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剑天下平

　　正文四十三绝世剑舞青笛伴

　　看着身前心爱少年的绝代风华，平弃眼中不免黯淡下来，呐呐自语道：“这剑舞杀心这么重，还可以流畅如此，小顾的剑法造诣还真是令人惊叹啊……”

　　“如果有柔和的琴声相伴，能化去一点儿血气——就更好了……可惜自己庸人一个，只会点儿粗浅音律，恐怕……”

　　他又看了一会儿，虽说只是顾剑引一人操演，但剑气过处地面上还是划出了道道沟壑……目光中也灌满了酷烈之意。
　　收敛了面上的暗淡之色，青年医者沉默了——他那点仅凭听听坊间乐馆的记忆自学的音乐造诣，要为顾剑引绝世剑舞配乐……是远远不够的。

　　——但是有乐则聊胜于无，没有琴声相伴，他还是可以就地取材，用树叶吹一曲民间小调，给少年灭灭过猛的杀气。

　　想到这一层，平弃就撸高了袖子，踮脚摘了片大树叶子摆在掌心里，对半折起再折起，卷为筒状，然后用指甲剜出几个圆孔，又细细拗去了多余的边边角角，做成一只小小的树叶笛子。

　　就近寻了块大石坐下，青年医者把笛子塞进嘴里含着，双手指头按在叶子外露的末梢上，长长深吸了口气，捂着嘴吹了起来：
　　——于是就有幽幽的笛声穿行在林间叶中，混着枝干的窸窣响动……

　　顾剑引身形跃动间听得平弃吹来的曲子——

　　青年医者未曾拜师习过音律，所以吹笛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很不连贯，并不像顾剑引所熟悉的，顾府里养着的那些著名乐师般精于繁复高超的吹奏技巧。
　　他吹奏的曲目也不是什么华贵的宫廷雅乐，是小调，带着淡淡的青草气息，平凡普通，反而却更让人从心底里温暖起来——如同和山山水水同处一室。

　　就像是青年本身，温和的面容里总带有丝丝缕缕君子如玉的气度，平凡普通而又让人有不同于一般的感觉。
　　就跟自然之君一般，平淡里带出跌宕，平和里饱含风流，因为长长淡定镇静，所以拥有使人信服令人信赖的气质。

　　平弃身畔“呜呜……”的笛音吹奏不断，咿呀的声音穿透尚还茂密的树林来到少年身边。
　　略显生涩的音律努力的跟随着顾剑引飞快变换的身法步伐，包容着剑刃过处清冷的剑锋利光，给沾染了冷酷血腥的兵器一些欢乐温馨。

　　没错——！

　　树叶做成的笛子的声音细微奇特，既有民间小调特殊的清脆，又有山野清风带来的悠扬，虽然粗糙，但却意外的合乎他此时的心底最深最隐秘最被压抑的盼望：
　　——释放一切愤怒不甘，仇恨杀意，只留下淡淡的欢喜与自在……

　　而且在这个时候，深深印刻在他自己最深最深的心底的，满门淋漓的鲜血似乎也悄然淡化了一些……

　　听着耳边青涩的笛声，顾剑引渐渐把自己从血仇的世界中拔回了现实——他脚步依旧飘然轻灵若仙，剑锋杀气纵横的动作却凝滞了。

　　——过去，顾公子向来我行我素，只有别人努力配合他，却从没有他迎合别人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平弃永远保持温和包容的青笛曲声让他第一次学会了放慢脚步，柔化煞气，尝试着按着音节来挥舞手中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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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相合一，中途固然有磕磕碰碰，但却总算是顺顺利利：
　　拍子刚合上的时候，顾剑引的脚步甚至有些凌乱，好在他剑法练得纯熟，或快或慢的几个旋身，就稳健的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了。

　　平弃闭着眼，专心的按孔吹奏，遗憾的错过了这一幕幕温馨的场景。

　　而顾剑引却是睁着凤目，把眼前景象尽收眼底的。

　　以往他也见过与此差不多悠然自得的瞬间，或是夫妻之间琴瑟和鸣，或是同门师兄弟切磋过招，或是文人墨客们围坐一桌，诗词酬和：
　　——琴声情声丝丝缕缕，大招小招疏疏落落，诗文词文三三两两。

　　当时他还不能领会其中三味，现在才懂得了……为何那时他们的脸上，会带有他自己那时还看不懂的欢喜。
　　——因为心里很快乐，面上就也很快乐！

　　而此时偌大的一片长山深山，只有他们两人，若是有人误闯进了这片树林，必定会为眼前快活胜仙的美事的惊讶赞叹的：

　　初冬里郁郁苍苍的林木，空气里弥漫着楠木清雅的淡香，一地黄叶深深浅浅色彩斑驳。
　　——循声望去，是悠闲静坐在石头上的白衣青年吹着清越的笛音。
　　——眼前一亮，是红衣少年正踏歌舞剑。
　　……正所谓仙家乐事也不过如此了！

　　顾剑引心中有感，一招一式，一推一送间更加流畅，巨剑上凛冽的寒光交织成密不可分的满天剑网，把个小树林笼罩的罡风四溢。

　　激荡的真气射出几丈远，掀的远处青年医者的衣衫也鼓起来，脑后长长的黑发张牙舞爪的飘散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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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连绵的笛音还是不断，青年医者也还是稳坐不动……

　　与别的剑法不同，春水剑诀的最大特点就是初时汹涌猛烈，其后渐渐平缓——就如同春天的雨水，在春雷阵阵，急促的雨点踢打开冰封的大地后，才以细如牛毛的绵绵小雨滋润苏醒的土地。
　　所以开始的时候平弃的小调甚至和顾剑引长剑划出的节拍吻合的分毫不差，都平缓和煦温柔流淌。

　　大多剑诀最后一招多半以快如雷霆，威力巨大的劈刺结束，然而春水诀的最后一式‘霡霂’，却就和它的名字一般，像极了淅淅沥沥贵如油的春雨，一点一滴，不紧不慢，似乎非常无害。

　　确实常有人觉得它太绵和了，但是胆敢小看它的人大抵都没有机会追悔莫及！
　　他们或是束手就擒，比如几年前的那些恶人；或是不甘身死，比如几个月前为奖赏趋之若鹜的那些高手。

　　——因为当他们越来越轻松的抵挡着顾剑引的每一击，看着顾剑引每一下柔软的出招，还在为霡霂这一招的细雨霖霖而洋洋得意时，把压抑化为无形，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剑气已经慢慢阻滞了他们的真气运行：
　　等到顾剑引身形一快，一剑点在他们胸前的时候，他们迟到的挣扎，就已经被漫天春雨霡霂牢牢压制了——生死永远再不会属于他们自己。

　　当年的灯节上，顾剑引并没有出完春水剑诀的招数，就击败了那些江湖上年少扬名的青年才俊，由此江湖上的人才知道有这么个特殊的威力巨大的剑法。

　　也不知有多少武林中人会为了得到这个剑法而加入皇帝的势力，帮着官府四处搜寻顾府公子的下落……

　　当年的辉煌，却成为了今朝最不可预测的一股威胁，也实在是世事难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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