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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生日
沈漠川的蓝色笔记本越翻越厚,江野的暑假计划本则越来越薄,纸页边缘都被夏日的湿气浸得微微发卷。
【江野今天做了糖醋排骨,糖放多了,甜得发腻。他自己吃得一脸苦相,却非要把我碗里的青菜都换成排骨,说“吃甜的长脑子”。】
【凌晨三点被雷声惊醒,客厅灯亮着。江野蜷在沙发上打游戏,见我出来,把耳机摘了说“怕你怕黑”。他电脑屏幕还亮着搜索记录:“打雷时怎么安慰人”。】
【他的暑假计划本上,“去海边”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对勾,“学做蛋糕”被圈了三遍,只有“吓小乖”三个字被红笔划掉,旁边潦草地写着“舍不得”。】
【昨晚他说梦话,喊了声“小乖”,我偷偷把录音笔放在他枕头边,现在已经听了十七遍。
沈漠川合上笔记本时,窗外的蝉鸣渐消。江野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忙活着,鸡蛋壳敲在碗沿的脆响混着抽油烟机的嗡鸣。
“沈漠川,过来尝咸淡!”
沈漠川走过去时,江野正举着锅铲往他嘴边送。
“烫。”沈漠川偏头躲开,指尖却被江野反手攥住。
“凉得差不多了。”江野把那块炒得金黄的鸡蛋塞进他嘴里,“怎么样?比上次番茄炒蛋进步吧?”鸡蛋嫩得像云朵,带着恰到好处的盐味。沈漠川嚼着没说话,耳尖却悄悄红了。
“晚上想吃什么?”江野率先移开目光,假装去看冰箱,“你生日,随便点。”
“随便。”沈漠川的声音很轻,“你做的都好。”
江野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转身时耳根红得厉害:“少来这套,赶紧说。”
“想吃你上次说的那个……”沈漠川拖长了调子,看着江野越来越急的表情才慢悠悠补全,“芒果慕斯蛋糕。”
“就知道吃甜的。”江野嘴上嫌弃,眼里却漾着笑意,“等着,下午给你做。”
午后的阳光斜斜淌进厨房,把瓷砖地板切成明暗两半。江野系着那件印着小熊的围裙——围裙带子松松垮垮系在背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他把淡奶油倒进不锈钢大碗,电动打蛋器“嗡嗡”转起来,雪白的泡沫顺着碗壁往上爬,溅了些在他手背上。沈漠川端着水杯路过时,见他正对着食谱皱眉头,指尖在“吉利丁片需用冰水软化”那行字上反复敲打。
“笨蛋。”沈漠川放下水杯,从橱柜里翻出玻璃碗,“冰水在冰箱下层,蓝色盖子那个。”
江野抬头时,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角。“你怎么来了?不是去看书吗?”
“听着你在厨房拆炸弹。”沈漠川弯腰从冰箱里拿出冰盒,往玻璃碗里倒了半盒冰块,“怕你把厨房点了,到时候没地方住。”
江野被他噎了一句,却没像往常那样炸毛,只是把打蛋器往台面上一放,嘟囔着“要你管”。沈漠川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剪吉利丁片,有两片掉进奶油碗里,他伸手去捞,指尖却和江野的撞在一起。
“别动,我来。”沈漠川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精准地捏起那两片透明的胶片。
“谢了。”江野别过头,假装去看烤箱里的蛋糕胚。
沈漠川没说话,悄悄拉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门口。江野把打发好的奶油倒进铺了蛋糕胚的模具里,用刮刀抹平时,手却控制不住地抖——刚才沈漠川碰过的地方,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
“歪了。”沈漠川忽然开口。
江野低头一看,奶油在模具边缘积了圈不规则的弧度。“要你说。”他气鼓鼓地用刮刀刮了半天,反而弄得更糟,最后索性把刮刀一扔,“算了,就这样吧,反正吃起来都一样。”
沈漠川走过去时,见他正对着那堆歪扭的奶油生闷气,脸颊鼓得像只河豚。他拿起刮刀,手腕轻轻一转,原本凌乱的奶油被抹得平整光滑,边缘还细心地刮出圈波浪纹。
“你会?”江野惊讶地睁大眼睛。
“看食谱学的。”沈漠川把模具放进冰箱,转身时撞上江野的目光,耳尖微微发烫,“上次你说要做蛋糕,我就……”
“就什么?”江野凑近了些,“偷偷做功课?”
沈漠川被他看得心慌,转身就往客厅走:“谁给你偷偷做功课,我是怕你浪费食材。”
傍晚时分,柘言发来段语音,背景音嘈杂得像是在迪厅:“野哥,生日快乐啊沈大班长!我这儿有瓶82年的雪碧,要不要送过去给你们助助兴?”
“滚蛋。”江野笑着回了句,“我们要去看烟花,没空搭理你。”
“哟,挺浪漫啊。”柘言发来个暧昧的表情包,“记得带身份证——”
江野没再理他,把刚做好的芒果慕斯装进保温盒。
“等会儿柘言他们要来?”沈漠川忽然问。
“不来。”江野头也不抬,“我跟他说你今天想清静,那小子估计正约着小女生看电影。”他顿了顿,补充道,“之后再请他们吃饭。”
“走了。”江野把保温盒塞进背包,见沈漠川还在镜子前摆弄眼镜,“戴这个就行,挺好看的。”
沈漠川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衬衫,他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忽然转身问:“真的好看?”
“比柘言好看一百倍。”江野走过去,替他把衬衫最上面的扣子系好,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喉结,“走吧,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
准备出门时,江野在玄关换鞋,忽然从背包里摸出个小盒子塞给沈漠川。“柘言那家伙非要让我转交的。”他说得漫不经心,耳根却悄悄红了。
沈漠川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只银色的手链,链条上挂着个小小的篮球吊坠,被打磨得光滑圆润。“他还挺用心。”
“他就那样,花里胡哨的。”江野别过头,假装系鞋带,“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我回头骂他。”
沈漠川没说话,把手链戴在手腕上。银色的链条衬得他手腕愈发白皙,篮球吊坠垂在腕骨处,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江野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抹银色,“走了。”他率先推开门,摩托车停在楼下,车把上绑着束向日葵,花瓣被傍晚的风吹得微微颤动。
“你什么时候买的花?”沈漠川走过去时,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
“路过花店顺手买的。”江野跨上摩托车,拍了拍后座,“快点上来,晚了看不到日落了。”
沈漠川坐上去时,江野忽然递过来个头盔。“戴上,安全。”
“你自己怎么不戴?”
“我技术好。”江野说得理直气壮,发动摩托车时却刻意放慢了速度。
晚风卷着夏末的热气掠过耳畔,沈漠川下意识抓住江野的衣角。车驶过临江大道时,夕阳正沉在江面,把粼粼波光染成熔金。江野忽然减速,停在路边的观景台旁。
“下来看看。”
沈漠川跟着他走到栏杆边,江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几缕发丝贴在额前。
“好看吗?”江野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远处的落日上。
“嗯。”沈漠川的视线却停在他被风吹红的鼻尖上,“比烟花好看。”
江野的耳尖瞬间红了,转身假装看摩托车:“就你嘴甜。”
他们到江滩时,暮色已经漫上来。江野铺开野餐垫,沈漠川蹲在旁边帮他摆东西——保温盒、纸巾、两瓶冰红茶,还有个鼓鼓囊囊的纸袋,江野说是“秘密武器”。
“发什么呆?”江野把蛋糕盒打开,芒果的甜香混着晚风漫开来。蛋糕胚是他烤了三次才成功的,顶层铺着厚厚的芒果丁,边缘用巧克力酱画了两只手牵手的小熊。只是右边那只的耳朵歪到了头顶,一看就是江野的手笔。
“寿星先吃第一口。”江野把塑料勺塞进他手里。
沈漠川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冰凉的奶油混着芒果的酸甜在舌尖化开。
“好吃吗?”
“嗯。”沈漠川把勺子递给他,“你也吃。”
江野咬了一大口,奶油沾在嘴角。沈漠川刚要伸手去擦,江野忽然侧头,在他指尖上轻轻舔了一下。
“甜的。”
沈漠川的指尖瞬间麻了,他猛地缩回手,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却偏要扬起下巴装镇定:“没个正经。”
江野低笑起来,笑声被晚风卷着飘向江面。远处忽然传来“咻”的破空声,第一朵烟花在夜空炸开,金红色的光瀑倾泻而下,照亮了沈漠川惊讶的侧脸。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绿的像夏夜的萤火,紫的像浸了酒的葡萄,最亮的那朵炸开时,江野忽然握住了沈漠川的手。
“沈漠川。”江野的声音被烟花的轰鸣盖得有点模糊,“十八岁生日快乐。”
沈漠川转头时,正对上江野的眼睛。烟花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平时带着点痞气的眉眼此刻格外认真。沈漠川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他有很多年没过生日了,父母离婚后,每次生日都只有他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吃一碗阳春面。
“江野。”沈漠川反手握紧他的手,“你为什么总吃柠檬糖?”他发现江野从高一就经常吃柠檬糖,所以在给对方买糖的时候总会留意有没有柠檬味的。
江野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颗透明的糖纸,借着烟花的光看清上面的字。柠檬味的硬糖在指尖转了两圈,他忽然剥开糖纸塞进沈漠川嘴里。酸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带着微不可查的甜。沈漠川刚要吐出来,就被江野按住了后颈。
“你尝。”江野的鼻尖抵着他的,“刚开始是酸的,后来会有点甜。”
烟花还在继续,江野的吻落下来时,带着柠檬糖的清冽。沈漠川闭上眼睛,能尝到他舌尖残留的芒果甜香,混着那点恰到好处的酸。
“这就是答案。”江野的唇贴着他的,声音带着点颤,“青春和喜欢,不都这样吗?”
“酸的东西,总能让人记住很久。”
“刚放进嘴里的时候,酸得人皱眉头,眼泪都要出来。”江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迷茫,又带着点笃定,“可慢慢嚼着嚼着,就尝到甜味了,带着点清清爽爽的香,让人忍不住想一直含着,舍不得咽下去。”
他顿了顿:“恋爱也是。”
“一开始总跟你吵架,看你不顺眼,觉得你处处跟我作对,像颗又酸又涩的柠檬。”江野的指尖轻轻划过沈漠川的手背,带着点试探的温柔,“可后来才发现,那些针锋相对的背后,藏着好多我不知道的温柔。就像柠檬糖,酸是真的,但甜也是真的,酸里带甜,甜里裹着酸,才让人回味无穷。”
“江野。”沈漠川的声音带着点沙哑,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你知道吗?”
“什么?”
“我也喜欢柠檬糖。”沈漠川的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尤其是你嘴里的。”
江野的脸瞬间红透了,刚想反驳,就被沈漠川按住后颈,加深了这个吻。远处的烟花还在绽放,近处的江风卷着水汽,把少年人的心跳声吹得很远。江野忽然想起什么,从那个“秘密武器”纸袋里掏出把烟花棒,拆开包装递了两根给沈漠川。
“试试?”他用打火机点燃一根,火星“噼啪”溅开,在暮色里划出细碎的光。
沈漠川犹豫着接过,江野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在空中画圈,金色的光轨在黑暗中留下转瞬即逝的弧线。
“你看。”江野忽然指着远处的货轮,“那艘船好像停了。”
沈漠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巨大的货轮静静泊在江心。“可能是在卸货。”
“等我们以后考去那个城市,”江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也找个这样的江边,晚上来散步。”
沈漠川转头时,烟花正好炸开在江野头顶,把他的侧脸照得轮廓分明。
“好。”沈漠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之后江野的暑假计划本上,最后那个“看星星”的问号被改成了对勾,旁边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和沈漠川一起,比星星亮。”
而沈漠川的蓝色笔记本里,新添了一页日记。字迹比往常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江野说,青春是柠檬糖。酸的时候想皱眉,甜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味。】
【他不知道,我早就偷偷把他的柠檬糖换成了草莓味。】
【因为喜欢不该是酸涩的,该是像他做的芒果慕斯,甜得让人想赖一辈子。】
最后一朵烟花炸开时,江野正低头替沈漠川擦掉嘴角的糖渍。沈漠川忽然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江野,明年生日,我想吃你做的番茄鸡蛋面。”
“好啊。”江野笑着应下,把他搂得更紧了些,“做一辈子都行。”
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江野把沈漠川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卧室走,惹得沈漠川低笑不止,捶打着他的肩膀:“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寿星公最大。”江野把他放在床上,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还有一会才到明天,要不要再许个愿?”
沈漠川勾住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钻了钻,声音闷闷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什么愿望?”
“不告诉你。”沈漠川在他颈窝蹭了蹭,“说了就不灵了。”
江野低笑出声,伸手关了灯。黑暗中,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沈漠川的呼吸渐渐平稳,显然是睡着了。江野低头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在他额头上又亲了一下,轻声说:“沈漠川,遇见你,是我这个夏天最甜的糖。”
“所以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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