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

　　到了饭点时间很多饭店都是人满为患的，更何况是这么有名的大饭店，包间早早就已经被人订满了，有些是招待应酬生意伙伴的，有些是初来G市过来尝鲜的，有些就是纯属的一家人吃个饭，周安他们是，在他们对面那间包房里面的人也是，不过明显的，对面的人要比他们其乐融融多了。
　　“姐，我们连勤长得像个女孩子。”
　　“是吗？”
　　“是！标准的鹅蛋脸不说，你看他的五官，双眉带秀目如秋水，口若……”
　　“小姨。”
　　被唤作小姨的人瘪瘪嘴，“怎么了？小姨夸你好看你还不高兴了？”
　　“没有一个男生被别人说像女生会高兴的。”
　　“可我是你小姨又不是别人，姐，你儿子说我是别人。”
　　“静栾你快别闹了，点菜吧。”
　　苏静栾接过餐牌随手点了几样就递还给服务生，然后眼睛就在对面的一对母子上面溜，“以后不跟你们两个一起吃饭了。”
　　“为什么？”
　　“不好玩，你们两个都是闷葫芦，还是姐夫在的时候比较有气氛。”
　　“那你可能要等很久了，”苏续丽笑了笑，“他最近都不会回G市。”
　　“姐夫到底在忙什么啊？平时扔下娇妻儿子不管就算了，怎么连过年也不回家？”说起这个苏静栾就窝火，她谁都没通知静悄悄来到了G市就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的，结果惊喜没有她反而吃了闭门羹，姐夫因为工作的关系根本就不在G市，姐姐去陪他，连侄子都出去吃饭了，她一个人跟个傻子似的吹了一天的风，没感冒算她身体好。
　　“静栾，别乱用词。”
　　“你是说‘娇妻’吗？”
　　被淡淡看了一眼，苏静栾在嘴巴上面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她这个姐姐啊，这样看一眼已经说明意见很大了。
　　“那姐夫到底在忙些什么？”
　　“他可能要调到B市工作了。”
　　苏静栾安静了一分钟，用手挡着半边脸，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定了？”
　　怎么就这么夸张了？苏续丽被妹妹鬼祟的样子逗乐，“定了。”
　　“那姐夫现在就是…….天啊，天啊…….咱爸该膨胀了。”
　　“你先别说，让……”
　　“放心吧，我又不是二傻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是让姐夫自己宣布啦,”高兴着的人下一刻却有些吃味地说，“哼，爸以前就喜欢姐夫，现在只会更喜欢了，我看我们的地位岌岌可危了。”
　　“你这醋吃得有些奇怪。”
　　“才不奇怪呢，你忘了爸当年是怎么挤兑我的了？幸好还有一个你，喔喔，我们连勤好像对这个话题有兴趣？”
　　一直在神游太空的人此刻却认真聆听，苏静栾记得以前她这个外甥是不屑于听这些家长里短的话的，现在好像变了呢。
　　赵连勤没有被抓包的窘态，反而一脸认真地问，“小姨，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说到那个，简直就是小姨的辛酸血泪史啊！”

　　B市卧虎藏龙，苏家在当地虽然算不得是什么名门贵族，可自打祖上三代以来他们都在被誉为培养国家未来的学府里教学授业，也算是和那个圈子有了一点点牵连。
　　到了这一代，苏家出了两个女娃娃，两姐妹虽然是一母同生，可从小性格就截然不同，姐姐苏续丽温婉从容，从来不用父母担心，问题是妹妹，苏静栾古灵精怪不说，有时候还会说出一些语惊四座的话来。
　　即使苏父桃李满天下，可面对自己这个刁钻的女儿，他也只有举手投降的份，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一个学生。
　　就是在那个人才济济的学府，他的口才也是一顶一的，要是由他来和小女儿谈谈，应该会奏效。
　　当然，所有人都不相信苏父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他的私心，就连家里养着的那条狗都一清二楚。
　　苏静栾倒是无所谓，反正无聊，有件事情可以玩玩正好，问题是那个学生，他来过家里两次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苏父一口咬定是苏静栾做了什么所以人才会这样的，苏静栾冤枉啊，她从小就受不了气，更何况是被自己父亲这样说，马不停蹄地就跑到那个学生的学校，拍桌子，“你什么意思啊？”
　　那个温润如玉的学校笑了笑，“我们不合适。”
　　“呸！我还看不上你呢。”
　　“那太好了。”
　　“你这么高兴干嘛？你丫没发烧了吧？”没见过被骂还笑得这么开心的人。
　　“苏同学，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苏静栾无视他伸出的手，“朋友我多得是，不差你一个。”
　　“不，你一定要和我做朋友才行。”
　　“为什么？”
　　“你和我做朋友了，然后你把你姐姐介绍给我。”
　　“…….”

　　“惨不惨你就说小姨惨不惨吧？先是被你外公，然后是你爸…….我容易吗我！”事隔多年，可苏静栾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恨得牙痒痒，一个个都跟她作对，气死了！
　　赵连勤是知道他这个小姨说话夸张的，听完她的后他怀疑地转头看向母亲。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而且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 当着儿子的面讲这些事情，多多少少有点难为情，幸好这个时候服务生开始上菜，苏续丽赶紧转了个话题，”先吃饭吧，大家都饿了。”

　　大饭店里面每个洗手间都配有烘手机的，不像一中，整栋楼就只有一台，也不知道装来给谁用的。
　　赵连勤洗完手烘了一下，水迹很快干了，走出走廊，却看到了刚才在想的人，他以为他眼花了，可是他使劲揉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还是她，她在他的对面，走了十几步，打开一扇门，进去了。
　　是她？不是她？不敢确定，所以赵连勤止住了要喊人的冲动，样子是她，走路的时候会发呆，没错，刚刚就已经在发呆，如果她稍稍抬一下头，那她就会看到自己，可是她没有，因为她要发呆。
　　衣着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反正他从没看过她穿这么亮的颜色。
　　关于她的事情赵连勤总是一知半解的，比如发呆，他知道她喜欢发呆，却并不清楚她发呆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比如颜色，他知道她喜欢彩色的东西，但他却并不明白为什么除了校服之外她只穿黑白灰。
　　不懂，有太多东西不懂了。
　　但是……那件黄毛衣她穿得很好看，鹅黄的，毛茸茸的，她走路也慢，看起来就跟只小鸭子似的。
　　赵连勤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竟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小鸭子，难道她真的是孙悟空？”

　　手举着托盘回来的服务生见房间外面有人在徘徊正想把人赶走，可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之后却换了一副面孔，”您好，您是来参加周小姐的生日宴的吗？“
　　“生日宴？”
　　“对，就在里面，请跟我…..”
　　“噢，”赵连勤看着盘子里的蛋糕点点头，随后又不停摇头。
　　“您这是……”
　　“其实我是来问路的，请问附近哪里有饰品店？”

　　苏静栾用小镜子检查完妆容的时候看到从后面跑来的侄子，抱怨地说，“连勤怎么这么慢啊？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抱歉。”
　　“算了，谁让你长得帅呢，原谅你了。”
　　“妈，小姨，你们先走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那你呢？”
　　“我还有点事情。”
　　“什么事情呢？”苏续丽问儿子。
　　“遇到了一个朋友，我想……反正你们先走吧。”
　　“那你等会怎么回去？”
　　“哎呀，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丢不了的，姐，我们先走吧。”
　　“啊？静栾你干嘛推我…….哎……”
　　小姨推着母亲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时候还回头朝他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赵连勤无奈叹气，那天烧完烟花回去的时候小姨刚好来了，她一直追问他去了哪里，赵连勤没说可是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那天真是太得意忘形了，回家就回家，唱什么甜蜜蜜呢？

　　“周安。”
　　周安愣了一下，转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吃饭。”
　　“哦，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那你呢？”
　　本来这会周安应该已经走了的，可是爷爷临时接了个电话，看起来好像挺紧急的，他直接就坐在了大堂的沙发上讲了起来，而且看情形这个电话一时半会应该还不能挂，无事可做的她又想起了那个手印墙，她问了一下服务生，墙没找到人却碰到了一个人。
　　“我也是来吃饭。”
　　“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周安没有立即接，而是低着头看他递过来的小盒子问。
　　“生日礼物。”
　　“嗯？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离得远看不太清楚，这会才看清了她身上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样式的，领子很高，高到可以藏起她的下巴，她说话的时候整个下巴都不见了，反而是衣领微微动着，看得人浑身都痒痒的，为了避免自己盯着人家的领子看个不停这种事情，赵连勤决定随便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有写啊。”
　　“什么有写？”
　　“你生日的事饭店有写，就写在前台那里，今天三楼有一家姓蔡的人摆满月酒，五楼有一个叫吴俊华的老爷爷庆祝八十大寿，还有一个…….”赵连勤瞅了瞅她，”十五楼有一位叫做周安的小姐过十八岁生日，饭店前台都写着的呢。“
　　“不是吧？”周安将信将疑，写这些东西干嘛？
　　“怎么不是？有一些人忘性很大的，他们总是要到了酒店才会跑到前台问服务生具体位置的。”
　　“原来是这样,”咋听之下好像有点道理,可是仔细想想又好像怪怪的，周安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周安？”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
　　“我觉得就是你啊，事实上也是你啊，”赵连勤摇了摇他握着东西的拳头，“你怎么还不拿？我手很冷，想放进衣兜里了。”
　　“那个,谢谢了，礼物我就不收了，我没这个习惯。”
　　“生日收礼物还需要什么习惯？”
　　“反正……”
　　“有一个老先生一直看着你，是认识的人吗？”
　　周安一听这话赶紧把他一直递着的小盒子包进自己衣袖里，侧头，什么人都没有，爷爷还在讲电话，她被骗了。
　　“好冷啊，手还是放在衣服兜里最暖。”
　　“你……”周安有点懵了，认识了这么久，当了两年多的同桌，她还不知道这个人有这样赖皮的一面。
　　赵连勤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笑了，心情很好地问，“你冷吗？”
　　“不。”
　　“真的不冷？那你干嘛一直往衣服里面缩？你这样很像小鸭子。”
　　周安咬着唇就要去把领子拉低，可是够到毛衣的时候她又觉得这似乎是个激将法，拉还是不拉？迟疑片刻，她猛地收回了手。
　　“怎么不拉了？你这样能呼吸吗？”
　　“能。”
　　“很像小鸭子哦。”
　　“我不拉，”周安说，“小鸭就就小鸭。”
　　赵连勤把脸转到一边，刚暖和一点的手又拳了起来，放在嘴巴旁边，摁着不停要上扬的嘴角，“你好，周小鸭。”
　　“你……”
　　“生日快乐，周小鸭。”
　　“……呵。”
　　赵连勤举着三根手指，“那位老先生真的过来了，我发誓我这次真的没骗你，我先走了，再见，周小鸭。”
　　他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车子驶走的时候爷爷刚好走到周安跟前，“等久了吧？”
　　“没有。”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嗯。”
　　低头一根一根掰着手指，周安问，“爷爷，大学，我能自己选学校吗？”
　　“可以，我不是说了吗，上了大学你可以自己决定事情。”
　　“谢谢爷爷。”
　　乔爷爷觉得她说话实在是太生分了心里头有些不满，可是看着她低头垂目的样子又有些心疼，说到底，这孩子有什么错呢？遂用温和的口气问，“你想去什么学校？”
　　“还没想好。”
　　“慢慢想，选一间自己喜欢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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