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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手
新帝登基大典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京都便迎来了入秋后的第一场盛大祭典。非为神佛,而为告慰。
在摄政王萧烬与国师沈砚的主持下,一场肃穆而宏大的祭礼于京郊“英魂塚”举行。这里安葬着紫宸殿之变中殉国的忠勇侍卫、黑鸦营战士,更在核心区域,新立起了一座庄重的衣冠冢——镇北王萧北垣及王府英烈之墓。不远处,另有一座简洁的石碑,刻着“慕容圻夫妇之灵位”。
秋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动塚前猎猎招展的旌旗。新帝萧允澈身着素服,亲自拈香主祭,稚嫩的声音诵读着由沈砚亲笔撰写的祭文,字字泣血,句句含情,追述忠烈功绩,告慰在天之灵,更立誓承其遗志,永守河山清明。文武百官,北境将士代表,京都百姓代表,肃立垂首,一片静默。
摄政王萧烬一身玄色亲王常服,立于幼帝身侧。他眉骨上的疤痕在秋阳下依旧清晰,但往日凝聚不散的戾气与沉痛,此刻已化为深沉的肃穆与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他目光掠过父亲萧北垣的衣冠冢,又看向旁边慕容圻夫妇的石碑,最后落在身畔一袭素雅青衫、闭目垂首的沈砚身上。十年追寻,血火淬炼,家仇国恨,终在此刻,于这新朝的阳光下,尘埃落定,英灵得慰。
祭礼结束,人群散去。萧烬屏退了随从,只与沈砚二人,缓步走在塚旁寂静的松柏林间。夕阳的余晖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阿砚,”萧烬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今日之后,父亲母亲,舅舅,还有那些袍泽兄弟...终于可以安息了。”
沈砚停下脚步,望向萧烬。秋风吹动他额前几缕碎发,清俊的容颜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和。“嗯。”他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也投向那两座新立的石碑,“伯父伯母,慕容前辈夫妇...也当欣慰。他们用生命守护的,未曾断绝的血脉与信念,终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了。”
两人沉默片刻,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是告慰,是释怀,更是对彼此一路相伴走来的深深感慨。
“回府吧。”萧烬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今日...当浮一大白。”
镇北王府(原摄政王府,萧允澈登基后特旨赐名“镇北王府”,以彰其功,慰其父灵)的后花园,湖心亭中。
夜色如墨,一轮皎洁的满月悬于中天,将清辉洒满湖面,也照亮了亭中对坐的两人。石桌上,几碟清爽小菜,一壶陈年佳酿“玉泉春”,两只白玉杯。
萧烬已换下庄重的亲王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更显肩宽背阔,沉稳如山。沈砚依旧是惯常的青衫,只是外罩了一件薄薄的月白披风,衬得人如修竹。焦尾琴静静置于亭栏边。
萧烬亲自执壶,将清澈的酒液注入杯中。酒香清冽,瞬间弥漫开来。“这酒,是路金钺那老小子搜罗来的,说是窖藏三十年,庆贺‘河清海晏’初成。”他端起酒杯,看向沈砚,眼中映着月光与烛火,明亮异常,“第一杯,敬逝者英灵,安息长眠。”
沈砚亦举杯,神色庄重:“敬英灵安息。”
两人同时将酒洒于亭外地面,祭奠过往。
萧烬再次斟满两杯。“第二杯,”他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砚,“敬我们自己。敬昆仑风雪,敬重州烽烟,敬紫宸殿血火...敬这十年,你我未曾放手,并肩走到今日!”
沈砚心头微震,看着萧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与坦荡,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端起杯,唇角勾起极淡却真切的弧度:“敬你我,未曾放手,并肩同行。”
玉杯轻碰,发出清脆的鸣响。两人仰头,烈酒入喉,辛辣中带着回甘,如同他们共同走过的路。
三杯酒下肚,酒意微醺,驱散了秋夜的薄寒,也让心头的壁垒悄然融化。气氛不再肃穆,多了几分难得的松弛与温情。
“阿砚,”萧烬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沈砚,“还记得破庙里,那个又冷又饿的小乞丐吗?”
沈砚轻笑,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杯沿:“记得。也记得那个明明自己都站不稳,还倔强地说要‘变强’、要看‘河清海晏’的...小世子。”他故意拖长了“小世子”的尾音,带着一丝戏谑。
萧烬也笑了,眉宇舒展,疤痕似乎也柔和了许多:“那时候懂什么?就知道抓着你的手,觉得暖和,觉得...有你在,好像就没那么怕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酒后的醇厚和一种直击人心的坦诚,“后来...王府没了,舅舅没了,在军营里,在死人堆里...每次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想起你。想起分我的那块霉糕,想起你说‘河清海晏’时亮晶晶的眼睛...就觉得,不能死,还得活着,还得找到你,还得...和你一起,把当年吹的牛,变成真的!”
沈砚静静地听着,月光落在他眼中,漾起温柔的涟漪。他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才缓缓道:“我亦是。璇玑门的日子,清冷孤寂。唯有追查你的消息,翻看那些关于‘萧’姓的卷宗时,才觉得心是热的。重州码头,硝烟里看到你回望的那一眼...心跳得,差点把琴弦都崩断了。”他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饰着那一瞬的赧然,“后来知道‘格杀幼童’的报告...烧掉玉佩拓印图的时候,觉得...把心也烧掉了一块。”
“阿砚...”萧烬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伸出手,越过石桌,一把握住了沈砚放在杯旁微凉的手。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颤。萧烬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厚茧,却异常温暖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沈砚没有挣脱,反而轻轻翻转手腕,与他十指相扣。指尖传来的温度和触感,比任何言语都更真实,更令人心安。他抬起眼,迎上萧烬炽热的目光,眸中再无半分疏离与掩饰,只有一片清澈见底的深情与信任。
“都过去了。”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看,我们找到了彼此。‘河清海晏’...也不再是梦了。”他看向亭外波光粼粼的湖面,月光如碎银般跳跃,“这太平...真好。”
“是啊,真好。”萧烬低声重复,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砚的脸。月光下,沈砚的侧脸线条优美,肤色莹白,薄唇因酒意染上淡淡的绯色,有种惊心动魄的清艳。萧烬只觉得喉头发紧,一股压抑了太久、积蓄了太深的情感,如同岩浆般在胸中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阿砚...”萧烬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我...想听你弹琴。就现在。”
沈砚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情感漩涡,心尖仿佛被羽毛轻轻搔过,酥麻一片。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抽回手,指尖划过萧烬掌心,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起身走到亭栏边,抱起焦尾琴。
他坐回石凳,将琴置于膝上。月光洒在琴身古朴的纹路上,也落在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上。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一片澄澈安宁。
指尖轻落。
没有激昂的《破阵》,没有肃杀的《镇魂》。流淌出的,是一首从未有人听过的曲子。旋律舒缓悠扬,如月华倾泻,如清泉流淌。音符中带着昆仑雪水的清冽,带着破庙相依的微暖,带着运河畔硝烟散尽后的安宁,带着紫宸殿血火淬炼后的澄澈,更带着此刻月下相守的脉脉温情。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情话,诉说着十年生死两茫茫后的珍重,诉说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祈愿。
萧烬不懂音律的繁复,但他听懂了。他听懂了这琴音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份情。他静静地坐着,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抚琴人的眉眼,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沈砚,连同这醉人的琴音、溶溶的月色,一起镌刻进灵魂深处。
琴声渐入尾声,余韵袅袅,在静谧的夜空中久久回荡。
沈砚指尖停在琴弦上,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风里。他抬起眼,望向萧烬。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十年的生死相随,刻骨铭心;数月的殚精竭虑,共创盛世;此刻的琴音诉情,月华见证...所有的铺垫,所有的克制,都在这一眼对视中轰然决堤!
萧烬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势。他绕过石桌,一步便跨到沈砚面前。他的动作带着武将的迅猛,眼神却专注得如同凝视稀世珍宝。
沈砚没有躲闪,亦站起身。他微微仰头,迎接着萧烬眼中那几乎要将他灼烧殆尽的火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月光如水,清晰地映照着两人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萧烬伸出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上沈砚的脸颊。指腹的粗粝触碰到肌肤的细腻,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沈砚的眉眼、鼻梁,最终落在那因酒意和情动而显得格外诱人的唇上。
“阿砚...”萧烬的呼吸变得粗重,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确认,“我...可以吗?”
沈砚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踮起脚尖,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主动将自己的唇,印上了萧烬那带着酒气、略显干燥却无比炽热的唇!
轰——!
如同星火落入滚油,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熔岩!
萧烬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低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又似寻回至宝的旅人,猛地收紧手臂,将沈砚整个人狠狠地、紧紧地箍进自己滚烫的怀抱!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唇齿间的试探与轻触,在瞬间化为狂风暴雨般的掠夺与纠缠!萧烬的吻霸道而炽烈,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积攒了十年的渴望,攻城略地,肆意汲取着属于沈砚的甘甜气息。沈砚起初还有些生涩的回应,很快便被这汹涌的情潮淹没。他不再是被动的承受者,而是热烈地回应着,双臂紧紧环住萧烬劲瘦的腰身,手指深深嵌入他背后的衣料。他的吻带着琴音般的韵律,时而缠绵悱恻,时而热烈如火,与萧烬的狂野交织在一起,奏出一曲比任何琴音都更动人心魄的灵魂乐章。
月光无声地倾泻,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长,投射在亭柱上,亲密无间。秋风拂过湖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草木的清香,却吹不散这方寸之地蒸腾的热度。焦尾琴静静地躺在石凳上,仿佛也在为这迟来的、炽烈的结合而无声祝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肺部的空气几乎耗尽,才喘息着稍稍分开。额头相抵,鼻尖轻蹭,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沈砚脸颊绯红,眼波流转,如同盛满了星光的春水,唇瓣因激烈的亲吻而显得更加红润饱满,微微有些肿。萧烬亦是气息不稳,胸膛剧烈起伏,看着怀中人难得一见的动情模样,眸色暗沉如夜,充满了餍足与更深的渴望。
“阿砚...”萧烬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烈的情欲和珍视,“我萧烬此生...定不负你!”
沈砚喘息着,将脸埋进萧烬宽阔温暖的胸膛,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心安的力量与热度。他低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却无比清晰坚定:“执子之手...”
萧烬立刻接道,声音斩钉截铁:“与子偕老!”
四字落下,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再多言语,所有的誓言,所有的情意,都在这相拥的体温、交融的呼吸、以及方才那动魄惊心的亲吻中,得到了最深刻的确认与封印。
月色溶溶,湖水脉脉。镇北王府的湖心亭内,一对历经劫波、心意相通的恋人紧紧相拥。他们的身份,一人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一人是万人敬仰的国师;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再是秘密。朝堂之上,北境军中,天音阁内,济世堂里...所有亲近之人,皆心照不宣,带着善意与祝福,默默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足以照亮这太平盛世的深情。
河清海晏,江山如画。
而此刻,这如画江山中最动人的风景,便是这月下相拥的两人,以及他们眼中,只映照着彼此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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