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五十二章
　　1999-26th

　　“噗通”一声响，弹吉他的蒋慈溪扬起了眉毛，“掉湖里还是游泳？”
　　“老师，那些男生臭不要脸……光屁股游泳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在蒋慈溪不知道作何反应的同时，原本围坐着听他弹琴的人就散去了一大半。蒋慈溪心里最想说的话就是“注意安全”，可是这么多人里面绝没有一个人关心这件事的，还得蒋慈溪自己去唠叨。把吉他收起来，蒋慈溪也跟着三三两两看热闹的向着湖边的小码头走去。
　　小码头就是两棵弯弯扭扭枯死的大树绑在几根竖桩上，旁边栓了一只生锈的铁壳船。云梦湖禁渔之后，船是越来越少了。
　　月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这时候月光轻轻洒在云梦湖的湖面上，波光凌凌中还有小朵小朵的水生花跟着荡漾……晚上的湖虽然比不上白天的湖面漂亮，也是别有韵味。
　　打破宁静的当然是高二（2）班的小混蛋们，那十多个家伙在水浪里翻滚，嬉笑打闹的声音听不清楚是什么，但是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开心。
　　“人体炸弹！”突然一声齐喊，但见着那水中七八个人托举着一人快速地从水下升起来，双手高举，身形优美。那人是背对着岸边的，腰身一离开水面就吹着口哨朝着远处扎了一个猛子，溅起的水花八丈高……岸边的人们因为被那一声得意的口哨吸引，全都看见了一个在月光下白得发光的屁股……女生笑着撇头躲开。
　　蒋慈溪自然也看得清楚，那白得发光的屁股，不，那背上的伤痕分明就是杜西韧……这小子刚才还哭的稀里哗啦的，现在已经狂到吹口哨裸游吓唬女同学了？这是什么情绪走向？还是说已经崩溃了？暗恋对象结婚，同学们误会自己结婚，都是结婚把他给刺激傻了？
　　这可不行……待会激动过头别溺水了？！
　　蒋慈溪这时候往那小码头上走去，站在小码头最头上，气沉丹田，猛喝一声：“杜西韧，给我滚上来！”
　　#
　　把从客栈借出来的浴巾小毯子扔到杜西韧身上，蒋慈溪抱着双手在边上等他把自己擦干。
　　“蛮牛他们都还没上来，我去叫他们……”光屁股被召唤上来的杜西韧觉得不公平，那几个还在水里欢呢。
　　“你给我站住。赶紧穿上衣服。”蒋慈溪指着树杈上挂着的各种衣服裤衩。这些家伙真是太豁得出去了，就在小树林里脱了个精光，然后一路狂奔从小树林冲出去，猛地一跳就“出海”成功。
　　杜西韧双手原本捂住裆的，现在有了浴巾就撒开了手……
　　蒋慈溪深吸口气，转身看湖那边的家伙……
　　杜西韧赶紧的把浴巾裹上，在树杈上看了半天，没看见自己衣裳，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刚才太激动，不是从这儿下的水……
　　“我从码头上下的水，衣服裤子都放在码头上的。”杜西韧想起来了。
　　他一听见蒋慈溪说没结婚，感觉自己脚下突然轻飘飘起来，就像装了助推的小火箭，而这时候小火箭点了火……禁不住蹦了起来，连蹦两下不过瘾，看见了伸向银鳞闪闪的湖面的小码头，鬼使神差就冲了过去……衣服裤衩脱得那叫一个顺畅，一个猛子扎下去，冰凉的湖水一激，他心里的激动才发散了一些……
　　“我没看见码头上有衣服啊……”蒋慈溪看他就把浴巾围在腰上，心里一阵火气，拉着浴巾往上，嘴里没好气地说：“遮住，不要赤身裸体。”
　　“只有这么宽，大腿又露出来了……”杜西韧蹦起来，贱兮兮笑着说：“我刚才试了，遮了上面就遮不住屁股……”
　　“我去给你找衣服。”蒋慈溪觉得自己是瞎了眼。
　　“我等你啊……”杜西韧笑得更贱了，“你快点儿回来，有蚊子……”
　　蒋慈溪回头瞪他一眼说：“你不知道回帐篷嘛？还嫌看见的人不够多是不是？”
　　“哦。”杜西韧应了一声，跳起来往帐篷那边蹿去，身形矫健，像一只快活的小鹿。
　　蒋慈溪望着他消失的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低声地笑起来。
　　#
　　袁春晓和蒋慈溪一块儿把小码头周围的水域都用竹竿捞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杜西韧的衣服裤衩。真是活见鬼了……
　　“他说是在这儿脱的呀……”蒋慈溪郁闷了。
　　“他的确是在这儿脱的，好多人都看见了。”袁春晓说得面无表情。
　　“很多人都看到了……有多少人？”蒋慈溪觉得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啊那个杜西韧。
　　“十多个吧，当时你在弹琴，在外面的一圈基本上都看见了。”袁春晓对于杜西韧的迷惑行为也是吓了一跳，当时她也在外圈对这次乌龙事件进行哭笑不得的反思。
　　“那就是被水流卷走了吧……”蒋慈溪扔了手里的竹竿，放弃了。反正也不会打光屁股的，待会儿随便给他找个衣服裤子吧……“一点儿不懂事。”
　　蒋慈溪碎碎念着，准备走了的时候叫春晓也别找了。
　　袁春晓目光盈盈地望着蒋慈溪，蒋慈溪被她看得稍微有点不自在。
　　“还是想说……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对象……”袁春晓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笑是真的，眼泪往下掉也是真的。
　　蒋慈溪往袁春晓面前走两步，袁春晓比他动作更快地往后退，抬手制止他道：“我从你那儿毕业了……”
　　蒋慈溪便站住了，向着她点点头，转身走时轻轻说道：“也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对象。”
　　袁春晓笑着抹掉眼泪，狠狠地点头说：“嗯。”
　　月光光，如水凉，轻轻照在波影上……
　　#
　　走过篝火，暧昧的小鸳鸯们细细说着笑话；走过烧烤架，质感十足的吃货们还在研究香料怎么刷；走进帐篷区，四下里静悄悄的，听得见夏虫细语，还听得见有人“呼呼哈哈”唱着什么调子，像打架现场重现似的。
　　越走越近，发现这鬼调子是从自己的帐篷里传来的，蒋慈溪一想到是杜西韧唱出来的，脑子里把他唱鬼调子的鬼样子也想到了，摇摇头，觉得是真的傻……
　　一把撩开帐篷，蒋慈溪一言不发站在帐篷入口。里边的杜西韧，吓得抱紧双臂，还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差点遮不住屁股的浴巾……发现是蒋慈溪后，“啊”了一声，“老师你说句话啊，吓死我了……”
　　“没找着。”蒋慈溪在帐篷门口坐下来，后悔没有带个手电筒。
　　“不可能啊，就在小码头上，要不就是掉水里了……我找个竿子自己去捞。”说罢杜西韧就要爬出去自己办事儿。
　　看着他衣不蔽体的德性，蒋慈溪突然头痛，伸手拦住他说：“找了，我和春晓一起找的，你别出去丢人了。”
　　“不可能……”
　　“把你换洗衣服拿出来先穿上……”
　　“我忘带了……起床迟了，走得急。”杜西韧郁闷了，把衣服裤子玩丢了。
　　“你背包装得挺多的，就没衣服？”蒋慈溪幸灾乐祸的话忍住了，幸灾乐祸的笑没憋住。
　　虽然帐篷里黑黢黢的看不见，但是杜西韧听觉正常。听见了之后，整个人就不乐意了，转身往帐篷角落里去拖出自己的包，打开了一样一样往外面放。
　　“遛洋狗的牛肉干、鱼片儿、可乐、娃哈哈、奶油瓜子儿、红富士苹果……”杜西韧越说越大声，每样都是蒋慈溪喜欢吃的，“红烧牛肉面……都是双份！我没衣服穿你还笑我……”
　　“哦……哈哈哈哈……”蒋慈溪努力不笑，但是没成功，“谢谢你给我带了一份零食哈哈哈……”
　　杜西韧听着蒋慈溪的笑，一开始有点儿委屈，接着想到反正他都不结婚了，笑就笑吧……这么想了，杜西韧也淡定了，裹裹身上的小浴巾，坐在蒋慈溪身边拧开了可乐、拆开了牛肉干。
　　蒋慈溪笑够了，问他：“明天光屁股回家？”
　　“我无所谓的……”杜西韧一口可乐下肚，十分胆色上头，“你提前跟女生打声招呼，哼！”
　　蒋慈溪一巴掌拍在他的腿上，“让开。”等到杜西韧收了腿，蒋慈溪把自己的包打开，拿出自己的T恤递给他，“先穿上这个。”
　　杜西韧双手接过T恤，一点儿不客气地往自己身上套。蒋慈溪又递来短裤，杜西韧接过手了才说：“你呢？”
　　“继续穿身上的啊……”
　　“那挺多汗的……”
　　“忍一忍就过了。”
　　杜西韧听见蒋慈溪这么说，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他。蒋老师最是讲究的，让他裹着臭汗过一晚，不得难受死？“把你身上的脱给我，你穿干净的这身……”
　　“滚蛋。”蒋慈溪两个字打发了他的馊主意，“你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不要脸？”
　　杜西韧一边穿蒋慈溪的衣裳，一边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蒋慈溪用“不要脸”这个词有点粗俗了，应该用“奔放”。
　　为什么这么奔放？是因为心中的喜悦难以抑制。为什么难以抑制？是因为蒋老师还是一个光棍，一个闪闪发光的好光棍！
　　想到这儿，杜西韧就笑了，呵呵呵的笑声听得蒋慈溪皱眉毛。
　　“暴露身体，觉得很……愉快？”
　　“啊？！”杜西韧裤子拉到腿弯处，被这问话打懵了，“什么呀，我就是高兴……”
　　“高兴就暴露身体？”蒋慈溪换了一下问法，“杜西韧，你暴露狂啊？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祝蒋老师新婚快乐的时候明明还在哭，别以为没人看见。
　　杜西韧挑起来，弓着腰跳两下，提上裤子，嘴快道：“你没结婚我高兴……”
　　蒋慈溪脑子里“嗖”得绷起了一根弦。
　　杜西韧倏的闭上了嘴。
　　帐篷营地旁边的树林里突然飞出一群惊了的鸟，掠过帐篷顶上时噗噜噗噜拍打着翅膀，这声音在此一时的帐篷里显得那样清晰……
　　蒋慈溪当年也是数学小王子的，反应和逻辑都是一流水平。这一时刻，脑子里把杜西韧的哭哭啼啼失恋宣言和这句一不小心吐露出来的话儿全都连起来了……哪儿有什么温柔的大姐姐，只有温柔的被乌龙结婚的小蒋哥哥而已……
　　这一瞬间的明白，犹如平地里遭闪电击中时最先赶到的那束光，静默地把大地照得透亮，只等着那慢了许多的声音赶上来，两厢里一碰上，给他一个平地惊雷，地动山摇。
　　“嘿嘿嘿，我开玩笑呢……牛肉干吃吗，五香的你最喜欢……”
　　杜西韧的演技有多差他永远不会知道。蒋慈溪虽然看不真切，光用听的也晓得了他的心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