外面的街市，又看看远处的漆黑岩山，正想得认真，忽然听见身旁的玦明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得学会多留心眼，我不可能时刻在一边帮你收拾局面。”

　　呃？镜尧倒是愣了一愣，扭头去看他，却见玦明神色冷淡如常，似乎专注地望着圣山，留给她一张玉雕般的侧脸，怎么看刚才那句话也不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你……”

　　镜尧刚起了个头，就被玦明打断，“走吧，去他们的圣山看看。”

　　二人缩回巷子里，确定没有人看见，原地消失在夜色里，下一刻，身影便出现在圣山之巅。

　　“咕嘟。”先前转来转去，都是在王城里，有水穹窿罩着，陡然移形到城外的圣山上，镜尧忘了防备，喝了一大口海水。

　　“呸呸，忒咸了。”她一边咋舌，一边往下看。

　　玦明也是个狠角色，要换做是她，一定是移形到圣山脚下，小心谨慎，偷偷摸摸地往上爬，不像他二话不说，直接踩到人家圣山的头顶上来了。

　　她不由想起在凡间对付陆离的时候，玦明也是这样，直捣黄龙，找到人家的洞府门口再说话。这上古大神的作风，真是……

　　不过话说回来，她倒也从没在这个角度看过王城。

　　她俯视着被夜明珠照亮的城池，默默感慨，像王城的两端时间流速不同这件事，她在城里逛了三圈，都没有意识到半点端倪，如果不是玦明带着她移形，又出言指点，她可能在这里再住上十天半个月也发现不了。可是玦明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看出来了。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虽然是个文官，仿佛也该精进一下修为，不能再这么掉链子了。

　　“你在看哪里？”

　　听见玦明的声音，她才讪讪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脚下，先前光顾着望野眼，没留意，此刻一看，眼皮忍不住一跳。

　　众所周知，蜃族的圣山是被一道峡谷劈开的，他们此刻就站在其中一边山顶上，从这里望下去，白塔只剩一个顶，杵在黑漆漆的岩山上，有点像一个巨大的白蘑菇。

　　但她来不及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因为在这里，她第一次看见了峡谷的模样。

　　可能是没怎么来过海里，她一直想当然地以为，海底的峡谷应该和陆地上的一样，无非是山中间的一道裂坳，底下或许长些奇奇怪怪的海底植物，或许什么都没有。但她如今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眼前的峡谷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深，两侧的岩壁仿佛刀削斧凿，以一种陡峭的姿态直钉入地底，再往下看，峡谷深处一片幽黑，竟是半点也看不分明。

　　镜尧的脸色终于凝重了起来。

　　能让神祗都看不清的东西，总归不会是太好的东西。

　　“这就是他们说的潜渊吗？”她问。

　　玦明点了点头，也望着那道深不见底的峡谷。他脸上的神情，要是叫天界那一群人看见，大约还是多少万年不变的清冷，但由于镜尧最近天天和他待在一起，她能看出来，这件事情终于让他上了心。

　　“下去看看。”

　　“啊？”

　　镜尧惊呆，望着突然给出了指导意见的人。这么干脆的吗？不再观察一下情况看看的吗？

　　“你不去？”玦明扬了一下眉梢，向峡谷边缘走了一步，“那在这里等我。”

　　“哎！”镜尧咬了咬牙，虽然他一个能打她十个，可是她也不能这么不仗义不是？“没说不去啊！”

　　四下寂静无人，二人从岩壁跃下，轻飘飘坠入峡谷。

　　这一刹那，镜尧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来路，只是像什么东西的爪子在心口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令人隐约不安。

　　他们行动迅捷，很快，圣山的山峰就变成了头顶遥遥的黑影，与此同时，镜尧渐渐觉出不对来。

　　“哎，你觉不觉得有点冷？”她问玦明。

　　玦明没有说话，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

　　镜尧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片刻，也没领会到他的关注点，在这当口，两人已经又向下坠了相当一段距离，她正要忍不住开口问，忽然“咦”了一声。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视线好像有点模糊。虽然峡谷两旁的峭壁本就黑漆漆一团，但眼下看起来，似乎连岩石的纹理都看不清了。

　　她抬起手在眼前晃了一晃，就有点明白了，“这是……雾？”

　　但话一出口，自己也摇了摇头。眼前确实是弥漫着某种淡淡的黑色迷障，在这个环境下，不留心还发现不了，只是在水里的这玩意儿，还能叫做雾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浓重的黑暗，恍然大悟。

　　不管这东西是什么，暂且管它叫黑雾吧，它就是下方那团看不透的黑暗的来源，越往下，它就越浓，所以刚才站在圣山上看，才觉得这峡谷底下丝毫看不分明。

　　黑雾越来越厚重，身旁的玦明弹指之间，一团鲜亮的火焰凭空出现，悬挂在他们身前，为他们开道。

　　嘿？镜尧挠挠头，思绪忽然跳回到初入海底时，陷入的浮生梦里。

　　在梦境里，他们倒是也遇到过类似的事，一团乌漆嘛黑，司三界之火的玦明也是变出了一团能在水里燃烧的火焰，不过没什么用，梦境里的黑暗实际影响的是他们的眼睛，神火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镜尧的一颗心忍不住抖了两抖，心情有点复杂。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实在未卜先知，梦里瞎编的情节，竟然和现实中达成了一致，另一方面，又担心它过于一致。

　　梦中的黑暗里，有不可小觑的怪物，她和玦明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脱身，还把自己搞得极其狼狈，如果这里当真也有，那就有点棘手了。

　　“那什么……”她犹豫着开口，想预先提醒玦明，转念一想，假如告诉玦明她的担忧来源于一个破梦，玦明会不会更加觉得她脑子不好。

　　她开了个头，随后停顿半天没说话，玦明终于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啊，没事。”

　　“……”

　　她怀疑玦明在心里，已经默默给她贴上了“无药可治”的标签，不过她把话吞了下去，是因为她已经发现，眼前的情况到底还是和梦境里不同。

　　这种黑雾，虽然浓重，但还是能被火焰照亮的，在她身边咫尺，她能看见玦明的脸，隐在影影绰绰的雾气后面，长眉微锁。

　　虽然她不太想承认，不过看到那张脸，司命星君的小心脏真的有一点点安心。

　　她刚这么想的时候，脚下毫无防备地碰到了东西。

　　“咦呀！”她喉头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一蹦两步，本能地往玦明身边缩，然后她就看见玦明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好气又好笑的神色。

　　“真出息了。”玦明低声道，手上倒是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

　　镜尧这才发现，其实她踩到的是地面——只是她过于紧张，误会成了什么不妙的东西，完全忘记了不管这峡谷多深，它终究还是会到底的这个事实。

　　“嘶……好冷啊。”她搓了搓胳膊。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随着他们不断下坠，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但到了底部，已经冷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她举目四顾，这里的黑雾浓得几乎像有了实体，上神的火光也只能照亮几步之内的距离，浓雾的外面还是浓雾，他们对周遭有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这也太会玩了吧，镜尧在心底里哀嚎了一声。

　　在这样的环境底下，哪怕其实什么都没有，光凭想象力已经可以让人自己和自己玩得非常精彩了，而偏偏不巧的是，身为司命，她的想象力显然非常优秀……

　　算了算了，聊点别的。

　　镜尧缩缩脖子，开始没话找话，然而脑子一转，想起来的倒是件有点意思的事。

　　“哎对了，你记不记得，传说蜃族的那个王后，就是被囚禁在了一道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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