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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光
她眯起眼睛,努力辨认了片刻,待到看清那字母轮廓的瞬间,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鼓噪起来——那是“HJ”。
几乎是同一时刻,池念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松开了与他交握的手。
HJ……江怀寂。
这两个字母,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带着锈迹与沉重的回响,“咔哒”一声,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脑海中那段被刻意遗忘、属于前世的灰暗记忆。
那个混乱的、充满绝望的时空里,父母意外离世后,所有钱财几乎都被觊觎家产的池禹柏一家瓜分侵占,周母甚至还丢了自己唯一的念想,
唯有监控录像里模糊记录下的那个神秘身影,不仅悄悄转移了她父母最重要的一些私人物品,
还在那个布袋里,留下了一枚款式低调、却在表壳内侧清晰刻着“HJ”缩写字母的昂贵腕表……
池念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当她再次用指腹去感受戒指外侧那行极其细微、需要用心才能触摸到的刻字时,
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击中,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模一样的“HJ”刻印方式,与上一世那枚腕表内侧的标记,无论是字体形态还是镌刻的深度,都分毫不差!
江怀寂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弄得一怔,见她只是死死盯着戒指出神,面色瞬息万变,
只以为她是为这暗藏的小小巧思而感到惊喜与意外,眼底不禁漫开一点温柔而得意的笑意,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看出来了?你的戒指上,刻着我的名字缩写。我的这枚……”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那枚素圈戒指,“外侧刻着你的,‘CN’。”
池念没有接话,喉咙像是被什么热烫的东西堵住,只是猛地将脸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膛,闷闷地、用尽全力地“嗯”了一声,
手臂却更紧地环住他的腰身,手指也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他,指腹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他戒指光滑的边缘。
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迅速浸湿了他胸前薄薄的衣料,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带着灼人温度的痕迹。
“如果……”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明显的哭腔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是说如果……这一世,我没有这么幸运地遇到你,还是像……像某个糟糕的梦里那样,被池禹柏他们算计得一无所有,走投无路,
甚至还被迫嫁进那种令人作呕的人家……你,你会帮我吗,江怀寂?”她问得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求证。
江怀寂清晰地感觉到胸口衣料下传来的湿意,那温热的泪仿佛带着穿透力,直直烫进他的皮肤,烙进他的心底。
他猛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更密实地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不会!绝不会有那么一天,念念。只要我在,谁也不能那样对你。”
“如果……就是有呢?”池念执拗地仰起泪痕斑驳的脸,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被急雨打湿了翅膀的蝶翼,脆弱而又带着一种凄然的美,
“你会不会……像梦里那个看不清楚脸的好心人一样,在暗处拉我一把?”
“会。”江怀寂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目光沉沉地锁住她,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无论如何,从你八岁那年,在那个混乱的局面里,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浑身是刺的我时,我就不可能再对你人生中的困境视而不见。”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里竟透出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深埋于心底的脆弱与沙哑: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那年,你生日宴的前几天,如果不是你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径直走向我,拉住我的手……你今天,可能就真的见不到我了。
那天,我本来打算……吃了手边所有的药,觉得就这样跟着外公一起走了也好,这世界冰冷彻骨,毫无意思。”
“是你伸过来的那只温暖的手,让我自己扔掉了藏在手心里的碎玻璃片,让我把那些积攒起来的药片冲进了下水道。
是你,因为还想再尝一次你偷偷塞给我的、那种带着阳光味道的蛋糕,
因为还想再见一次短暂温暖过我的小太阳,我才咬着牙,从那个边缘撑了过来。
只是后来,还没来得及向你道别,我就被强行带回了江家。
进了江家,我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从一个令人窒息的冰冷沼泽,跳进了另一个充满算计与虚伪的更大沼泽……
但我从不后悔去江家,路是自己选的,怨不得人。
我只恨江宗元,恨他把我当作巩固权势的棋子,恨他当年不负责任地将我带到这个世上,却又从未给予半分温情。
后来的很多年,我活着最大的动力,就是想着如何毁了江家,毁了他眼里那至高无上、值得牺牲一切去维护的家族荣光。
可当我一步步往前走的时候,心底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问,毁了之后呢?我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我找不到答案,前方只是一片虚无的白茫。”
他低下头,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依赖,
“是你,念念,是你重新给了我方向和答案。遇到你之后,我才开始真正积极地配合心理治疗,才开始认真规划‘未来’。
我想余生都和你在一起,想和你过平静而温暖的一辈子。
念念,是你救了我,在我自己都放弃自己的时候,你伸手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不止一次,是两次。”
池念紧紧地回抱住他,心脏像是被一种滚烫而澎湃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胀得发疼。
原来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时空与境遇里,他早已用他自己的方式,如此深刻地介入并改变了她的命运轨迹。
他总以为是自己在机缘巧合下救赎了他,可他又何尝不是,在她前世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刻,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不动声色地为她劈开了一道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光。
“但是,念念,你听清楚,”江怀寂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她从自己怀里稍稍拉开一些,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目光专注而虔诚,带着不容错辨的深情,
“我对你的感情,绝对不是,也绝不可能是出于感激。是爱。纯粹、坚定,且唯一的爱。
你被池禹柏困在坑里,那是阴谋与算计,只要有人肯用力拉你一把,以你的聪慧和坚韧,一定能走出来;
就算暂时没人伸出援手,凭你自己的能力和心性,迟早也能靠自己挣扎着爬出来——这是你骨子里自带的光芒与力量。可我不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回忆往事的痛楚:“我的生活,是从一个冰冷绝望的沼泽,挣扎到另一个更庞大、更华丽的沼泽,那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吞噬,我越是挣扎,反而陷得越深,越快。
在我快要被那冰冷粘稠的泥浆彻底浸没、窒息的时候,是你,念念,你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像一道劈开永夜的光,那么亮,那么暖,硬是照进了我那片荒芜死寂的世界。”
“江怀寂……”池念哽咽着,泣不成声地唤着他的名字,没等他将后面的话说完,
便已经凑上前,用自己带着泪痕的、微凉的唇,颤抖而坚定地吻住了他。咸涩的泪水混杂进这个充满复杂情绪与汹涌爱意的吻里,
带着她所有的震惊、恍然、前世今生的委屈与心酸,以及那失而复得、澎湃到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巨大爱恋。
池念的眼泪依旧不停地往下掉,一颗接一颗,滚烫地砸在江怀寂微敞的衬衫衣襟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像接连落在宣纸上的墨滴,带着心碎又炽热的温度,层层晕染开去。
她微微仰着头,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光,被床头灯柔和的光线映照得发亮,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里,却裹挟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勇气,
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试探性地、带着些许怯意与坚定,轻轻碰触到了他衬衫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江怀寂……”她往前凑了凑,带着泪意的、温温热热的吻,如同羽毛般轻轻落在他的下颌线条上,那里因为紧绷而显得格外清晰利落
“你要了我吧,就现在……我想要你,想成为你的一部分,想让你知道,我的一切,从身到心,从来都是你的,也只属于你。”
江怀寂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呼吸瞬间粗重了几分。
他伸手,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她那只不安分且冰凉的手,指腹却无比轻柔地、一遍遍擦拭着她泛红的眼角与湿漉的脸颊,声音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极力克制的痛苦与珍视:
“念念,别闹……别这样。”他低下头,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眼底翻涌着几乎要决堤的浓黑情绪,喉间艰难地滚出一句承诺,
“再等等……等我们的局面,更稳妥一些,等我能给你……”
“我不等了!”池念带着哭腔打断他,新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她却固执地、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任由睫毛上的水珠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
“我不要等什么稳妥的局面,我就是要现在告诉你,我认定你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从来都是。
不管将来要面对什么,不管结果如何,是风光霁月还是万丈深渊,我都不会离开你,绝不会!”
江怀寂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面对她如此直白、滚烫且不顾一切的告白与祈求,所有理智铸就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终究是没能忍住,俯下身,无比珍重地、一点一点吻去她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终于不再压抑的深情。
窗外的风雪不知在何时已然停歇,一轮清冷的月亮从逐渐散开的云层后显露出来,
皎洁的月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悄悄漏进一缕,恰好落在床上紧密相拥的两人身上,映照着他们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以及手上那两枚相互依偎的戒指。
戒指上流转的微光,在朦胧的月色映衬下,竟显得比窗外那清辉遍洒的天地,还要温柔、还要恒久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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