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诺

　　第五十二章 画仕1

　　凤阳画院坐落于凤阳皇都的西北角，离着皇宫内城不远。相对于热闹的长街，此处略带偏僻，却是怡情养性的好住处。

　　幽园长径，溪水长流，芳草门扉，木头小楼，画院本身就是一副美轮美奂的山水画。

　　入院时，门生迎宾，见梅老先生举荐的这位程公子，程公子自己拿着东西，书童甩着两个空手跟在后面。

　　“……”

　　程诺怕许思安绊倒，毕竟这是个新的地方，退回两步，牵着他的手走。

　　“您……看不见？”

　　许思安点点头，能一眼看出他是瞎子的人不多，这位门生，挺有眼力。

　　门生惊讶片刻，迅速恢复恭迎，“两位里面请。”

　　他们被安排住在西厢房。

　　推开窗子，许思安听着外面咿呀鸟语，想象此处，定然如幼年时见过的那些园林绘画一般。他从前来凤阳，都是住在秦王府中，这次却随着小诺住在凤阳画院。凤阳画院为考生们专门安排了住处。

　　他们赶到的时间正好。有一夜的休息。

　　他们沿路买了笔墨纸砚与染料，程诺练习了几张，左看右看都不满意。他给清轩隐瞒，画飞瀑图时候就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水平。只有许思安在一边猛烈的夸，换做旁人，程诺可能会信三分，但问题是许老板您看不见啊！

　　许思安是以程诺书童的身份混进去的。为了让画师可以心无旁骛的作画，画仕可以带一个书童，选笔研墨，调制染料，行印展卷，做画师的下手。各家书童也大多是画中好手，许思安可能是凤阳画院开院以来唯一的一个瞎子书童。

　　许思安强词夺理，“我的眼睛看不见，心却能感受的到。”

　　程诺用笔尖敲他，却是笑着说，“行吧，借你好话，许书童，明天就有劳了。”

　　“那……我伺候好了程公子，有奖赏吗？”

　　话音刚落，程诺吻上他的脸颊，许老板对此奖赏甚是满意，低头回应程诺的吻。

　　正当水深火热之时，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谁呀！”许思安及其不耐烦。

　　“那个，请问程公子在吗？”门外传来粗狂的询问。

　　程诺抹去唇角上的痕迹，整理好衣衫，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穿着雅致的气质公子，跟粗狂的声音不太搭，身后跟着小个子书童，书童手里捧着个大木箱。

　　“请问您是……”程诺并不认识此人。

　　“程公子称我颜鹿便好。我自幼爱画，也一直很仰慕银安城的梅老先生，一直想得机缘去拜会一二。不想今日在院中听说，梅老的高徒将与我参加同场画仕科考，特来拜访。这是我平日的习作，文墨虽然拙劣，也是费了些功夫的。不才斗胆，想以画会友，与程公子结交。”

　　他说的恳切，程诺不好意思拒绝，“颜公子，快请进来。”

　　颜鹿自己进来，让书童留在屋外，屋里还有人，他以为许思安是书童，“程公子的书童也是一表人才，是否也从学梅老先生？”

　　许思安点了个头，此人口音偏北，应该常年住在青国西北与羌族边境附近。

　　“快请坐，”程诺摆上茶盘，泡上茶叶招待。

　　颜鹿见许思安不爱搭理他，却也不恼，直觉此人并不像书童，哪有书童跟个大爷似的，等着公子起身泡茶的。

　　他抿一口茶，真香啊！

　　“咦？这茶叶不是凤阳银针，是你们自己带的？”颜鹿从没喝到这般茶叶，却不知此茶是许家自栽的茶树，每年专人打理，采摘加工后送来许府，世上唯有许家与秦王府的人有这个口福。

　　“若你喜欢，我送你一些，”程诺此行匆忙，就带了两包。

　　“太好了，谢谢你！”颜鹿此人极度自来熟，明明第一次见面，一点儿也不客气，“程公子，你可否再送几幅你的画作给我？”

　　“……”

　　“习作就好，如果有画来珍藏的，就更好了。”

　　程诺刚画的，就卷起来摆在桌角，他想说没有也不行。

　　“我学艺不精，画的不好，辱没了师门名声，”程诺犹豫片刻，还是把画送给颜公子，“颜公子千万别见笑。”

　　“梅老先生收你做徒弟，定是你的笔墨有过人之处，”颜公子当即打开，画中有山有田，夕阳西下，一头老黄牛在诺大的留白处。

　　“好画！”

　　“其实……”程诺想说，画错了好几笔。

　　他画的是西南地程家村的村边田地，小安问他想画什么，脑海里就忽然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随手就画了下来。

　　颜鹿又说一遍，“好画！程公子笔墨细腻，有自己独到的晕染与勾线技法，虽有几处错笔，但不妨碍这幅画的意境之美。”

　　许思安轻勾嘴角，这厮识货。越想心情越好，想回头问问他家住哪里，多几包茶叶给他。

　　“程公子，那边的一幅画，也能送我吗？”颜鹿指着角落的一个画轴。

　　程诺脸一红，“那个……不行……”

　　“借我看一眼可好？”颜鹿道。

　　程诺真心不想，奈何身后许思安竟然殷勤的起身，把画从角落拿到了桌上。

　　“多谢，”颜鹿展开画轴，惊讶的抬头看许思安，又低头，再看程诺，继而哈哈大笑。

　　程诺悄悄揪住许思安的袖口，都怪你。

　　许思安问，“画的可像？”

　　颜鹿笑的更大声，粗犷的声音在小屋中透着豪迈的回响，评价道，“像极了，可谓是点墨有意，落笔有情。”

　　画上，许思安端着本书，温和的浅笑，身后是一座古朴的庭院，庭院小楼上挂着“忆辰轩”三个字的牌匾，瓦檐还有两只小燕子，灵巧活泼，栩栩如生。

　　“原来你们是那种关系，”颜鹿看画便知，程诺不肯送他的原因，这分明是画着他的情郎。这张画才是程公子真实的功底吧，虽人物简单，只有黑白，却笔笔情深意切，充满了浓浓的爱意。

　　程诺恨不能有个缝隙钻进去。

　　“我家也有兄弟，与男子两情相悦，”颜鹿毫无不适，真心祝福，“人之间相互吸引，彼此喜欢，为何要分男女？程公子与这位……公子郎才男貌，是为绝配。”

　　许思安一直这么觉得。

　　“是我的不对，打扰了两位缠绵悱恻，”颜鹿总算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自觉退了出去。

　　许思安顺带扔出了一包茶叶。

　　“多谢多谢！”颜鹿稳稳接住，想他家老爹爱茶，正好带回去孝顺，这茶叶才是他此行最大的的收获。

　　旁边抱着木箱子的小童弱弱的提醒道，“主子，今夜青国皇上宴请羌国来使，马车已经侯在画院门口一个时辰了，咱们是不是……”

　　颜鹿压根不想去，奈何皇兄那边不好交差。

　　作为羌国的王爷，颜鹿此次跟皇兄南下，真正见识了青国的地大物博，国富民强，无论从事省么行业，青国谁也没为吃粮发愁。听说青国最近连药价也降下来了，人填饱了肚子，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而然的发展起诗词歌舞绘画行当，传承古老的技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他还听说了青国粮商马首是瞻的人物，是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年少有为，手腕决裂，他很是想去南州见上一见。

　　可此行匆忙，他们来不及去南州。

　　“公子……”

　　“走吧，”他想了想，带着书童下了旋梯。他化妆参加考试的画师，挨家挨户的以画会友，他自小热爱古画，尤其是山水，想见一见未来凤阳画院的名家，提前收藏几幅大作。

　　一圈下来，他最有印象的一位不是画师，而是程公子身边的那个书童。

　　分不清他是从程公子画中走下来的人，还是一抹白衣金带玉冠黑靴的潇洒风琉，走入了程公子的画中。

　　颜鹿离开后，许思安说，“听他声音举止，像是羌族那边的人，凤阳画院何时改了规矩，允他国的画师来考画仕了？”

　　程诺说，“颜公子也是爱画之人。”

　　程诺展开颜鹿送来的习作，一条长河蜿蜒群山，背后漫天繁星，用的都是大红大紫，重色染料拥挤，而且是一层压着一层晕染，全然不似青国传统写意手笔。

　　青国山水画，讲求个简雅与留白，用色偏淡，以黑白青为主，偶尔有其他色泽的染料加持，也是为了画龙点睛。

　　这般排布，层次晕染，是程诺从没见过的。乍看色彩有些凌乱，分不清主次，但色彩之间巧妙融合，却不失天地山川纵横起落的大气秀美。

　　若放在过去，程诺多半会兴奋至极，模仿着此种古怪画法技艺，想着怎么能把色彩的排布融入到自己的画中。

　　只是现在，他最重要的心事不在画上，只是赞叹了一句“独具一格，风采尽显”。

　　明日三场，需天不亮起身，入画院备考。墨与纸笔，都是凤阳画院准备，为的是一个公平。许多画师为了提前适应，都会早早的入院备考。

　　两人琢磨了一会儿考题，许思安告辞，让小诺好好休息。明天要早起，接下来三天下来的紧张考试，体力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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