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星轨

作者:若水倾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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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2 章


      这让安医生犯了难,因为她记得,当时颜亦跟她说起过这个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说:“还好小岸没有受到最糟糕的伤害,否则我会让柏临风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按照她对柏颜亦的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她赶到的很及时,柏临风并没有得逞。但是希岸又说……

      “希岸,”安医生在他停顿的间隙,声音温和而坚定,“在巨大的恐惧下,你的身体可能僵硬了,可能动不了,那是大脑在无法战斗或逃跑时,为了保护你而采取的‘僵直’反应。这不是软弱,这是生存机制。”

      她顿了顿,继续用清晰的语言帮助他重构认知:“柏临风的行为是犯罪,是极度扭曲和错误的。他对你母亲的投射,他对你所做的一切,责任百分之百在他。你没有任何错。你不肮脏,肮脏的是施害者。”

      希岸听着这些话,泪水再次无声滑落。理智上他或许明白,但情感上和身体记忆上,那份“污秽感”如同附骨之疽。

      “可是……袁执……”他哽咽着,最深的恐惧终于浮出水面,“如果他知道了……他那么干净……阳光……他一定会……一定会觉得……”

      “觉得什么?”安医生引导他说出最害怕的念头。

      “觉得我……很脏……很恶心……会不要我……”希岸终于说出了那个核心的恐惧,这恐惧甚至比事件本身更让他痛苦。

      安医生也明白了那个阳光的孩子对希岸的重要性,其他的她也差不多猜的出来。

      安医生看着他,目光充满理解和共情:“希岸,我无法预知袁执的反应,那是他的课题。但你需要知道,真正的爱,尤其是健康的爱,是基于尊重、理解和共情的。如果一个人因为你是受害者而轻视你、离开你,那或许说明他并不具备承载你过去的能力,那样的爱本身就是有条件的、脆弱的。”

      “但更重要的是,”安医生强调,“你需要先学会不以此来看轻自己。你的价值,不因那次受害而有分毫折损。收回你对自己身体和经历的定义权,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我们可以一起开始。”

      安医生之后又再次跟他分析了一些,但是希岸的状态实在是算不上好,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至少他愿意说出来,这就是已经是她努力了三年的最好结果,恐怕也不是她努力的结果,是那个阳光的少年的功劳,但是她知道后续的工作不会比她这三年来的引导轻松,只会更严重更繁琐。

      安医生跟他说这样的情况他需要立刻接受治疗,希岸知道,接下来的半个月,他将进入一段密集且极其消耗心力的治疗阶段。他需要绝对的空间和安静,去面对记忆的废墟,去处理翻涌的情绪,他无法在袁执面前维持完美的伪装。

      他主动约袁执在公园的湖边见面,那里安静,风景也好,能最大程度地缓和即将到来的“分别”消息。

      “什么?你要去国外参加比赛?半个月?”袁执听到后,果然立刻瞪大了眼睛,音量都不自觉地提高了,脸上写满了“舍不得”三个大字。

      “嗯,一个很重要的邀请赛。”希岸垂着眼睫,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掩饰着其中的一丝虚浮。他不敢看袁执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怕里面的失望会击垮自己的决心。

      “太好了!我跟你一起去!”袁执瞬间兴奋起来,一把抓住希岸的手腕,眼睛亮得惊人,“我这就去查签证!不对,我护照早就办好了!我可以当你的后勤!给你拿琴,帮你处理杂事,给你加油!”他叽里咕噜地说着一连串计划,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手机订机票。

      希岸的心猛地一抽。他几乎能想象出袁执跟在他身边,像只热情的大型犬,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而自己却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次次潜入痛苦的深渊进行治疗……这画面让他感到窒息。

      “不行。”希岸轻轻却坚定地抽回手,打断了袁执的畅想。

      袁执的热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蔫了下来,嘴角垮下,眼神委屈得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为什么啊……”

      希岸深吸一口气,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在唇边盘旋。他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真诚而带着一丝罕见的、属于恋人间的缱绻:

      “袁执,我们……我们不是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吗?”他顿了顿,观察着袁执的反应,看到对方因为他的靠近而微微愣神,才继续轻声说,“偶尔分开一下……也许不是坏事。人家不是说……距离产生美吗?或许……这样会更想念彼此,感情……也会更好。”

      他说得有些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利用袁执对他的感情,这让他备受煎熬。

      然而,这番话听在袁执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

      袁执的注意力瞬间被几个关键词牢牢抓住——“我们”、“天天在一起”、“感情”、“想念彼此”……这些词像烟花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

      希岸说……“我们”……在一起?他说……“感情”?!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袁执,把他那点因为不能同去而产生的小委屈瞬间冲得无影无踪。他猛地抓住希岸的肩膀,因为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

      “希岸!你……你刚才说……我们在一起了?!你是说……我们是那种关系了吗?男朋友的那种?!你承认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因为极度兴奋而泛起红晕,几乎要原地跳起来。之前他们之间虽然亲密,但他始终没忘记希岸咱连个夜晚说的那那句:“我讨厌男人。”虽然他不在乎,但是名分地位这个东西,谁会不想要呢。此刻,希岸这番话,无疑是在袁执看来,最明确不过的关系确认!

      希岸看着袁执狂喜到近乎傻气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既温柔地抚摸,又用力地拧紧。他利用了这个,利用了这个单纯男孩对他最赤诚的爱意,来为自己的逃离铺路。

      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嗯。”

      就这一个“嗯”字,让袁执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他一把将希岸紧紧搂进怀里,力气大得几乎要勒断希岸的肋骨,在他耳边兴奋地大喊:“太好了!希岸!我好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你去!你去比赛!我等你回来!我一定天天想你!你也要想我!”

      “你一定要给我发消息,打电话,发邮件。我肯定天天会给你打视频的,我……”袁执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我一定会想你的。”

      之前的“不能同行”此刻变成了“为了感情更好的必要牺牲”,袁执甚至开始觉得希岸这个提议充满了恋爱的智慧。

      希岸靠在袁执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感受着他蓬勃的心跳和毫无保留的爱意,内心充满了复杂的酸楚。他闭上了眼睛,将这个拥抱当作未来半个月时间内,甚至更久的艰难时光里,唯一可以汲取的温暖和力量。

      随后希岸又给张南打了电话,告诉他,这段时间不要来家里找自己,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状况,尤其是袁执,他问起来就会所自己完全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一个字都不要跟他说。

      张南虽然疑惑,但是他对希岸的安排也没有任何异议,问了他一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希岸说没什么事,让他不用担心,就是自己需要静下心沉淀学习,张南也没有再说什么,就答应了。

      在那间自己来了无数次,森意盎然的房间里,安医生耐心的开解他。安医生相信希岸,但是除此之外,他姑姑的话才让她觉得事情一定并不简单。

      安医生尝试引导希岸重新审视那段记忆,温和地提出可能存在其他细节时,希岸的反应是激烈的。

      “不!我记得很清楚!”他脸色苍白,语气带着防御性的尖锐,“那种感觉……那种被……的感觉,怎么可能是假的?安医生,你是不是也觉得……觉得我在夸大其词?”

      他甚至对安医生产生了不信任,认为她和其他人一样,无法理解他真正的“肮脏”。

      安医生没有争辩,只是接纳他的情绪,反复强调:“我相信你的感受是绝对真实的,巨大的创伤会留下深刻的躯体记忆。我们只是尝试一起探索,看看这段记忆是否还有其他的面向。”

      希岸根本不愿意,那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他记得太清楚了,不可能是假的,他也不想再去面对。要不就这样走吧,世界这么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小地方,安静的生活,也可以不活,很简单的。

      但是……

      但是……

      「希岸!你到那边了吗?那边天气怎么样?比赛场地好不好?」

      「你今天练习顺不顺利?有没有碰到厉害的对手?」

      「我想你了.jpg(一只疯狂摇尾巴的大狗表情包)」

      「你吃饭了吗?那边东西吃得惯吗?别饿着自己!」

      袁执的信息,如同设定好的闹钟,准时而又密集地传来。每一声提示音的响起,都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希岸紧绷的神经上。

      他必须演。

      他必须在一个充满痛苦和沉重话题的治疗室里,编织一个身处异国他乡、为梦想拼搏的、光鲜亮丽的谎言。

      他会趁着治疗间隙,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用手指艰难地敲打回复:

      「到了,天气不错。」

      「场地很好,隔音不错。」(这倒是实话,安医生的治疗室隔音确实极好)

      「练习……还行,有点累。」(这也是真实的,治疗消耗了他大量心神)

      「吃了,还好。」

      他甚至会从网上搜索一些国外的风景图片,或者音乐厅的内部照片,小心翼翼地发给袁执,以佐证自己的“行程”。每一次按下发送键,都伴随着一阵心悸和强烈的负罪感。他厌恶这样的欺骗,厌恶利用袁执的信任和爱意。

      安医生看出了他的痛苦,叹了一口气,蹲在他面前,轻轻握着他的手,缓缓说道:“小岸,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希岸摇头,此刻他就是一个完全被伤痛湮没的孩子。

      安医生顿了顿:“作为你的主治医生,这些话,可能我并不该跟你说,但是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实在是于心不忍。”

      希岸不知道她说什么。

      “小岸,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你姑姑。”听到姑姑,希岸的头才抬起来。

      “其实三年前,你姑姑就来找过我。”安医生顿了顿:“具体的她没有明说,她只说‘幸亏小岸没有受到最糟糕的伤害,否则他会让柏临风后悔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什么?

      这话如同乌云里的巨大的雷声,将希岸轰醒,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安医生。

      “所以,小岸,我猜测有一种很大的可能性,是……当时,当时柏临风并没有成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失败了。”

      “不可能……不可能……”希岸不敢置信的摇头,那种记忆那么真实,怎么可能会错呢,然后他痛苦的看向安医生:“安医生,我没有撒谎。”

      “我知道,我知道小岸。”安医生的眼神里带着急切的安慰。

      “但是心理学上有一种叫做‘创伤性错误记忆’或‘侵入性幻觉’。就是说当一个人经历极端恐怖、生命受到威胁或身体完整性受到严重挑战的事件时,大脑为了应对无法承受的刺激,可能会产生扭曲或虚构的记忆。你的大脑,在那一刻,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预期的疼痛,可能‘预先模拟’或‘补全’了最坏的结果,并将这种模拟当成了真实的记忆储存下来。这并不意味着你在说谎,而是你的心理防御机制在极度压力下的一种扭曲表现。”

      “所以,你可能只是被你的错误的记忆欺骗了,事实可能并没有发生。”

      “真的吗?安医生,真的会有这样的原因吗?”那眼神痛苦且带着沉重的恳求。

      安医生摊开口气:“我不确信,但是有很大的可能性,以我对你姑姑的了解,如果当年的事真的发生了,她肯定不会只是和柏家断绝关系这这么简单。”

      姑姑……

      姑姑……

      是啊,姑姑,姑姑不会骗他,更不会骗安医生,所以真的会有这样的可能性,所以他可能真的……

      希岸忍不住的想下去。

      “所以,小岸,相信你姑姑,也相信我,配合我,我们好好治疗好吗?”安医生温柔的劝导。

      半晌,希岸的眼神还是噙满了痛苦,但是最终还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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