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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52
斗兽场如炼狱般蒸腾着血腥气,几十个半大孩子蜷缩在各个角落。黑暗里,同伴像被割麦般接连倒下,而动手的“勇士”会被拎出去,饱餐酣睡后,天亮时红光满面地折返。
金念能看到他们嘴角泛起的油光,也能感受到周围越来越多双眼睛里,蠢蠢欲动的杀意。
地面土坑积着浑浊雨水,硬馒头硌得牙床生疼,只能泡着雨水入肚。这样的食水怎么撑到最后?自己能活着出去吗?
金念坐在地上,瘦小的身躯蜷成一团,掌心紧攥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眼里发狠,死死盯住朝自己靠近的身影。他是今早刚领完“奖励”被送回来的,知道体力不占优势,只能先发制人。手心被碎石硌得冒血,他猛地冲出去,全身力气都凝在臂上。
刺啦——
碎石划破布料的声响刺耳,那孩子肩膀瞬间血肉外翻。对方吃痛,一脚踹在金念胸口,他顺势后滚,隐进墙角阴影里。月光从上方斜斜打落,不贴脸站近,竟连他的轮廓都看不清。那孩子怕他再偷袭,转头就朝另一个目标扑去,金念听见一声微弱的呻吟,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太久没进食饮水,连痛呼都发不出力道。
靠着冰冷的石壁,疲倦与困意像潮水般涌来,金念几乎要闭眼沉沦。可就在眼皮合拢的刹那,李夏安将他们二人塞进孤儿院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
李夏安稚嫩的脸上满是恐惧,却又藏着对未来的憧憬,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夏炎,鱼儿,等姐姐回来,我们三个就永远在一起!”
“等我!”
等我!
金念猛地睁眼,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旧伤,刺痛让他瞬间清醒。周围死寂得可怕,血腥味混杂污水臭味,像有温度般往上蒸腾,前半夜的杀戮,结束了。
他刚松口气,头顶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最终停在他正上方。隐约有缅甸语低声交谈,下一秒,一个麻袋直直砸下来,重重落在脚边,是个人形轮廓。
死人?
金念往后缩了缩,等脚步声远去,抬脚轻踢麻袋。那麻袋突然蠕动起来,发出呜呜的闷响。他用碎石划开绳结,一个和他身形相仿的孩子钻了出来。
还在送新的“斗狗”?金念觉得这群人是在玩斗狗,给看中的小狗下注,看他们厮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个活口。
“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紧贴着他,浑身发抖,声音也打着颤,却强压着恐惧想搭话。
“李夏炎。”金念淡淡道,说完侧过头等着对方回应。
“你不用知道我名字。”那孩子情绪平复得极快,声音冷得像冰,“他们很快都会死。”
金念心想废话,他还知道,自己和这陌生人,或许也在“他们”之列。他翻了个身,不再理会。
一觉到天亮,身旁陌生的气息让金念瞬间惊醒,脚已经条件反射般踹了出去。恍惚间睁眼,才看清被踢中的是昨晚那个孩子。
那孩子像个精致的瓷娃娃,粉雕玉琢的脸蛋沾了污泥,也掩不住养尊处优的细腻。宽松的白色羊毛衫裹在身上,侧边印着他的鞋印,棕色皮鞋除了沾上污水的地方都干净的发亮,手腕上的钻石手表在闪着冷光,和这里的肮脏格格不入。
“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孩子拍了拍羊毛衫,可金念鞋底沾着污水,一拍之下,白色布料便晕开黑色污渍结成绺。
“再有一次,”他皱起眉,乖巧的脸蛋骤然浮现狠戾,“你就死了。”
金念没听进去,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
这里的孩子,都是从无人问津的孤儿院挑来的,没有父母追查,更没有院长过问。可眼前这孩子,衣着考究,一看就不是孤儿。
金念嘴角勾起一抹笑。
“第二次生命?”江潮听到阿塞的话,低笑出声,“真是他说的?”
阿塞本以为老板会暴怒,却听出他语气里的愉悦,他压下手掌被穿透的疼痛,迟疑道:“是他说的,差点没……还追吗,哥?”
“我就知道,我没忘了他的恩情,他也没忘了我欠他的。”江潮兴奋地‘哈’了一声,“追,你受伤了就别再动手,你对上他总是蠢笨得很。”
阿塞没想到还是被他听了出来,羞愧的应了声要挂电话,江潮的声音又传来:“你觉得,他会报警吗?”
“别报警!”金念冲进砖房时,胸腔像被生锈的铁片反复刮擦,每口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霍亮正攥着屋主的老年机,指尖悬在拨号键上。
他劈手夺过手机塞回屋主手里,嗓音沙哑无力:“现在不行。”
屋主本就被霍亮满身血污吓得浑身发颤,方才是迫于淫威才递出手机。此刻又见一个眼神骇人的男人闯进来,手里还掂着把往下滴血的刀,瞬间脑补出一场追杀逃亡的戏码。他攥着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按下了霍亮没来得及按的键。他的盗版智能机拨号音大得像村口的广播喇叭,第一声刚响,屋内三人动作骤然定格,六双眼睛死死钉在那部发亮的屏幕上。
金念脚尖微动,屋主在极致的恐惧里神经质地笑了两声,赶在对方接起前猛地按断通话,又飞快关机,双手举着手机递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打了。”
金念把刀刃上的血在霍亮衣角擦干净,塞进后腰,抬下巴指了指霍亮:“我们不是坏人,借个地方歇脚。帮我们找辆四轮车,他会付钱,多少都行。”
霍亮乖乖抬高胳膊配合他擦刀,在屋主眼里成了谄媚求生的模样。他不知道这小子是被金念从鬼门关拉回来,早已在心里赌上了身家性命,只等着日后马首是瞻。见屋主盯着自己,霍亮拍了拍胸脯:“放心,给我卡号,钱马上到账。”
屋主倒了热水热了剩饭,揣着手机急匆匆出门寻车。霍亮灌下三大碗水,喘着气冲金念竖大拇指:“我打第一面见你就知道你行,是狠角色!那小子那么狂,不还是死了?”
“没死。”金念喝了口凉水,语气淡淡。
霍亮一口水喷在地上,拽着他就要跑:“那咱们还这么悠闲坐着?”
“他短时间不会再来了。”金念抽回胳膊,目光扫过门口,“找到车再走。”
话音刚落,屋主就领了个年轻小伙进来。小伙头大得扎眼,站在屋里像块突兀的顽石。“这是大头,就他有车,你们赶巧了。”屋主冲大头使了个眼色,推着他往前挪了两步。
大头的眼神在两人沾满尘土的衣服上扫来扫去,喉结滚动了一下:“我那是比亚迪,要、要十五万!”
“二十万。”霍亮‘害’了一声掏出手机,“你卡号发过来,叔也拿十万。”
屋主在地上跺了跺脚,脸上掠过一丝懊恼,接过手机飞快输了卡号。
几人等了一会,短信提示音清脆响起时,大头嘟囔了一句:“今天怪人真多。”
“还有谁?”金念瞬间挡在他身前,眼神骤然收紧,“你还看见什么了?”
大头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把手机护在身后:“早上撒尿时,看见辆坦克700,全部窗户都蒙着黑布,往宁州方向去了。我们这儿没人开得起这车,我就爬房顶上看了一路。”
霍亮拉着大头上了房顶,让他指了方向。下来时,金念已经装好了干粮和水,坐进了副驾驶。
“你能开吧?”他脸色惨白,额头浮着一层冷汗。
“放心睡。”霍亮接过钥匙,见他唇色发灰,补充道,“等不知道路了我再叫你。”
金念“嗯”了一声,视线投向窗外漆黑的山路。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深夜的湿冷气。
之前通电话的神秘人是在拖时间,像逗弄他一样,让他看着时间流逝,直到悬在头顶的铡刀落下,但现在换成了江潮,他知道江潮要去哪,也知道他想让自己去哪,更知道他干什么。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座椅,金念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他确实有些怕,但更多的是激动兴奋产生的战栗。
“开快点,他会报警的。”看屋主和大头害怕的样子,反应过来一定会报警的,霍亮慢慢提高车速。
金念身体前倾,伸手把空调开的高了些,往后靠时,胸口突然一阵冰凉,抬手在胸前摸了一把。
是条项链,银色的链条下面坠着一块狗骨头,在昏暗的车厢里微微反光。
金念手上微微用力,把链子拽下来塞进口袋,握在手心里握紧。
第四天了,如果顺利再戴上吧,金念偏头靠在车窗看向窗外像浓墨一样的一望无际的远方闭上眼睛浅睡。
“快!”纪淮执的喊声夹杂着脚下落叶发出的咯吱脆响,“加快速度!”
天刚破晓,他们跟着熟地形的小张,搜救队的专业装备在林间磕出沉闷声响,大半片林子已被踩在脚下。最前头的纪淮执突然刹住脚,视线钉在前方,一截空背包半埋在枯枝里,旁边散落着皱巴巴的食品包装袋,矿泉水瓶滚在石头旁,瓶底还凝着几滴残水。
“这包是个牌子。”李鱼喘着粗气追上来,手指扣住背包拉上拉链,翻查间指腹划过皮质表面,“是胡晓的吧,普通人舍不得把这么贵的包扔在这儿。”
“方向对了!”小张的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一行人小跑着冲出林子就要往水库方向继续跑。
纪淮执却像钉在原地,眉头拧成死结。他没看那背包,目光越过层层灌木,落在水面上。今天是这段时间里罕见的大晴天,太阳悬在半空,远处的水库被照得金光粼粼,波光随着水纹晃得人眼晕。
他蹲下身,指尖拨开地上新飘落的叶子,露出的泥土上印着两道浅浅的鞋印,并非朝着水库方向,反倒斜斜往山坡下走,被后续的落叶半掩半盖。
“不对。”纪淮执的声音低沉,“这鞋印是往反方向去的,而且,”他抬手往斜前方指了指,“那片灌木丛的枝桠是断的,断面还带着潮气,是刚被压过的。”
李鱼凑过来,目光在鞋印和断枝间转了一圈,突然轻笑一声,:“纪队眼睛真毒,这么浅的痕迹都能找出来。不过话说回来,胡晓和丁雅放着宽敞水库不走,继续往山里头钻干什么?”他顿了顿,手指敲了敲背包上的品牌logo,“我倒觉得这包扔得刻意,万一是把我们往反方向引呢?”
他话锋一转,视线往水库那边瞟了瞟,声音压低了些:“我们在这儿耽误一分钟,金警官那边就多一分危险。也不知道金警官到底在哪,快点结束才是。”
纪淮执拧着眉深深看他一眼,抬起手往远处那几间突兀的土坯房指了一下说:“因为哪儿有房子,他们走了两天,没有食物和水,翻不过去这水库。”说完他起身循着那道鞋印往深处走。
林间的光线渐渐暗下来,腐叶味里混进一丝土腥味。走了约莫半刻钟,远处的土坯房渐渐放大在眼前,墙体斑驳,屋顶微微塌陷,几根圆木斜斜支着,像是随时会垮掉。
“是这儿了。”纪淮执的脚步放轻,指尖按在腰间的配枪上。土坯房的木门虚掩着,门轴处积着厚厚的灰尘,有一道开关过的痕迹,抹掉了一片灰尘。
李鱼紧跟在他身后,声音里的催促更明显了:“纪队,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胡晓他们刚走没多久,里头能留下点什么也说不定。”他的眼神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的木门,像是能穿透门板。
身后的队员们陆陆续续赶到,纪淮执“嘭”得撞开木门,里面木头腐烂的味道很重,鼻腔被呛得发疼,屋内一张烂的不成样的桌子,上面有两个喝了一半的水碗,四边各摆了一把板凳,那板凳倒是崭新,表面一层的红漆微微反光。
纪淮执像感觉到什么,向后微微偏头,李鱼就站在他身后,屋内实现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纪队长!”小张撞开潮湿的雾气挤进来,搜救队队员下意识往两侧让开,他看清屋内景象时愣了一下指尖发颤地指着板凳和水碗,“这……这难道是胡晓他俩带的?”
“这几间屋子是十几年前看管边境线用的,已经很久没人管过了。”
不应该会出现这些东西。
纪淮执没应声,靴底碾过地上的浮灰,细碎的尘埃在昏暗里腾起又落下。他目光扫过满室杂乱的脚印,深浅不一,大小不同,最后定格在墙角未散的微弱霉味上。
“不是他们带的。”他缓缓开口道,“有人提前在这儿等着,算准了他们会进来。”
“可是没人知道他们要去哪。”李鱼依旧站在门口阴影里,声音听不出起伏,“谁能掐得这么准?”
“怎么没人知道?”纪淮执缓缓转过身,目光先落在李鱼脸上,随即像探照灯般依次扫过屋内每个人,眼底翻涌着未言明的严厉,“我们、没到场的同事、江城市局里的人,甚至胡晓和丁雅自己,都可能是消息泄露的源头。”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手铐,“而且根本不需要一开始就知道确切路线,只要能在我们赶到前,把他们从半路截走就行。”
他走到桌边,指腹轻轻擦过板凳平面,没有一丝灰尘。
“木盒子上的血、这间荒弃的屋子,全是提前计划好的。”他语气越来越笃定,“凶手知道我们的行动轨迹,知道胡晓和丁雅的目的地,甚至算准了我们会延迟一步。”他抬眼,目光扫过众人微变的神色,“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因为总有人能比我们快一步,利用信息差、时间差准备这一切。”
屋内气氛瞬间变得压抑,沉重的喘不过气,纪淮执也有些焦急,这么多天了,他们基本什么都不知道。
突兀的手机铃声把气氛划开一道口子,纪淮执接起电话,吴奇的声音吼出来:
“头儿,安姐打不通你电话,丁雅不是丁旺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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