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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二阶蛛网敛
孙智反水,供出幕后真凶,称季家长子对其药物控制,他受人胁迫不得不从。
梁写林看到笔录,先是一脸难以置信,随后眉头蹙起。
一旁警帽敏锐地察觉出异样:“想到什么了?”
梁写林看向她,回忆道:“如果孙智是受人指使,那之前山路上,有人刻意别我的车,可能也不是单纯的意外…”
“具体什么情况,还有印象吗?”
“对方是辆白色卡车,后来也在附近打听过,我记得…开车的好像叫周小虎?”
几个警帽对视一眼,面色微变。
警方重新提审周小虎和季景嵘,周小虎积极配合,季景嵘缄口不言。
他深色眼窝下是一片暗淡阴影,几轮问讯后,季景嵘抬起头:“我可以交代,但我要见一个人。”
回国之后,梁写林时差一直倒不过来,索性由着性子黑白颠倒。但这天一大早,季柏峥刚下楼,桌上便备好了早餐。
梁写林擦干手,拉开座椅:“吃完我送你。”
车开到目的地,他从后座拿出纸袋递给季柏峥。
“我在外面等你。”
高耸的铁门,灰白的围墙,墙头拧成一团的深色铁网。铁网下每一个警卫,都共用一张脸。
这里,一切有形的事物,都在维持无形的秩序。
冷白的阳光下,是一排排规律的暗影。往里走一步,就剥掉一层对外界的感知。通过一道关卡,就献祭出一份隐私。
“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还是我主动提的…哦,不对…不对,你应该猜得到…”季景嵘漫不经心,眼神啄在封闭的墙上,却啄不出一扇窗。
“外面天气很好吧?”隔着桌子,他伸过头,“你身上,有外面的味道…”
季柏峥放任他不自然地嗅闻,只说道:“知道你会见我,但没想到是这么快。”
季景嵘永远亢奋的头,偏着,像一只不认命,却被锁进笼子的乌鸦。
“放在过去,我肯定是要出去兜风的。”他双手执在胸前,握紧虚空的方向盘,嘴里配出发动机的声响。但金属的碰撞声让他清醒过来,咯咯笑几声脑袋低下,摸上膝盖。
季柏峥的眼神,随动作看向季景嵘右膝。那里曾经被碎酒瓶扎伤,直到今天都没能完全恢复。青灰的裤管,隔绝了季柏峥当时的愤怒,只留隐隐一丝怜悯。他垂下目光,不让情绪从眼底泄露。
“我让谭医生联系了几位专家,会针对你的情况做会诊。”季柏峥说着,把一个纸袋推到对面。
“谭医生…?”季景嵘慢半拍,才想起那是家里的医生,“我和他,也许很快就会见面了,对吧?”
季柏峥视线扫去,又静静收回。
季景嵘挑眉:“你瞧你,主动提他,又不敢接我的话…帮我治腿就是你交换的砝码?”
季柏峥看向他,面目坦然:“你的伤,我很抱歉。”
季景嵘面上一瞬僵硬,又笑起来:“想不到啊,我到现在这个境地,还能拿捏你…”
他抓起纸袋,口朝下抖动,里面掉出一双护膝。季景嵘拎起它,在桌边随意甩两下,又甚是鄙夷地丟回桌上,嗤笑一声。
“竟然会给我带这么贵重的礼物,怎么看都不像你的风格。”
直到季景嵘的恶意与不屑,毫不节制地释放,季柏峥才开口:“不是我要给你,是庞阿姨让我带来的。”
季景嵘双唇抿紧又松开,嗓音干瘪:“这种不值钱的东西,送来干什么。”
季柏峥余光,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变化。季景嵘眼角塌下,面上露出一瞬呆滞,渐渐转为茫然,最后被愧疚完全吞噬。
季柏峥想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他用沉默,刻意拉长这段折磨的空白。
无言的护膝,被蹂躏也毫无怨怼,柔顺地躺在桌上。季景嵘抚摸它,把它团起,怜爱地拢在手心里。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
“什么?”季柏峥掀起眼帘,眼中是恰到好处,毫无攻击的疑惑。
“很惊讶?”
“…只是有些不敢置信。”
季柏峥温和的声音,放低的姿态,让人情不自禁想为他答疑。
“小时候,羡慕你可以在母亲身边,现在,你又有肯为你出头的伴侣…”季景嵘昂起头,透过高高的天花板,不知道看向哪里。
他手指在耳边环绕:“我在里面,无事可做,就想了很多事。想到他对我说的话,说我恨错了人,是愚蠢,对始作俑者摇尾乞怜,是下贱。你不知道,这两句话,我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一想,就整夜整夜睡不着,想通了,又整夜整夜不敢闭眼…”
季景嵘像是被自己的话诅咒了,困在无尽的循环里。
“你想通了什么?”季柏峥厉声开口,斩断巡回的路径,把几乎溺毙在情绪里的季景嵘,湿淋淋捞出来。
“我…我…”
“你觉得他说得对?”季柏峥又问。
季景嵘不住地大口喘息:“比如给你母亲换药,又或者阻碍你回国。他一直都知道,但他暗示我,放纵我,借我的手,达到他的目的。他从来没有爱过谁,在他的眼里可能只有利用,他其实谁也不爱…包括我…”
他手指戳在胸口,又木偶般翻转,定定指向季柏峥。
“也包括你。”
从来没有人听季景嵘说这些,以后也不会有人听,他的感受一层层积压,堆砌成房间里的大象。
他迫切需要一个倾听者,季柏峥便默不作声,扮演起这个耐心的角色。
“从爱到恨,原来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我过去,到底在求什么…”季景嵘用别扭的姿势,慢慢凑上前,悄声道,“他们让我交代,你说我交不交代?”
不像在问,更像在自言自语,季景嵘痴痴地笑了:“真想让他也尝尝我现在的滋味,如果他那次肯来见我一面,我也许不会这么无情,可是呢…”
他收起表情:“一想到只有你得到好处,我就不甘心,不痛快。和你争了那么久,斗了那么久,我可几乎没有输过。”
“我不应该这么善良,就该也让你沾点毒,让你也和我一样,浑身戒不掉的瘾,你那个小情人,肯定吓得离你远远的,我就能把你也拉下来,定不会有今天的从容…”
季景嵘一张脸上五官扭曲,不知要哭要笑。
季柏峥静静看向对面,曾经的恨意变得水一样寡淡。他知道,季景嵘在经历痛苦,痛苦于信念被击碎,变成一团粉末,再也无法粘合。
之所以如此笃定,因为他也有过同样的时刻。
“如果一早明白,就根本不会走到今天。我会和你选择同一条路…”季景嵘声音渐轻。
但哪有所谓的“如果”。季复海的纵容致使了季景嵘的放肆,过度的放肆又最终引来抛弃。缺少任何一环,都不会导致如今的结果,也就没有醒悟的可能。
季柏峥不能刺激他,不去挑明相悖的逻辑,只说:“认清一个人,总会要付出代价。能想通这一点,你们已经不一样了。”
“是吗?不一样吗?”季景嵘咧开嘴,“也许你知道,我给他喂的汤里有东西。但你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找机构找女人,一个种也没留下,是为什么…”
季柏峥猛地抬眼。
季景嵘歪着脑袋,露出意味模糊的笑:“小诚,我这辈子应该出不去了,你把话带给他,也把我的歉意带到林阿姨墓前吧。”
“我可以帮你带话,但道歉,需要你亲自对她说,二十多年,她和我都等得起。”
“那可太久了…”季景嵘目光落在手心的护膝,“就算我能活着出去,我在乎的人,大概也不在了。你的遗憾,要在我这里重演了,这就是我的报应,你应该很高兴吧?”
“哥,”季柏峥突然开口,眼神直直看过去,“我会代你照顾她。”
季景嵘回视他,验证双瞳里的承诺,随后闭上眼,说道:“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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