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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陆小径再遇月下归(一)
之后数日,我俱是百无聊赖地于江都城中漫游闲逛,只闲暇之余仍会忆起欧阳淑姝的倩影。友人基于之前我在彩云面前抢了他的风头,决计再不与我一道前往花满楼,他于莲台仙会之后又与冰弦结交上,近日里更是抛下我独自去寻乐子,无所事事的我只得再度返回大明寺。回寺中向师父请安,他并未询问我前几日的去处,只令我前往甘泉村送信与该村村长。
是日傍晚,我从甘泉村返回江都,出了清泉小径,正待过桥,却忽闻从桥对面传来数人的嬉闹调笑声,间或夹杂着少女的怒斥,我闻罢一惊:“这声音是!”
话说由江都城郊至清泉小径这一段路上常常有混混流氓出没,他们常是潜伏于草丛中或道旁,伺机而出抢劫行人,待至夜降更是猖狂,此番我撞见的便是这等腌臜之事。只见一伙贼人正围着一身着碧衣的女子调笑,而该女子正是欧阳淑姝。我见罢只觉怒不可遏,正待飞身上前英雄救美、惩治恶人,未想淑姝却忽地从身上抽出那柄暗红色长剑,将真气灌注于剑,身影旋转腾挪间,一条白色巨龙便腾空而起,须臾间她身侧之人纷纷倒地,再无气息。
我目见此景惊道:“原来她身怀武艺、亦懂剑术,真是好厉害的剑招!”
我步至她身畔,正待询问她可有出事,未想她一见我到来便飞身扑入我怀中大哭起来。一时间我怔在当场手足无措,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心中虽念着“软玉温香”四字,口却呐呐不能言,平日里见人俱能畅所欲言在今日却全失了效,只结结巴巴道:“姑娘,欧阳姑娘,已、已无事,贼人均被姑娘击毙……”
俄而她止了哭泣,从我怀中立起身,从身上掏出丝帕拭干眼泪,又整了回自己发丝与衣衫。此番我方才注意到她今日身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脚蹬云头锦履,发间饰以碧玉玲珑簪与玉垂扇步摇,耳悬白玉耳坠,颈挂赤金盘螭璎珞圈,皓腕间配以白银缠丝双扣镯,却是分外清丽雅致。
她起身向我施礼道:“公子抱歉,方才公子突然出现,于光线黯淡之中将公子错认为家父,失礼了……”言罢抬起头,似终于认清了我是谁,又惊道,“公子不就是那日那位……”
“正是。”我起身还了一礼,“在下赫连辰飞,在莲台仙会上与欧阳姑娘有一面之缘。”
她闻罢又福了一礼道:“原来是赫连公子。今日之事还请公子勿要放在心上。”
我对曰:“姑娘严重了,并无妨。”顿了顿又问道,“恕在下失礼了,此时夜幕深垂,江都城外行人无多,姑娘此番怎孤身一人在此?”
少女答:“今日本随双亲于花满楼拜访花满楼老板谨娘,我得空便一人前来清泉小径看看,不想在村中迷了路,待走出来时已是夜幕降临。”
我听了这话连忙道:“此时亦是时候不早,恐姑娘孤身一人多有不测,若姑娘不嫌弃,在下愿护送姑娘归家,敢问姑娘家住何处?”
淑姝听罢此言踌躇片刻便也同意:“如此便有劳公子,姝儿家住江都城西面城郊的江都竹舍。”
于是我俩便一路并肩而行。期间淑姝虽不失拘谨,却未如最初那般冷淡,我不禁于心中暗自窃喜。
我率先开口赞道:“方才在下观淑姝姑娘身手不凡、剑术过人,一出手便令人毫无招架之力,可否告知师承何人?”
她却道:“公子请唤我‘姝儿’,姝儿的名字乃家父以家母之名命之,需避母讳,家父亦极不喜他人如此之称。”
“是,姝儿姑娘。”
“方才之事令公子见笑了,实不相瞒,此乃姝儿第一次与人过招,心中自是惊惧万分,所以才会……不敢自称剑术过人,所授之人正是家母。”
我闻罢此言大感好奇:“如此说来令堂定是颇通剑术,在下略懂剑艺,期望能得一机会向前辈讨教一番。”
姝儿听了这话却道:“怕是令公子失望了,娘不通武艺,外出偶遇贼人精怪之类均是爹保护娘与我。我亦可助爹,只爹太厉害,一招可令怪物殒命,根本无需旁人动手……”
“这……”我听罢好奇更甚,“敢问令尊乃何方高人?”
“高人不敢当,爹只是琴技过人。”
“琴技过人……如此说来,姑娘为参加莲台仙会而作之画中那位颇具谪仙气质于水边抚琴之人便是……”
“正是家父,此画乃我模仿家父之画而作。”
“原来那便是令尊……姑娘此番与家人前来江都可是专程为参加莲台仙会而来?”
“非也,”她否认,“此番我与爹娘来江都之前并不知莲台仙会,不过是随爹娘前来拜访故人。听闻此地有此盛会,爹欲看我能否技压群芳才令我参加,之前亦未做甚准备,却未想竟能赛过花满楼的花魁姐姐~”
我闻罢此言心中大为意外,未想到江都备受瞩目的莲台仙会却被当成儿戏,如此“轻装上阵”便已获此佳绩,真乃奇人。
我又道:“实不相瞒,在下有幸在莲台仙会上得见姑娘,一睹姑娘芳姿,姑娘真乃才华横溢,一见便令人难以忘怀。”
她道:“公子过奖了,姝儿此番只盼不会贻笑大方才是。”
“定不会如此!”我道,“姑娘此番虽位列榜眼,然在下观之与状元相比亦是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是琴技还是剑舞,俱是精妙无双,在下得以闻见,心下十分钦佩。”
“公子谬赞了,琴技姝儿抵不过爹爹一成,爹言他是极不喜听我弹奏,总令他觉得自己的教育十分失败;至于舞剑姝儿仅学了个皮毛,观娘舞剑方知何为人剑合一。”
此话一出,我对此女的家庭好奇到极点,当下便言:“如此听来姑娘的双亲真乃非常之人,不知能否有幸得见一回?”
她听罢却答:“这……恐令公子失望了,实不相瞒,姝儿并非生于一寻常人家,爹娘自是不喜面见外人。”
“如此却是万分遗憾了。”
“失礼了。”
话虽如此我却暗下决心定要见上一见。我俩如此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已行出江都城西门,期间与姝儿交谈自是分外愉快。
我想起一事,出口问道:“在下心中有一疑问欲请教姑娘。
她对曰:“公子请讲。”
“方才观姑娘使剑,见姑娘之剑造型奇特,并非寻常之物,可否请教剑之事?”
她答道:“无妨,此剑并无特别之处,不过是依娘之剑打造而已,娘之剑并非凡品,偶听娘言剑之事,可知其大有来历,是上古之物,亦唯有娘可随心驭使,剑与人相通。”
“原来如此,”我点头,“多谢姑娘告知。”
之后我俩陷入沉默,半晌过去我再度开口将大明寺相遇一事告知与她:“姝儿姑娘,其实在下初遇姑娘并非是在莲台仙会之上,而是在大明寺中。在下之师为大明寺住持慧颠大师,在下回寺拜见师父之时于大雄宝殿外闻见姑娘来寺中求签,求问姻缘……”这话一出,却见她面上闪过一丝异色,身形在不经意间晃了晃。
“原来……公子知晓此事……”似欲言又止。
见她神色有异,我连忙问道:“可是在下方才之言有失礼之处?”
她摇头否认:“不干公子的事,是姝儿……”
“姑娘可否告知是出了何事?”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难过,眼睛已红了一圈,犹豫片刻后终是开口:“此事是姝儿之过……”
“此话怎讲?”
“……我来江都之时听闻大明寺求签之人甚多,卜卦甚准,于是便前往求问姻缘,顺带为爹娘求取一签。回家之后将签交与爹娘,不想爹娘在看过之后脸色骤变,娘的表情好吃惊,爹的表情好可怕,爹一怒之下便将挂签焚毁。我虽并未目见签上内容,亦知定是下签。当时爹一把将娘搂在怀中道‘孽缘又如何!即便是天命如此,我亦要逆天而为!’。话虽这样说,当日夜里娘便被恶魇缠身,定是签的内容伤了娘的心……都怪姝儿不好……如果当初不是姝儿多此一举……”
我大约知晓了事情缘由,立马出言相劝:“姝儿姑娘却是勿要难过,姑娘自是一片好意,令尊令堂断不会因此怪罪于你,况且卦象未必便要全信,需知世间多是事在人为,圣人言‘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正当我费力令她宽心之时,却忽闻前方传来一句问话:“可是姑娘回来了?”
我听罢抬头一看,只见正是那日见过的那位妇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而我俩已不知不觉间行至城郊小径的深处,立于一竹舍跟前。
姝儿闻声小跑上前,唤了声“嬷嬷”。
妇人见罢姝儿神色,皱眉问道:“姑娘这是如何了?可是遭他人欺负?!”
“并非,”姝儿解释,“只是忆起了些许伤心之事。此番多亏赫连公子送我回来。”
我上前拱手行礼道:“见过前辈。”
她闻言转身对我还了一礼:“此番有劳公子,老身代主人多谢公子相助。”说罢又转向姝儿,“姑娘今日却是真不该私自跑出去的,一人在外要是遇见什么危险,又该如何是好……”
“嬷嬷,人家无聊嘛……”姝儿唯有在亲人跟前才尽显小女儿的娇态,“爹娘忙着和谨姨说话,都不理人家,人家才想到清泉小径风景优美,便去看看嘛……怎么,爹和娘呢?生我气啦?”
“主人遣了绿绮与冰清姑娘前去寻你,倒是并未生气。只是主人和公子现下正在崖边,主人不令人打扰……”
姝儿听了这话,转身对我道:“爹娘大抵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屋,赫连公子可愿进屋喝杯茶?就当姝儿为公子之举聊表谢意。”
此话正合我意,我对曰:“如此在下便多谢姑娘好意,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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