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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强食
楚来坐在凳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双脚平放在地面上,一只手垂着,一只手搭在腿上手心朝上。
顾惜一直盯着楚来,立马注意到她搭在腿上的那只手,伸出又想握住,楚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收回手,背在身后。
低声喊了句:“顾惜。”
顾惜不得劲,才刚刚复合,就想摸摸小手嘛,怎么了,以前楚来也不这样,她撇撇嘴,楚来用手摩挲着自己的耳朵,她视线落在楚来耳朵上。
开始泛红。
顾惜明白了,楚来在害羞,当着许念的面,不好意思太亲密。
以前竟然没发现这件事,两人在家的时候,她随时想贴住楚来,楚来也都不会闪躲。
在外,人群多的地方她也不会做出亲密动作,在朋友面前呢,两人在一起后还从没有见过朋友。
顾惜愣住,对哦,在一起后没带楚来见过朋友。
心脏又紧了一下,她以前忽略了楚来太多。
不乱动了,双手放好。
楚来这才放松地往后坐了坐,背轻靠在椅背上。
“家暴在我们寨里是会被惩罚的,无论男女老少,如果被发现,阿布罗会当众责罚棍刑,我没亲眼见过,听阿爸说以前有过。”
“打小孩也不行?”
“这个……”楚来手放在下巴点了两下,思索着,轻微摇头:“看程度,如果自己在家教育孩子不算,当众责罚那就不行。”
“的确,当众责罚会影响孩子心理。”顾惜赞许点头。
许念盯着天花板,叹息一声:“你们寨子真好,思想超越了我们生活的城市。”
楚来语气平常:“本应如此,有些糟粕该被替代。”
许念轻笑一声,语气带有几分嘲讽:“糟粕存在久了,它变成了一种社会准则,口耳相传的道理。”摇摇头,嘲讽一笑:“棍棒底下出孝子,多实用。”
楚来沉默,安静比安慰的话更能安抚许念。
许念需要的是一个发泄口,而不是与之共同讨伐,对于她来说没有意义。
顾惜看着许念,心里闪过心疼,和楚来一样保持安静。
等许念深呼吸一口气,吐出,安抚好自己的情绪。
顾惜举了举手,像小学生,及时转移话题:“那二狗子,该把他送去棍刑。”
楚来无奈:“现在是村长在管理,他去除了很多习俗,说这是糟粕,他学过法律,改成一切以法律为准,要遵纪守法。”
顾惜气愤挺直了脊背:“虽然说这也没错,新时代遵纪守法,但现在也有家暴法,该被惩罚的。”
许念少有露出轻视的表情:“行于表面,不如拳拳到肉来得实在。”
顾惜:“说的对!”
楚来看着顾惜:“二狗子家暴是事实,法律讲究证据,惩罚他需要证据。”
顾惜义愤填膺:“我是人证,周围的邻居肯定也都知道,她们肯定也能作证。”
楚来闭眼摇头:“你是外乡人,还有据我所知,他们结婚已经有两年了。”
简单一句话,表达的信息不多,但顾惜听懂了楚来的画外音。
她是外乡人,说的话无足轻重,已经结婚两年,家暴时常发生,两年都没有传出这件事,那说明没有人愿意帮忙,烂在心里了。
“可为什么呢?”顾惜不理解。
以前一直坚持不能家暴的寨里人,但是如今却又袖手旁观。
楚来看着顾惜,声音娓娓道来:“可能因为寨里人有些怕他,二狗子的父亲是封闭派的一员。”说完停顿住,看向许念,不知她是否明白封建派的意思。
许念把视线从天花板上转移下来,看向楚来,她清楚楚来的停顿:“顾惜给我简略说过寨子里的事。”
楚来点头,继续说:“所以他家里生活不太富裕。”
顾惜在一旁插嘴:“这个还是看得出来,长得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不是营养不良,他从小就这样。”
“从小?你见过他小时候,怎么说也差了一辈吧。”
楚来轻笑一声:“他比我小,比你大。”
“啊?”语调上扬,满是不信。
“我去,这谁信呢,他这长得也太着急了,去公园相亲角,我都会觉得他帮他孩子找对象。”
楚来抬手指尖靠着额头,笑得收敛,某人听了肯定会觉得好笑,想提起,但看了顾惜一眼,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接着说:“他不学无术,初中时跑出了寨,五年后他父亲去世了,报了人口失踪,找到人,他才回到寨子里来。”
“回来后,他沧桑了许多,但他出去挣了许多钱。”
顾惜在一旁憋住笑,沧桑这两个字很有笑点,不愧是楚来,吐槽都如此收敛,把长得老形容成沧桑,那个人一看就是长得老,沧桑才不是那样。
“之后他就再也不出去工作了,应聘上了巡保队。”
许念在此刻都忍不住吐槽:“巡保队?他那个小身板。”
顾惜在一旁朝许念竖了一个大拇指,许念终于把她刀王的绝招转移向了别人。
楚来看着许念说:“因为他不怕死,二狗子回来后,寨里人说他挣很多钱,挣得不干净,都看不起他,说他不适合巡保队,为了证明自己,他当时就去到祭祀台,宰了猪,进到丛林,中午进去,晚上出来,他披了一身兽皮。”
许念:“古兽皮?”
楚来点头。
顾惜站了起来:“不是,他有病吧,他杀了一只古兽?”
“当时寨民都这么认为,由此他被村长选入巡保队,这么多年挺……威风的。”
“可他杀死了一只古兽,就这么算了?”
“前些年古兽伤人事件急剧增加,巡保队也是寨民投票表决出来的,不想杀生只是保护自己。”
顾惜冷哼一声:“不想杀生?真的可笑,那只古兽终究是死了,所以你们到底是崇敬还是怎样,我搞不懂。”
“而且你们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有人类啊,人的命可贵,它们的命同样可贵。”
说完愤恨地朝窗户边走去,打开窗户,透了点凉风进来,吹不熄她的怒意。
顾惜生气了,从小到大她就对自然世界有很强的探索欲,其他小孩都还在看动画片的时候,她每天就抱着电视看动物世界,地球脉动……
长大后她既学医学研究人类疾病,又加入了动保组织,参与救援迁徙大象被困,解救被强制卖艺的动物。
她难以接受,之前还觉得寨子里面尊重动物,结果一旦涉及利益就开始杀戮。
楚来望了许念一眼,微微点头致意,走到顾惜身边。
顾惜靠窗,楚来面对着顾惜,背对着许念,身高差得不多,刚好挡住顾惜。
顾惜瞧了一眼楚来,视线向外:“我没说你,刚才也没凶你,你们只是代称,说的你们寨里的人。”
楚来语气温柔,安抚着顾惜的心:“我知道,你生气,我过来陪着你,不说什么。”
顾惜撇撇嘴,心里还是难受,一想到一个人为了证明自己,就随意杀生,就难受。
她将头枕在楚来肩膀上:“你说人家古兽在丛林里生活得好好的,每天和家人开开心心,结果就死了,那只古兽的亲人朋友该有多难受。”
感性的人有世界上最活跃的联想能力,最强的通感。
楚来环抱住顾惜,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下抚摸,听着顾惜吐槽。
一直以来,最吸引楚来的一点就是顾惜的理想主义,她爱憎分明,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瞧都不瞧一眼。
她的理想是许人间安,所以学了公共卫生医学。
人很小,但人间很大,她说,她在做就行了,她一定得做,多她就多了一个人。
而公共卫生医学刚好,服务的对象是人群。
虽然她善良但也不圣母,她可以在下雨天爬上危险的栏杆,救治一只被困的小猫,但是她会忽略任何一个乞讨的摊位。
她曾经在高铁上偶遇心脏骤停的患者,及时伸出援手,但她没有扶起过任何一个老年人,她帮忙打急救电话,但她不扶。
楚来活得现实,理想对她很遥远,但她想触及,靠近顾惜,就能获得,她不想把顾惜拉进现实,但也不想她陷入情绪的漩涡里,做自己同时也要看见黑暗。
阳光之下还有影子,黑暗避免不了。
“惜惜,我知道你伤心,但其实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不是不珍惜动物的生命。二狗子很弱的身板,不可能战胜古兽,你想一想为什么,嗯?”
轻柔的一声嗯,瞬间安抚了顾惜的情绪,她鼻尖在楚来脖颈上挨了挨,想到了答案,但不想说,就想听楚来哄她的声音,她回复:“不想,你说。”
楚来手往下轻轻拍打顾惜表示不满:“那只古兽是被他们群落抛弃的一只,动物有感情,但它比我们更懂弱肉强食,更懂得在危险的境地,最需要保护的是自己。”
“它们需要二狗子带去的肉,所以抛弃了种族里拖后腿的那只,它是牺牲品。”
人的牺牲是功勋,动物的牺牲仍然也是。
人为家庭,民族,而动物何尝不是为家庭,为种族。
顾惜想明白这些事,就想听楚来说,这样更能安抚她情绪。
楚来拥有一种魔力,她的声音,语气,语言是载体,可以让人心静,让人觉得时间是一种实物,可以在她身边停止。
看着她就可以感受到清风徐徐,流水潺潺,杨柳依依,月光溶溶。
楚来松开顾惜:“好了吗,坐回去吧。”
顾惜抓住楚来的手:“还没好,你答应我一件事才能好。”
她凑到楚来耳边,轻言几句,楚来立马红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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