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风暴后

　　沈砚的解释，像一阵及时的、温柔的凉风，吹散了林栖心头那片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慌乱的迷雾。

　　她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那紧绷的、小小的肩膀，也随之放松了下来。她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终于，缓缓地落回了原地。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那份过于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不是针对她，只是……因为这本书。

　　这个借口，无论真假，都像一根救命的稻草，让她得以从那片危险的、充满了未知情感的海啸中，暂时地、安全地脱身。

　　她重新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目光，已经恢复了礼貌，恰到好处的友好与温和。那份让她心悸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穿的深邃，已经被他完美地收敛了起来。

　　林栖的心，彻底地安稳了下来。她甚至，为自己刚才那过度的、自作多情的反应，感到了一丝好笑。

　　她看着他，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真诚的微笑。

　　“是呀，”她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看来，你是一个很有同理心的人。”

　　这句话，很轻，很柔，像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客套。但落入沈砚耳中，却比三年前那声枪响，还要震耳欲聋。

　　同理心……

　　他沈砚，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和罪孽，一个曾把“弱肉强食”当作唯一信条的魔鬼，竟然有一天，会被她，用“同理心”这三个字来形容。

　　何其……荒唐。
　　何其……可悲。

　　他的心脏，像是被无数根细密的针，反复穿刺着。他能对她的孤独感同身受，不是因为他天生温柔，而是因为……他就是那个亲手，将她推入孤独深渊的罪人啊。

　　他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苦涩。

　　“谈不上。”他垂下眼帘，看着桌上那本书深蓝色的封面，用一种近乎于自嘲的语气，轻声说道，“或许是……这样的一本书，会强迫人去学会共情吧。”

　　林栖看着他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苦涩，心中，竟没来由地，泛起一丝心疼。她想，他一定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她不想再让气氛这么沉重下去了。于是，她话锋一转，用一种刻意营造出的轻松语气，笑着说：

　　“你很适合做心理学家。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们之间那扇一直紧闭着的、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

　　沈砚早已为这一天，准备好了答案。一个干净的、体面的、足以匹配得上她世界的答案。

　　“我的工作，有些冷门。”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用那苦涩的味道，提醒着自己即将要说出的谎言。

　　“算是……和一些不会说话的老物件打交道。”

　　他抬起头，迎上她好奇的目光，平静地说道：

　　“我为一家私人的艺术品基金会做顾问，主要是鉴定和修复一些……有历史的旧物。”

　　沈砚为自己编造的这个身份，干净、体面，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属于知识分子的疏离感。这个身份，成功地将他与那个充满了血腥和罪恶的过去，彻底地切割了开来。

　　林栖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因为撒谎而显得愈发深邃平静的眼睛，心中最后的那一丝警惕，也彻底地烟消云散。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轻松的、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哦……”她拖长了语调，像是在品味他这个听起来有些“高级”的职业，“怪不得，你也会觉得孤独。”

　　她歪着头，用一种全然调侃的语气，笑着说：“每天和一群不会说话又沉淀了历史岁月的老古董打交道，不孤独才怪。”

　　她的话，像一缕顽皮的、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了他精心营造的那片沉静而悲伤的氛围，照得他无所遁形。

　　沈砚看着她脸上那抹带着促狭的、狡黠的笑意，再一次，愣住了。

　　她……在调侃他。

　　不是害怕，不是同情，不是探究。是一种平等而亲近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轻松的调侃。

　　一股陌生的、酥麻的、近乎于喜悦的暖流，从他的心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说过话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

　　他忘了，原来和一个人相处，还可以是这样……轻松的。

　　他嘴角的弧度，不受控制地，跟着上扬了起来。那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全然放松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被你发现了。”

　　他学着她那轻松的语气，低声回应。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纵容的笑意。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因为自己的玩笑而亮晶晶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有时候……不会说话的东西，反而是最好的陪伴。”他意有所指地轻声说，“因为它们，至少不会骗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变得深邃而认真，牢牢地锁住她。

　　“但是，它们终究比不上……”

　　“……一个能听懂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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