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今日

　　三年，柳书言难得来此地。总是住酒店。就像他三年不想关照林楠一样。心中有数。
　　三年后回来，他买下这套复式房。很简单的。全凭他们设计好。一层客厅客房，一层书房主卧。两层都有阳台，光线充足。
　　一切机缘巧合。

　　柳雁常会无征兆的冷不丁来一句，林楠现在会在哪里。连语言都来不及改回来，用法语说，她自己都不晓得刚才是说什么。
　　柳书言不应和。他想说她会去哪里。她还不就在这里。她会在这里老死的，被人丢弃。你以为她如何。
　　这里数不清的窗户，她就会在里面其中的一扇。街上霓虹人影，她与他们无异。
　　他偶尔来一次，便总是这样想。
　　其实他不说，他不过是想到她了。

　　然而有一天，他打算在这里暂住。同陈可非他们相聚喝酒，享受阶级感情的感觉依旧好。
　　然后，把这样的林楠送到他面前，就让他这样接住。还是堵得他一言都不能发。
　　他惨败。他想。林楠哪里招人疼。可一日两日，感觉便又回来。不是当“过去了”想。

　　黑色雷克萨斯，混迹在雨幕下的长长街道，堵在车队中被雨水冲刷。
　　零零总总的车型，停在街头，比车市都来得好，让人过瘾。

　　车窗都被关得严严实实，毕竟终究都敌不过这样的天气。如果没有雨刷，挂在车窗上的雨水，可以让能见度是1厘米。
　　世界就像是个洗车房。这场雨下得很精彩。让每个车主都能享受纯天然的雨水冲洗。还免费。
　　雨水落在车顶上，刷刷得热闹而又磅礴。不干净也变干净。锃亮亮的在这个浓云与雨水的时候。
　　浮华的气势与生机。

　　而高级车里，就像是一座移动的房屋，比窝牛壳还让窝牛觉得安全。
　　暖气。干净敞亮。安稳。干燥，与一门之隔的外面的湿漉漉完全不同，连声音都因为迟懈而变得隐约与不值一提，那么有满足感。
　　密闭的空间，里面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外面也不能轻易就窥伺进来。

　　林楠通过雨刷刷过的地方，争分夺秒地看外面。视角倾斜能看到人行道那边的商铺与屈指可数的行人。
　　站在屋下避雨。拥挤着其实也热闹。
　　只旁观者看着热闹。

　　林楠觉得无趣，视线却还是贪婪的盯着她想盯的。
　　“这车很好。”林楠这样评价。

　　柳书言也靠在椅背上，就像所有气息平和不因为堵车就会烦闷焦躁的人。
　　柳书言可有可无的关注路况，懒洋洋的说：“喜欢？”

　　林楠点头。
　　柳□□会开莲花还会开MINI，林书亭中正的用宝马奔驰。柳明程总喜好加长版，动不动用一用。洪高远开车的时候，赵原坐什么是什么，反正总不差，他自己开车，有悍马却很少用，用别克。
　　车太多，商标就像衣服，像饭店连锁。各有各的好，只是多了就太烦杂。
　　如果追逐，总有无所适从的时候。
　　爱好是爱好，如果无关爱好，便乱了。
　　林楠看得车多坐得车也多，却总是无关痛痒。
　　大概她的爱好不在这里。所以也不关心。

　　可林楠想，如果有一天，她自己终于决定去给自己买一辆车，那她会去给自己买一辆雷克萨斯。
　　就像现在这量一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车里她会知道自己竟有独钟情此车的一天。
　　不过，也只不过是她选出来的最喜欢的。
　　她不必老用车代步，不需要。所以，还只是喜欢，有保留，欲望并不强。
　　但是走出医院看到停在医院门口雨下的车时，林楠还是很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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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移动，十字路口，一辆辆如计划好一般开始不约而同，转头各自分散，很有默契。
　　柳书言开着车往右转过弯，林楠看着雨刷刷一下，然后雨水又漫下来一回。她能听到雨刷刷过玻璃时发出的毛毛的摩擦声和积水哗啦被抹去的声音。
　　林楠问：“我们要去哪里？”
　　柳书言抽空回头看她一眼，嘴角勾起平和笑容：“……回家！”
　　话刚说完便又是一个红灯。柳书言停下车转头看她，这样的说法，至少他是满意的，也许是难得这段时间来心情最好的一次。

　　林楠坐得很端正。背脊那么直，脖子也直直梗着。
　　柳书言看她的侧脸，嘴巴微微张着，睫毛悬在半空，好像时空凝滞，或者就被冻结。
　　两只手平平放在膝上，像小学生。
　　柳书言想远远看她。虽然她现在直挺挺像对什么都不放心的担忧着。
　　但是，这样他能看得清楚些，虽然辛酸无力，但让他看到她的恐慌吧！
　　他在，他等着。
　　柳书言伸手握了握林楠摆放在左膝上的手，最平实的安慰，很小的接触与容纳，只是，也最循序渐进。平淡却最实用。

　　柳书言的手心暖烘烘的。
　　林楠一手捏住手掌，配合着另一只手，把他的手当成小玩意，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把玩，拨拨食指又捏住中指指尖。
　　手感很好。林楠记得，她碰过柳书言的手，应该总会碰到的。
　　只是她从来没玩过。很多很多人的手，她从来都只能远远看一眼。
　　无聊的时候，她玩自己的手。
　　也许她有喜欢玩手指的怪癖。可她一直以为她只喜欢玩自己的手。
　　柳书言的手真的很有手感，这样的感觉，第一次切实得到证明。

　　柳书言弯着眉任她玩，心平气和。
　　手上的感觉痒痒的，像小虫子轻轻的在爬。

　　林楠抬起头，目光闪烁了下，才说：“可以不去吗？”

　　柳书言早已经习惯。林楠对一句话或者要想很久才能明白，或者，她要隔很久才肯说出心里想说的话，究竟在衡量在胆怯什么，胆子那么小，连自己意愿都不能直接表达，战战競競。
　　柳书言好笑，“你以为去哪里？”顿了顿，又说：“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林楠小心翼翼躲闪又迎上的目光终于连着整张脸都一齐呆愣了下，茫然，她想去哪里……

　　不管林楠病了还是没病，有一样，林楠总是有一份很扭曲的警觉，却是没变的。
　　林楠因无法回答放弃回答心虚的同时，把柳书言的手完好的还了回去，小声的说：“……开车……”林楠不知道后面用什么缀词。

　　柳书言那只被奉送回来的手在半空改了道，离林楠耳鬃尺许时，却又顿住。
　　笑了笑，还是又收了回来。

　　他是有私心的。
　　林楠找到，他却隐满了。很明确。他连柳雁都没说。
　　把她关起来，关在他这里。毫不心虚。

　　可为什么刚才他会觉得那个动作暧昧。突然觉得暧昧？
　　又开始自嘲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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