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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快餐
这条街上有各种各样的餐馆。有些看上去高端大气，但也有一些听名字都觉得很平民化。比如“沙县小吃”，叫这个名字的餐馆程燕燕已经在不同的地方见过好几次了。
胡杨倒是对那些餐馆都比较无感。她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她的这副身体已经不能支撑她像是之前那样作死的饮食习惯了，所以基本上无论去哪儿，她能吃的东西也就是那么几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不过她倒是突发奇想，要带着这个男孩儿去吃一顿美式快餐。这地方前些日子新开了一家麦当劳，在彼时的中国还算是比较新鲜的“洋快餐”，引来了许多食客的关注。然而胡杨当年留学时，这类销售汉堡薯条为主的快餐店，却是他们那些穷学生最经常吃的“垃圾食品”。
那家麦当劳看上去和任何一家麦当劳没什么区别，室内灯光明亮，播放流行音乐，装潢采用很多的红色和白色——心理学研究表示红色和节奏感强的音乐有助于客人的快速进餐，与快餐店的利益相符。胡杨和程燕燕走进去，点餐之后很快便拿齐了，然后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
程燕燕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快餐店吃饭。他听说过有些同学过生日会到这种“洋快餐”店里，甚至还家里有钱的同学经常午饭会让保姆送一份这种快餐店里的食物。然而等到他真正进入到这餐馆里，吃到这儿的东西，却觉得这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他有点儿不喜欢这里的环境。这儿的确很干净，但却干净得像是学校、咨询处甚至是警察局，而不是像是供人安静吃饭的地方——这儿根本就不安静。那些他没听过的流行音乐让他感觉有些心慌，而吃着这里售卖的汉堡也觉得不太适应。
程燕燕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胡杨。
而胡杨面对着她点的这份套餐，却发现自己有些失策了。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吃这些“垃圾食品”无异于作死。汉堡里夹着的鸡肉显然是不能吃的，然而生菜上的沙拉酱或许也脂肪含量超标了；土豆原本是一种好东西，但炸成薯条之后，对于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肝脏的人而言就不那么有趣；不过可乐她倒是还能喝一口的。
最终她把汉堡中间夹的那块儿鸡肉抽出来放在一边儿，咬了一口这里面只剩下生菜和少许沙拉酱的玩意儿，然后指了指那块儿鸡肉，对程燕燕说道：“燕燕，你把这吃了吧。”
程燕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我已经够吃了……”
“没关系，一次多吃点儿不会长胖的。”胡杨笑了笑，“我不能吃这些东西，你不吃就浪费了。”
程燕燕这才想起来胡先生肝脏的毛病，连忙就着包装纸把那块儿鸡肉拿起来，放进自己的那个汉堡里，仿佛生怕胡杨改变主意，为了不浪费而吃这些东西“残害”自己。
胡杨忍不住又笑了笑，把薯条也推到他面前：“高脂肪含量，还是给你。”
程燕燕有些惊讶：“那您吃什么？”只吃那么两片儿面包哪够？
“我现在消化能力也不好，先吃这些吧。”胡杨温和地说道，“等到我回家再吃点儿别的。”
程燕燕把那包薯条拿过来，又有些奇怪地问道：“胡先生，您既然不能吃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这是个好问题。胡杨用手托着下巴撑在桌面上，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感慨：“只是看到了，想起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到这种地方来。”
她重新直起身，继续说道：“就是这种快餐厅，食物基本上干净，价格也便宜。当时我留学那会儿懒得做饭，也租不起带独立厨房的公寓，就基本上每天都在吃这样的东西。像是这种快餐店是没有真正的服务员的，没人给你端上端下，所以也不用提供什么小费。好处是只要你能在这儿呆的下去，就没人会管你。这地方有空调有桌子有座椅，没处去的时候可以买一杯水，在这儿呆一整天。”
胡杨回想起来读博士研究生的最后一年。她的论文已经写出来发表了，博士学位不日便能到手，然而却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用来交房租，而为了买到最便宜的机票，他们离开的航班日期是半个月以后。所以她和雪莉已经没处去了，而她还不能去打工，必须得把雪莉带在身边。因为她之前的疏忽，雪莉的肺部感染一整个冬天都没好，倘若过了春季进入热天，恐怕能完全康复的概率就更小了。
当时胡杨简直是害怕得不行。她真怕雪莉会永远都好不了，当时胡杨根本就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离开父亲能够活得下来。甚至她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应该把雪莉送到福利院去。虽然他已经被他父亲抛弃，再被母亲抛弃就更可怜了，但那也好过因为感染而丧命或是留下终身疾病。而且她也从来没跟厂里说过雪莉的事儿，总觉得倘若知道她还弄出来了个混血小孙儿，胡老书记非要拿笤帚疙瘩撵她不可。
那时候，胡杨就是每天抱着雪莉，找一家快餐店，点一人份的食物吃一天。一开始她还装作自己真的在吃，免得别人看她觉得奇怪。后来她干脆就任由那些人把她当做一个无所事事的流浪者，每天点一杯橙汁喂给雪莉，然后随便吃点儿压缩饼干什么的。
后来他们度过了那段时光，终于等到了飞机起飞的那一天。胡杨敢肯定，那天中午吃的飞机餐，是她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那时候真是年轻啊。”胡杨淡淡地感慨了一句。
程燕燕有点儿能理解那种没地方去的感觉。他见过那些没地方去的人，他们呆在地下通道里，呆在天桥底下，等到城管来了就被轰走，然而过一会儿却又不得不回来。因为他们的确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不是这里的天桥就是那里的地下通道。就像胡先生所说的那些年轻人一样，不是这家快餐店就是那家快餐店，人总要找个地方呆着。
不过雪莉却说道：“胡先生，您为什么要说‘年轻’呢，您现在也不老啊。”
“这倒是。”胡杨温和地微笑道，“不过别人总觉得过了三十岁，或是四十岁就开始老了。身体机能在下降，精神状态也由于工作的劳累而发生变化。但只要有年轻的思想，无论多少岁都可以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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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一章：快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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