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体竟是我自己[水仙]

　　出事了。

　　听到吴二的描述，吴莎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这三个字。

　　这群人来是找言简辞的，言知引已经离开了，而她也因为吴二的预警离开了言简辞。
　　那个孩子现在伶仃一人。

　　她面上不大好看：“你传递的信息里，说的‘乱子’就是这个？”

　　吴二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身形挺立，良久才道：“不完全是。”

　　“那群人实力很强，其中有个人鼻子很灵，他们迟早会发现你们的，你们对上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必死无疑。”

　　“他们是为了圣子，不是你。把你调离开，你才能活。”

　　因为只要你在他身边，你就会拼死救下他。
　　作为你的弟弟，我想要你活。

　　吴莎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急急拉动缰绳，整只麋鹿掉了个头。

　　她抓紧手里的鸟笛，想要对这个数十年没见、已然陌生的亲弟弟说什么，最终只是张了张口，哑然。

　　最后，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吴莎憋出一句客套话：“照顾好自己。”

　　最后，吴二站在原地，背影显出几分寂寥，目送他姐姐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等她赶到岩厦附近时，已经是深夜露重。

　　匆匆踩过嘎吱作响的落叶，吴莎略过被怪物吃剩了一半的祭司长的尸体，翻身进了岩厦。

　　偌大的洞穴内，篝火几近熄灭，散发着微弱的光。寒气下沉，周围的一切都被蒙上了冷冷的灰蓝霜气，寒气深入骨髓。

　　吴莎脸色铁青，提着提灯环照一圈，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身后岩厦外面传来风吹过的声音，她下意识挪步回首，脚尖擦到了一块与地面材质不同的东西。

　　吴莎低头，从地上拈起来材质较硬的布料样的东西。

　　她放在眼皮子下，提灯的烛光惶惶，照亮了布料上的花样。
　　金丝在浆硬的黑色布料上绣出层层细密的针脚，勾勒出一个船锚的图案。

　　她眸光一凝，脸上褪尽了血色：“这是——”

　　“‘黄金船锚’。”

　　赤发男人微微弯下腰，上半身前倾侧过青年的肩膀，是一个下级对上级表示尊敬、弯腰聆听的姿势，却被表现得像街边调戏美女的小混混。

　　他口边咬着烟头，咧嘴一笑：“——人类文明中势力最大的星际海盗组织，愿为来自白家的小少爷效劳。”

　　“我是舰长，更准确的说我是这群人的头儿，很荣幸见到你。”
　　这个毫无肃杀凶恶气质的海盗头领一手背在腰后，装模作样地鞠躬行了一个礼。

　　青年没说话，只用那一对青金色的眼冷凌凌地看着这个毫无分寸感的男人。

　　赤发男人哼笑一声，直起身来，后退几步，展出了言简辞的全貌。

　　他现在的样子实在狼狈。

　　手腕在长时间的拽动下隐隐作痛，一圈红痕逐渐转成乌青。整条胳膊都是麻的，浑身绷紧了的筋好像下一秒就要断裂。

　　双臂被高高吊起，肩胛骨在薄薄的祭服布料下凸起清晰的轮廓，像一只绽开双翅的蝴蝶。修长双腿被迫抻直，肌肉因持续的紧绷而微微颤抖，隐在赤红布料下。

　　地面散发的凉意自足尖向上蔓延，脚趾作为身体唯一的触地点用力到蜷曲，被冰得泛红。玉色脚背绷得笔直，与小腿连成一条优美流畅的曲线。

　　爹的。

　　言简辞面上沉静，在心里唾弃。
　　一群死变态，连鞋都不给。

　　把人吊起来是这群星际野人进行刑讯逼供时的默认姿势。既能让被囚禁的人醒着难受、睡也不安稳，还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实施酷刑虐待。

　　“真稀奇，”海盗首领啧啧称奇，“白家那种环境竟然能养出来你这样的人。难怪他们砸了那么多钱，也要让我把你逮回去。”

　　作为被抓回来的人，青年的目光很平静。淡得像雾气，层层叠叠的迷雾堆在一起，于是眼底的所有情绪都被掩盖，什么也看不出来。

　　临危不惧，身处困境也冷静应对，对于自己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也泰然自若，像是长久在劣势地位下求生出来的成熟的逃杀者，而非白家那种畸形环境下长大的心理变态。

　　“白家该养出什么样的人？”

　　海盗首领一怔，看到青年安静地看着自己，才确认方才确实是青年在说话。

　　有意思。

　　他用虎牙咬住烟头，语气全然没有对雇主的尊敬：“我当他们那种环境，只能养出发展方向不一样的变态。”

　　言简辞环视半圈，由于双手被铁链锁住定在半空，他整个人都抻直了坠在空中，脚尖勉强点着冰冷的地面。
　　这也导致了他视角受限，看不到身后的环境。

　　“这里是你们的星舰？”

　　他望着合金打造的单调地面和墙壁，不同合金片之间还有螺丝固定，反射着微弱的光。头顶接触不良、频繁闪烁的吊灯成了这个囚室唯一的光源。

　　男人身后，就是一扇合金密码门。

　　人已经到了手里，海盗首领也不在意泄露一些信息：“对。现在我们正驶向α-011星，白家会派人到那里与我们对接。”

　　“如果不是我对白家的实验很感兴趣，我才不会接下这种拐小孩的任务呢。”
　　白家掩盖了半天的秘密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毫不在意地抖了出来。

　　这种态度放在普通人身上，只有被白家玩死的份。
　　而“黄金船锚”的首领确实有如此嚣张的资格。

　　——“黄金船锚”。

　　这是一个臭名昭著、恶名远扬的星际海盗组织，也是知名度最高的雇佣兵队伍。它以金色的船锚为标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还曾在坞边客栈见到过“黄金船锚”的成员。

　　这群亡命徒干着杀人的买卖营生，接不到任务了就随机炮轰几个路过的商船。

　　是以，有不少商船临行前都会特地给这个组织送一部分钱过去，防止对方没钱了一炮给自己干走。

　　由此可以见得，这个组织并不缺钱。每天有大把的商船主动上供，求一路安稳。

　　这个组织不缺稀罕之物，只要招招手，这群见多识广的星际商人就会主动把他们想要的稀世珍宝上供。

　　这样的组织，会因为白家的实验而任凭白家差遣。

　　依据比赛上白弘易提供的记忆，白家在进行移植精神力的实验。
　　虽然这个实验乍听很惊世骇俗，但实际上并不是无可取代的。

　　正如卞灵珊在颁奖仪式上选择的能提升精神力的戒指，有关增强精神力的手段有很多，在人外文明里也并不少见。

　　移植精神力的实验并没有特别吃香——更遑论想要移植成功，要经历一个极其痛苦的淬炼过程。

　　那么……

　　“你对那种实验很感兴趣？”言简辞谨慎地问。

　　他没有明说是哪种，也没有直接开口问，而是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如果男人真的照着这个问句往下回答，不论怎么回答都能让他得知一些有用的信息。

　　海盗首领笑着睨了他一眼，突然凑近：“等价交换。你先告诉我，你身上有什么秘密，让白家大费周章要把你带回去？”

　　——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他的精神体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曾是白家实验的实验体，活了下来，并且疑似实验成功了。

　　他拥有神鸟的血脉，别人食了他的血肉能够大幅增长精神力。

　　他本人是个纯正的向导，精神体却拥有哨兵的属性，且与他匹配度超过了百分之八十。

　　真是。
　　说哪个都很危险啊。

　　“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言简辞好像只是随口一答，“我从小就被送到了白家，他们一直没让我出过门。”

　　这句话确实不假，但言简辞有所保留。他要将自己的重要性平衡到一个不至于让海盗首领私自扣留、也不至于让这个组织误以为他没那么重要的程度。

　　模糊的回答一方面是引导对方问出恰当的问题，另一方面是吸引对方往下询问，套取更多的信息。

　　海盗首领如他所料般问：“你不是白家的人？”

　　言简辞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一句：“等价交换。”

　　海盗首领微一挑眉，礼貌地回答：“抱歉，我认为‘等价交换’这个条件应该放在你我地位相当的情况下应用。而你，目前仍属于我的阶下囚，我没有遵守的义务，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一手夹烟，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露了出来。

　　言简辞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个穷凶极恶的海盗首领的整条右臂都被替换成了洗机械臂，右手的位置安的是仿手的机械爪。
　　五道寒光凛凛的细长刀片自机械掌中长出，每根刀片都能弯叠三折，长约十一英寸，两指宽。

　　眼下，海盗首领就将这其中一道刀片搭在言简辞的颈侧，锋锐的刀刃紧挨皮肤，稍一用力就能见血。

　　“所以回答我，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你不会想试试‘黄金船锚’的手段的，这里有的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而我担保把你交到白家手里时，他们看不出一点儿异常。”

　　“到达α-11星还需两个行星日，你有充足的时间说出你知道的一切。”

　　赤发男人两指夹下嘴边快烧没了的雪茄，弹了弹雪茄上的烟灰。他看了一眼腕表，贴心地补了一句：“其间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你晕过去了至少五个小时，但是你的队友都没有追上来救你。”
　　“希望你理解一下，你的队友也是很怕死的，不来救你情有可原。”

　　青年面无表情，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没从青年清俊的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男人撇了下嘴，也不多失望，大笑着离开了房间。

　　临关门前，赤发男人后退一步，侧过脸望来：“哦对了，为了防止你一个人待着太无聊，或者说妄想上演一场宁死不屈的无聊戏码，我给你找了个乐子。”

　　扔下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后，门终于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半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

　　在无人关注的情况下，言简辞瓷娃娃般纹丝不动的脸重新生动起来。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心想人倒霉透顶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屋漏偏逢连夜雨，轻舟撞上大冰山。如果知道自己来到埃尔塔文明会遇到这么多事，他一定会在余天白拿着那张竞赛广告当天，请假避开这一劫难。

　　这个房间内除了固定在天花板上、另一头拴在他手腕上的铁链，没有其他物件，空荡荡一片。

　　在他身后右上角，能隐约听到风声，应该是换气口。很可惜以他目前的姿势，看不到这个换气口能不能供人通过。

　　如果要找机会逃跑的话……

　　“呲————”

　　密码门再度被打开，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言简辞被打断了思考，无奈抬起眼。看清来人后，他又垂下眼，多少有点无可奈何。

　　这不会是……那个首领说的给他找的乐子吧？

　　“喂，小子，抬、抬起头来——！”
　　黄金船锚的两名成员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蹒跚进来。

　　他们言语粗俗，骂骂咧咧浑然拿言简辞当一个普通的犯人。

　　离得近了，一股劣质酒的酒气扑面而来，不屈不挠地往鼻腔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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