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作者:暮晚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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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4章。来者犹可追(2)


      阴阳由于天生神祗的缘故,又因本就与阳隐颇为有缘,故而倒是对阳隐与燕家之间的渊源知道不少。
      燕家始祖原名燕连翘。她与阳隐之间的真实关系和具体渊源,阴阳不得而知,依照她的性格,更不可能八卦询问或是有心设计去得知。不过,燕连翘与阳隐交情甚笃,阴阳是能够自己诚然看出来的。

      燕连翘之所以被称之为燕家始祖的原名,是因为她后来又有改名的缘故。或是出于感念阳隐巫祖的恩情,帮助阳隐巫祖行走人间隐匿真实身份,又兼是为了就此告别往事、以新的名字重新开始,那燕家始祖燕连翘在受天典封号为“解清巫祖”的同时,正式更名为:燕楚翘。
      而解清巫祖在人间行走曾公开通用的化名,除惯例可用、众人皆知的封号之名字“解(音同谢)清”之外,另一个相较罕为人知的,便是出自于其后来的姓名,名曰:杨燕楚。
      关于燕家始祖解清巫祖“杨燕楚”这一化名,传闻中更是还流有一种有待证实的说法。据传,阳隐巫祖必要出手时,常会借解清巫祖的名义。这“杨燕楚”之名,实际上同时称代了巫界两位神出鬼没、堪为大能的巫祖大人。

      此传闻听上去不算太假,但具体是非如何,阴阳也不敢善断。
      ——毕竟,她先前见阳隐的时候,那人还是堂而皇之地用着“阳隐”之名,低调行走于各界江湖,恰好与偶尔出门会见老朋友的她遇到了,两人便因缘聚会,索性在一起喝几壶茶,聊一会儿天,并不曾深究过彼此当时的掩饰身份。

      不论如何,巫界自成立建设至今,已然辗转运作数十万年了。
      大巫神、阳隐与解清等人,对于巫界而言,是浮灯观内高高在上、凛然屹立的牌位,是巫界青史族谱中不可逾越、无法忘却的碑铭,是远古巫族祖师中亦显尊贵与光荣的传说……
      对同为很多人口中的远古传说阴阳尊神来说,他们尚且是许久不见的故人。然而,他们对于现今的巫界巫者、阴界联盟、乃至于天界很多新上任的年轻人来说,却早就是遥不可及的故事人物了。

      哪怕是在各界现任管理团队中相对而言经世最久的、原本便驻扎人间的天界及阴界同仁们之中,除了现在还隐居在远山墓园中养青苔的凡世监现任总监庄陵阴阳无法确定外,其余人等,如楚润、郑晗、云胡等人,至多相熟过几位上古级别的人物,至于这等远古级别、如今按理来说大多应已陨落或是退隐的,当真是极难遇见一位了。
      当然,她这位阴阳尊神与司命姐那位老是到处浪的命司御史,虽也是那远古级别的人物,但因是阴界内部定有走动的前辈同事,自然是得另当别论。

      按非人类界通常的规矩,便是以万年为一个纪元,十万年为一轮回的。巫界发展至今的数十万年里,自远古-上古-中古-前朝-当代一路辗转下来,即便是有所取舍记载封存的青史族谱,也是不可避免的星光熠熠,卷帙繁多。
      先至消散的、陨落的、退休的、离位的、隐世的,后至堕落的、叛逃的、罢免的、改籍的、现任的,人物数目可谓是相当可观。

      单论有能力导致他们当前所遇见状况的人物的话——
      上至宗神级别,值得怀疑的人数确是不多,但涉及人等皆不是陨落消散、即是退休隐居,且大多距今年岁颇为久远,真要追查起来,怕是得够呛的。
      下至祖师级别,前朝祖师哪怕人数多点,阴界同事也基本都有接触了解,倒是好说。再往前,虽每个纪元的人数较之当代纪元都算是不多的,但又因年岁缘故,诸事不明之处较多,其中可暗藏的玄机与秘密更是防不胜防。
      总而言之,仅是盘点梳理巫界青史族谱里有明文记载的这些人物,已然是极其不易之事了。这其间每一个名字、每一段文字背后蛰伏的,皆可能是至少千年、万年的故事。

      阴阳并非巫界中人,再加之巫界沟通天人两界,生死并不全然由得本是管辖人间的生死轮回,所以也不可能像随意追溯经她手誊录的生死簿所载事件与人物一般,对事关巫界中人生死轮回之大事兼人物了如指掌。
      因而她对此也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唯有凭借着充分的耐心与足够的时间,老老实实地从巫界当代现任的宗神祖师们往前追溯。

      现任巫神巫云咸,巫界名门繁林云家之后,与云胡生前乃是同宗。
      在巫界,自古以来,“巫”姓皆为神之姓氏,唯有得天命封诰、奉升神灵或赐予神格之巫者,方能冠以“巫”姓。纵观巫界历史中的巫姓神灵与大能之辈,大多不出意料,皆出自于历朝历届的巫神大人。
      因此,巫云咸是在登顶巫神之时起才开始姓巫的,在此之前,他其实姓云。他所出身的繁林云家,乃是巫界自远古时期便有的世家大族,其先祖是创立与建设巫界的重要力量之一,称得上是巫界自古以来地位非同小可的元老名家,底蕴深厚,人才济济。

      云咸与云胡,便都是繁林云家上古时期出现的旷世之才。虽算得上是同期的人才,但实际上云咸年长云胡不少,竟是能称得上一句“祖师”辈份的。
      当然,繁林云家出身的旷世之才不仅于此两人。还有一位令人痛惜不已,以致于至今仍怕使得繁林云家乃至于巫界悉数知情上位者触景伤情的,正是云咸的兄长,身为今巫界禁忌之一的重欢巫祖,云言。
      那人,原应当是受封巫神,统辖巫界的。十万年前,巫界的一场命中注定的浩劫,使得那人为平劫数,身死道消了。

      由于在此之前,巫界已经千百年未有巫神出世了,且当年那一辈的巫者中确实有不少精彩绝艳之人,上天垂怜,巫云言殁后,又晋其弟云咸为巫神。
      巫云咸处理完那年浩劫的后续之后,痛定思痛,将巫界迁址,独立于凡世之外,从而尽量将巫界与人间的纠缠纷扰隔绝开来,避免重蹈覆辙。
      之所以将那人视为不可说的禁忌,原因自然不止于此。唯有至今仍在的少数上界人士与巫界老祖宗知道,如若他们当年迫切祈盼巫神降世所作之祭天占卜的结果没有出任何差错的话,那本该封神的重欢巫祖,是他们大巫神的转世。

      他们心心念念祈盼归位的神祗,在疏于管理、沦入人间而来的一场浩劫里,为了动荡危险之中的巫界众生与天地人间,尚未归位便陨落了。
      然后十万年过去了,他们其后又祭天占卜了无数次,皆不得其下落。上天再也没有给过他们任何关于大巫神的指示,并且默认巫云咸担任了巫界十万年的现任巫神。

      愈来愈有人觉得,上天的意思,显然是支持巫云咸的。
      或许,上天有意改变巫界原有的信仰、编制与结构,而巫云咸即是下一任巫界中如同曾经的“大巫神”那般意义非凡的精神领袖人物。
      曾经的大巫神,是真的陨落,不会再回来了。又或者说,所谓的“大巫神”,并不是他们原先以为的某一个始祖级别的人,而是和“巫神”一样,是一个可以传承的责任、权力与使命。他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始皇,是他们的精神图腾,是凌驾于巫神之上予以警醒的训诫——他之于巫界,完全可以换一种形式存在。
      或许……他就是大巫神守护巫界的另一种身份。大巫神一直都在,只是他们道行低微,看不真切,占卜不得罢了。

      至于真相何如,少有人知,更不会有人再提起。
      故事久远,古人凋零,只青史族谱和正史纪录中寥寥简明的几段几句,并不能将当年的真相说得分明详细,其间的爱恨情仇、纠缠纷扰更是难以切身体会。
      更勿庸说,今时今日坐在此处审阅这些的,是那淡漠如斯的阴阳尊神了。她只是,垂眸看着巫界历代保密封存的青史族谱纪实记录中的某一部分,陷入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中去。

      【重欢也,曰:君观众生,应是欢喜;万象见若,亦且欢欣。世事无常人间扰,天道沧桑亘古荒。象息灵知生命以之为苦恶者,遇子则复又重欢矣。】
      “不论万千险恶,终能重见欢喜……么?”阴阳阅罢,竟是情不自禁地漾开了一抹温柔浅笑,呢喃间之语气不乏赞赏慨叹的意味涵括其中。

      巫者,为天为人;神者,为象为灵。他们这些天生神灵的,不就是为了天道平衡,万象喜乐而衍化于世的么……什么姓名封号,内涵志向,从始至终,皆在“重欢”二字中矣。
      大巫神的转世,连封号定得都与其他巫祖取字风格浑然不同,当真不愧是是能够成为大巫神的宗神人物啊。重欢巫祖,巫云言……何其可惜。

      而其弟云咸,亦自小受其熏陶久矣,后继承巫神之位后,封号行事皆颇有其兄长之风范。他为自己题写的自荐字号为:觉甯。
      【觉者,堪寤亦悟。甯者,於所愿也。化姓为何,表求道守信之心诺。名以觉甯,为象息灵知生命行。觉甯者也,是以自愿者起,从愿者终。】
      好在重欢巫祖培养了一个极好的弟弟——何重欢未能亲自引领巫界行至的路,由他亲爱的弟弟代为完成。觉甯巫祖虽然此番有意避开了阴界联盟的探查,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回顾他登顶巫神之后的公务作为,如数皆值得称道。

      重欢、觉甯、阳隐、解清——这四位在古今巫界举足轻重的巫祖大人,在此劫数面前,或陨落或隐没。如果不是他们本人便插手参与其中,即是上界授意要求不理。不理原因大致有二:一,此乃阴界联盟乃至于阴冥之界的命中劫数;二,此乃巫界命中的又一场浩劫。
      按照天降大劫的往常规律,此番事件涉及的人物及故事,约莫是以十万年前导致重欢巫祖陨落的那一巫界浩劫为起点的。在那段时期的前后,巫界出了多少巫祖宗师,或是有足够资质的巫者呢?

      阴阳的双眸仍是一片不动声色的幽深沉寂,有如夜色,亦有如深渊。只见她悠然伸手,便将面前的青史族谱记录翻了页过去。
      待到目光淡淡地掠过青史族谱书页之上的记录,她垂眸的眼睫这才轻颤了颤,再次目光微定。倏然间,阴阳尊神的眼底,无声且迅速地落开了一朵墨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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