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箱十二卷

　　李桂便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副总管，这不还有两成的几率吗？再说了，你现在也姓李，难道不是李家的人？你现在还怕方落雁，这可不是作为李家人该有的本分！”

　　李安便看着他低声地讽刺道：“是呢！我们作为李家人的额本分，就是要算计李大人的财宝吧？”

　　李桂脸上一热，连忙从供桌的香炉里抽了一炷香，一折两段，一长一短在手里握住道：“好了，兄弟，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去，那便以香长香短来决定，香长的去，你先抽，如何？”

　　李安却摇摇头，同样从旁边的香炉里取了一炷香一折为二在手里握住，先抽出一根短的，余下的在手里再次一折为二，然后一松手，两根更短的香便从手心里滑落了出来，李安叹气地道：“李总管，我们都是聪明人，你又何苦再弄这些虚的？总之，这次吐蕃的事情我是不会去的，唯有你去！”

　　李桂见诡计被拆穿，有些懊恼地甩掉了手中的香，怒问道：“凭什么？！”

　　李安便眯着眼睛道：“不凭什么，只凭你和簪儿是两条命，我李安是无牵无挂的烂命一条而已，再无其他！”

　　李桂盯着李安看，李安也毫无畏惧地盯着李桂看，过了好久，李桂方拍着李安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李安，你比我年青，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说着，点点头道：“好，尽然你不去，此去吐蕃也用不了几天，那哥哥我就代劳了！”

　　“前途无量吗？”看着李桂走出去的背影，李安冷冷地寒笑道：“是钱途无量吧？只可惜，我跟我家公子一样，还真从没将那些阿堵物放在眼里！”

　　周记锁铺，周从海看着胡媚儿悠悠然地迈了进来，不由一愣，随即激动地站了起来，连忙迎上来，语无伦次地道：“媚……媚儿，你……你怎么来了？”

　　胡媚儿便冷笑道：“怎么，周从海，我就不能来了吗？”

　　周从海更是紧张，手足无措地道：“能能能！我这里你随时都能来，快请进！快请进！请坐！请坐！”周从海连忙弯腰让座道。

　　胡媚儿却一甩帕子道：“周从海，我找你来，不是唠嗑的，是配钥匙的，喏，这把钥匙，你帮我配不配？”

　　说着，胡媚儿从帕子里抖出一把钥匙来。

　　“这把钥匙？”周从海一见这把钥匙，人不由直接呆滞在那里。

　　胡媚儿看出了他的异常，却会错了意，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道：“周从海，有什么问题没有？可别说你这个成都最出名的锁匠，连这样一把钥匙都配不了？你赶快！我等着急用！”

　　周从海看着那丁点儿大的银子，在看看那把刚刚从自手上流出去的钥匙，脸色阴沉的能流出水来，沉声道：“媚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锁上的钥匙？”

　　胡媚儿见他凝重的样子，心中有些紧张，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道：“你管那是什么锁上的钥匙？叫你配你就配，不配我就去别家了！”说着，伸手真要取桌子上的钥匙。

　　周从海却强压住心头的愤怒，缓声地说道：“媚儿啊，你还是原先的性子，什么都无所畏惧呢！想当初，你爹娘还活着，我们还是街坊的时候……”

　　“周从海，你给我闭嘴！”胡媚儿却忽然暴怒道：“我自然知道这是哪里的钥匙，要不然我会找你来配？你钥匙不配，我找别人去！我就不信，只要有银子，还有配不成的钥匙！”说着，拿起桌子上的钥匙和银子扭头就要走。

　　周从海却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这钥匙你也救世主在我这里拿出来了，要是在别处，你现在早已经在成都府的大牢里了，你还要去别家？”

　　胡媚儿便挣道：“去别家怎么了？怎么？你还要去告发我？可以啊，随便去啊！”

　　周从海痛苦地摇摇头：“媚儿，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会违逆你什么，你也知道，这么些年来，我等的，一直是什么，是你自己一直从那噩梦里走不出来……”

　　“你闭嘴！”胡媚儿突然面色狰狞，朝着周从海嘶叫道：“周从海，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愿意见你，就是因为怕你当面提起十几年前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提？”

　　周从海却倔强地道：“我为什么不能提？看看这十年来你成了什么？！我们还是青梅竹马的好街坊吗？是！十年前，兵荒马乱，一群乱兵闯入了你家，杀了你父母，□□了你，我当时年级小，很多事情不知道，更害怕流血，我恐惧、退缩、无奈，父母也死死的抓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但等我大了，我才明白那对一个女孩儿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去找你，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什么要一直堕落成这个样子？”

　　胡媚儿的脸色涨的血红，却有些短暂的失神，痛苦地骂道：“周从海，我家落难的时候，我挨家挨户的去求可怜，可是没有一个人可怜我，就连你爹也说我是破鞋，半个馒头也不肯施舍给我，还赶我快走，你就站在门后，却连出来都不敢出来，我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能做什么？除了卖身，我怎么活下来？”

　　周从海的脸上也有大颗的泪珠滑了下来，哽咽道：“你在去我家乞讨之前，我爹就打了我，叫我不要出去，可是后来我还是去找你了！”

　　“找我？！”胡媚儿尖声讥笑道：“我都为娼三年了，被无数人睡过了，你爹也病死了，你那时候才有胆子来找我，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周从海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哽咽道：“媚儿，是我错了！我爹威胁我，我要敢去找你，他就把我的腿来打断！那时候他就有病，我不敢气他，所以辜负了你。我说过，我愿意用我的后半生来补偿你，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前，是你不许我到你那里去，现在是你自己来的，我再次向你提亲，你答不答应？”

　　胡媚儿脸上的泪水簌簌而下，哭道：“我就是个娼妓，你不嫌弃别人戳你的脊梁骨，说你带了无数的绿帽子，我还是不想再踏进你家那块伤心之地呢！即便你不娶亲，我也不想嫁你，难道你不知道十年前那一夜之后大夫就已经诊断我这一辈子，都生不了孩子吗？”

　　周从海的头垂的更低，哭道：“我不在乎，我只要你！”

　　胡媚儿却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强硬地道：“你不在乎，我在乎！我胡家已经是算是灭门了，但我不能在再让你周家绝后！周从海，你给我起来！一个大老爷们儿，总给一个女人跪着算是怎么回事儿？！”

　　周从海却也强硬地道：“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胡媚儿便同样咬咬牙，收了泪道：“好！你愿意跪着说话就跪着说话！我只问你，今天这钥匙，你配还是不配！”

　　周从海却也硬气地道：“不配！”

　　看着周从海挺直的脖颈，胡媚儿不由讽刺道：“吆嗬，周从海，你很少这么有男人过，也就是在我面前耍横吧？有你爹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这么硬气？”

　　周从海却摇摇头道：“就在方才，你的这把钥匙已经两个人来配了，一个是李家的管家李桂，一个是副管家李安，你是第三个！你知道这把钥匙是怎么配出来的吗？是用镶在盒子里的泥巴的模型配出来的！我不管他们想干什么，但是，你是我一辈子喜欢的女人，我不希望你也卷到那些危险的事情中去！”

　　“危险的事情？”胡媚儿想了想，突然苦笑道：“如果我是已经卷进去了，或者不想出来，你能怎么样？”

　　“媚儿，你不要胡来！不管是李桂，还是李安，都不是你所能对付得了的人！要想不受伤害，那就及早抽身！”周从海着急地道。

　　“抽身？！”胡媚儿却悲凉地笑了，用残缺手指的左手撩起这地方脸颊的秀发，露出了那被刺花的脸面，凄笑道：“我胡媚儿命苦，十年前被欺负了，是我小，不懂得，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但现在，我又被欺负了，你是火，我还会继续忍仁下去？”

　　周从海这才看见她残缺的手指和刺花的脸颊，不由大骇大怒地一下子便站了起来捧住她的脸颊道：“媚儿，这是谁害你的？！”

　　胡媚儿便哭道：“李桂和他的媳妇簪儿，我胡媚儿自小悲苦，既然做了娼妓，也从来没有被人欺负的如此过分过，骗我的人也就罢了，居然还霸占了我的祖屋，断我手指、毁我容貌，我胡媚儿就如此不堪吗？狗急了还要要人，更何况是我胡媚儿！”

　　周从海也怒从心起，怒叫道：“李桂、簪儿，你们如此害为的媚儿，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胡媚儿看了看他，抹泪讽刺道：“我的脸都这样了你还能帮我？”

　　周从海却直视着她道：“媚儿，我喜欢的一直是你，是那个一直在我背后喊着海哥哥、海哥哥的黄毛小丫头，不是你的脸，不是你的身子，更不是那些什么狗屁的凡名俗节！”

　　“海哥哥？”胡媚儿也似想起了儿时的事，心中被什么狠狠一撞，直撞在心中最软，也不愿意被触及的地方，这眼泪便又一下子木模糊起来，哭叫道：“那可是李桂！李家的大管家！”

　　周从海却愤怒地握拳道：“我管他是谁，只要欺负了我最爱的女人，我就跟他拼命到底！媚儿，相信我！十年前，我退缩了，但这一次，我长大了，也知道了作为一个男子汉该负的责任，我不会再退缩了！”

　　“不会退缩吗？”胡媚儿看着周从海，眼泪滂沱，却突然抓起桌子上的钥匙扭头就走，哭叫道：“是！你可能是不会再退缩，但我却已经不敢再伤害你！这次对付李桂和簪儿，不管成败，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我不会连累你和婶娘，你找一个……能给你生孩子的女人好好成家吧！我……不配再成为你的妻子！”

　　胡媚儿说着，踉踉跄跄走了出来，却反手一带将门从外面锁死了，然后大步地向前跑去，一面跑，一面任由泪雨飘散在夜风中。

　　“媚儿！媚儿！”周从海大惊，连忙追了出来，但胡媚儿已经反锁了房门，周从海打不开，急上心来，周从海后退两步，一连两脚，踹烂了房门追出来，一脸追了两条街，但胡媚儿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

　　“媚儿，这么多年了，你不肯见我，但既有今日，就证明我们还是有缘的，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找你回来的，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弃！”夜风中，周从海捂着小腹大声地朝四处叫道，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里周从海不远处，墙角下，蜷缩躲避的胡媚儿死死地捏住嘴，眼泪更如决堤般地流下，却始终不发出一声，终于，周从海疲惫地缓缓离去，胡媚儿这才敢放下双手，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夜色，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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