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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盲
女人看着她走出门,身影马上要看不见了,让坐着的男人喊她回来,“你回来,还能再商量商量。”
李水也不进门,就这么远远站着,“你们同意了吗?不同意我也不过来了。”
“还能再商议商议。”男人说,“这么着,咱们各退一步,我给你加一点,你也松一口。”
“不行,我就要那个价,你们不给,我就给别人了。”
夫妻两个又商量一番,李水等不了这么久,催促问:“好了吗?我还得去别家。”
“行行行,我们现在跟着你去收?”
李水走回去,“好,你们现在跟我去一回,以后每个月,月末上门收。”
男人蹬着三轮车,李水和女人坐在后头,“一个小姑娘,这么会讲价呢!”
李水笑笑不说话。
车停到橄榄树后面,李水把后门打开,里头堆着各种纸壳子,“就是这些搬上去过秤吧。”
几个人开始搬,有女人听见动静过来瞧,“小水,卖废品呢?”
李水搬着纸壳子出去,“是姐姐,曹楚姐姐说这些都给我卖了。”
这里久没有人管,纸壳子拿出去,带了一层灰飞起来,女人看着太呛人,就退出去了。
东西都搬出去,男人让李水看着上秤,“这个数,看清楚了。”
李水点头,“嗯。”
东西称完了,男人搬上车,女人给李水数钱,“你自己点点,过手不管。”
李水数钱的动作还不熟练,她不会一柄捏在手里数,只能一张一张点着清楚,女人也等着她,李水问:“阿姨,各种瓶子你们要吗?”
“收的,但是不要碎的。”
李水点清楚了钱,“好,我下次攒一些。”
李水这么着,另外多了一笔收入,以后晚上收垃圾,她和众人说垃圾放在一边,她丢就行,其他人乐得早走,垃圾袋就堆在门口。李水去把瓶子收回来,放进屋子里,等着人下一次来收。
白天她坐在舞厅里看着场子,大部分时候都闲得很,这里白天只有留宿的男人出去,不见人进来的。
今天李水去汪翠的房里住,夜里厨房煮了糖水鸡蛋,汪翠给她端了一碗,“来,吃了好睡觉。”
一只粉色的瓷碗,外头描着白色的花,碗里卧了两只鸡蛋,刚刚盛出来太烫了,李水就放在桌上吃。
“我最爱吃溏心的,不晓得你喜欢不喜欢,总有人觉得这样子腥味。”
“喜欢的,煮太熟了和水煮蛋一样,太没有滋味了。”
她们说着话,一个女人进来了,小嘴翘鼻子柳叶眉毛,名字叫肖小晴,“都在吃呢?”
李水停下勺子看着她,汪翠招呼她一声,“怎么了,厨房一直开着火,你现在下去端一碗。”
房间里没有凳子了,肖小晴顺势坐在了床上,“我不吃,夜里吃东西我怕胖的。”
肖小晴进来不说她的目的,汪翠不再理她了,让李水快些吃,凉下来鸡蛋就腥气了。
“她今天睡你这里?”肖小晴问。
“怎么了?”
肖小晴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望着李水,话却是问另一个人,“这样,以后不是常常要睡在你房间里了。”
汪翠看她一眼,“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不做什么,你气什么呀!”她笑一笑,“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无聊,来找你们说说话。”
“青天白日不够你讲的?”
肖小晴不理她了,“我同小水说说话,难得见到她呢!”
李水听见叫到自己名字,转头看着她,肖小晴笑道:“你别紧张,活像我要吃了你似的。”
李水吃完了鸡蛋,一口一口用勺子喝着红糖水,“姐姐,你要和我说什么吗?”
“我能说什么。”肖小晴把头发往肩后揽,“一点点闲话而已。”
直到李水把糖水喝完了,肖小晴都没再开口。
汪翠把糖水弄到了裤子上,“哎呀,勺子没放稳。”屋子里没有水,她下去院子里洗。
屋子里只剩她们两个人,“你知道你隔壁在做什么吗?”肖小晴问。
李水沉默着看她。
肖小晴笑意更甚,“她叫你过来,不和你说什么事,你也不问?”
李水还是没有话,“你晚上没见到男人进去?和姐姐说说,看见那男人怎么样?”
她越讲越得意,起身走近了说:“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不知道吗?”她的脸色一瞬间恶毒下来,“装什么清白呢?”随即又恢复了笑脸模样。
李水看着她,问:“姐姐,你想知道什么呢?”
她没给肖小晴说话的机会,“是你唱歌没有我姐姐好听,长的不如我姐姐好看,还是你不如我姐姐更得曹楚姐姐喜欢?”
她讲一句,肖小晴的脸色难看一分,李水继续说:“哦!我讲的不全了,应该是大家都不喜欢你,现在我也是了,你也不喜欢我们吗?不然怎么做的这么让人讨厌?”
肖小晴正待发火,汪翠回来了,“聊什么呢?”
肖小晴站不住脚,熄了火起身出去了。
汪翠在门外听了个大概,只安慰李水,“别理她,谁在她眼里都是不好的。”
李水点点头。她望窗户外面去看,院中间枯死的大树上挂着盏破灯,惨白惨白的,只照得亮那一小片树干,那光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叫黑夜吞掉了。楼上各个女人房里的灯都还亮着,透过窗帘,那光五颜六色的。
李水开始掉牙了,第一次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她咬着馒头掉下来一颗牙,她捧着牙不知道怎么办,小珍扯纸来给她,“快按住了,去漱漱口。”
汪翠看着带血的馒头,开玩笑道:“就说不能给小孩子吃这么淡的东西,看看人家自己添料了。”
“今天这馒头硬,没看见给人牙都硌掉了。”大家一齐在笑。
李水站在院子里,拿凉水漱了口,张着嘴给小珍看,“姐姐,好了吗?”
小珍没见过孩子换牙,见着上牙漏了一块,“应该是好了,我瞧见白色的牙根了,会长歪吗?”
汪翠过来瞧,李水头仰地更高,方便她看,“没事,在正常的位置呢!别经常拿舌头舔,容易给牙齿顶歪了。”
李水一面答应着,一面却忍不住舔了一下。
“上牙丢在床底下,下牙要丢在房顶上。记得了!”
“好。”李水拿纸把牙擦干净了。
这是李水掉的第一颗牙,后面陆续地掉,她换牙轻松,不用自己怎么操心就掉了,谢苗说她运气好,第一回的牙长地不算好,换牙换出来的就很漂亮了。
只是有一颗,李水吃饭的时候觉得在晃,她伸手摸确实是要掉的,可它不像前面的牙一样自己就掉了,她以为牙都是这样的,就没有再管。
过了几天,牙晃地更厉害了,吃饭碰到都疼,她没办法同小珍说了,“姐姐,你瞧瞧这颗,一直不愿意掉。”
小珍伸手去碰,果然晃地厉害,“这么晃了,怎么不掉啊?”
她不太知道,带着李水去找汪翠,“小翠你看看,这颗牙是怎么回事?”
汪翠看清楚了,问:“晃了这么久,怎么不自己拔了?”
“我以为它自己会掉。”李水说。
“里头新牙都出头了,要长歪了。”
李水的表情有些可怜,她又安慰说:“是颗小虎牙,看着也可爱,现在拔了就好了。”
小珍找了一根红毛线,给李水绑在牙上,她忍不下心去拔,毛线给汪翠,“你拔吧,我想都着疼。”
汪翠笑着接过绳子,李水紧闭着嘴不敢动,她笑容更大,“怕什么呢?这副模样,倒叫我也下不了手了。”
“没事,姐姐,你拉线吧,我不害怕。”说是这样说,李水脸上的表情愈发害怕。
汪翠松下了手,“都是你姐姐的错,她的事情倒给我来做。你不知道,有一会谢苗的脚踩到了签子,夏天里穿凉鞋,整只脚掌都叫穿过去,我们几个人看着全不敢动。”
李水还是害怕,听不进话。
汪翠继续讲:“急着把人送去了医院,叫医生包扎上了药,谢苗回来了,那个脚包着,还要让人帮着上药,那天大家都有事情,让你姐姐帮着弄,你知道她说什么?”
“说什么?”李水问。
“她说呀,不能交给她,她害怕!那天我们回来,就看见谢苗……”
李水听进去了,汪翠一拉线,“好了吗?”
牙掉下来了,李水把牙吐出来,带着红线的牙躺在手心里,“下来了。”
“那行了,这是上牙,你丢房顶上。”
一瞬间的事情,李水也不觉得疼,但还问:“姐姐,后面呢?你们回来怎么了?”
汪翠大笑起来,“哪有什么后来,我骗你的呢!你想那脚都包起来了,怎么还要人帮忙上药,再者伤的是脚,自己不就能弄了吗?”
李水有些失望,“你说得跟真的一样。”
“也不算全是假的,一点是真的。”汪翠说。
“哪一点?”李水摇着汪翠的手,“好姐姐,你告诉我吧!”
汪翠道:“真的是你姐姐回来听见我们说这事情,吓得坐在床上把脚翘起来,我们就问你怎么了,难道也伤了脚。她说她想着害怕,总觉得那签字也扎进了自己脚里。”
李水去看小珍的反应,小珍脸都皱起来,“听着这些流血的事情,我就害怕。”
汪翠道:“难怪各个叫你人没胆。”
小珍一下不乐意了,“别说这样名字,我不认的!”
李水问:“姐姐,这是你的外号吗?”
“不跟你讲了。”小珍拉了李水要走,嘱咐李水,“你别听她的,叫我这样我要恼的。”
李水有些夜盲,一天傍晚大家在院子里踢沙包,她怎么也踢不中。
谢苗笑道:“怎么这么笨,小孩子应该更灵活一些才对。”
“我看不见,这天太黑了。”
太阳落下去了,月亮却还没有出来,天色一片昏暗,但到底有些余亮不至于像捂住了眼睛。
“这也看不见吗?”谢苗拿着沙包来回晃。
“这样能看见一些,丢起来就看不清了。”
“这别是眼睛有问题吧!”
“要看看医生吧,人小小的怎么落了个这样的毛病。”小珍说。
谢苗说:“找老钟看看?他来这里也方便。”
汪翠道:“老钟能看什么,他只会治疗女人月事不调的毛病,其他的抵什么用?”
这个老钟李水也知道,固定来给女人们看病,但并没有什么医术,只有一张方子治月事的,不是人多厉害,是方子的功劳。
李水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来月经,不怎么规律,小珍就让老钟帮着看看,老钟问了什么事情,一样把方子开给她,“照这个抓药吃,平稳下来就不必吃了。”
小珍看着这张方子,他给楼里的女人人手一份,“她不过十四岁,也同我们一样吃?”
老钟只会治这个,别的旁人也不会来问他,乍被质疑了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他看看李水,胡乱答:“你吃一半的量就是了。”
说完不待小珍再问,自己先跑了。
李水还是按他的方法做了,每日吃一半的药,倒也真的调理好了。
谢苗也知道老钟无能,脑子里淘一淘,让她翻出一个人来,“找云医生啊!”
小珍不知道这号人物,“哪里的云医生啊?”
汪翠想起来了,“谢苗上回受伤,给他看脚的医生啊!”
“上回治脚,这回是眼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能行吗?”小珍问。
谢苗是知道云医生医术的,“肯定行,别人说不准,他一准行!”
小珍半信半疑,第二天带着李水去看医生。
云良汝开着一家小诊所,小珍看着店的门头不大,心里愈发怀疑起来。
进了店没有看见人,小珍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一个穿着医生白袍子的男人出来,“在的,在的,有什么事情?”
这身衣服,老钟也有一件,来舞厅给她们看病时也穿着,小珍顶以为是装模作样的假把事,和厨师的围裙一样。
“看眼睛,你这里能看吗?”
男人微笑着,“能的。”
“真能?”小珍并不相信。
男人倒也不气恼,“小诊所,什么都要会一点才好应对嘛!”
这话倒在理,云良汝仔细检查了李水的眼睛,问清楚了这毛病打小就有。
“是夜盲症,你这样应该是遗传性的,没有根治的办法。”
小珍皱起了眉毛,她不信这个医生。
云良汝给她们解释,“夜盲是缺乏一种元素,如果是从小就这样,那也应该有其他并发症,像是长不高这样的,可是你看她。”他示意小珍去看,“她长得很好,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李水说:“我哥哥也是这样。”
云良汝点头,“那是了,遗传的可能很大。”
小珍有些信了,“治不了,那怎么办?”
云良汝宽慰她,“也不用太担心,只是夜里看不清而已,老了才会出一点问题。”
没有什么治疗办法,那这样也很好了。
大家知道结果了,谢苗调侃着,“这么小就有不治之症了?”
汪翠说:“谁活着不是挨着等死呀!到老了才发出来的病,何必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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