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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造
皓日冉冉而起,天色逐渐大亮。
大理寺内官员皆已到廨点卯,吕若望紧赶慢赶从外小跑而来,打眼一瞧,其后还跟着畏畏缩缩的一名官吏。
吕若望大步迈入正堂,连忙向堂上魏砚行礼。
“吕少丞,你这是?”魏砚方开口尚未说完话,面前的小吏一个“噗通”陡然跪下。
“官爷饶命啊官爷!都怪小的粗心大意,小的那会儿方上任,着实眼拙,未曾瞧清楚这才酿成大错,还望官爷饶命……小的此番定然将功补过。”
魏砚深觉怪异,直直向吕若望盯去:“出了何事?”
吕若望面色肃然,拱手直言:“回魏少卿,下官今晨到坊间向里正核实,郦运是严家一年前聘去的家仆。他的籍贯文书却不算新,其纸字皆有些褪色,好似已有年月。经由坊间吏员看来颇有问题,其印文曲直盘旋且多有笔画断裂之事,很似伪造。”
“伪造?何意?莫非他不是郦运?”魏砚蓦然睁大双眼。
吕若望一个喟叹:“是……那位郦运好似前几年已然归乡,而此人恐是伪造印文且冒充了他的籍贯。”
“竟是这样?若真如此,倘若他出了长安,之后再远走他乡,我们就更加难以寻到他了?”魏砚愈说声音愈加低沉。
小吏头也不抬,嘴唇颤动,直哆嗦着。
半晌,魏砚面上血色褪去,他深吸口气:“你说郦运前几年归乡,那是在长安待过?那段时日他的籍贯文书在何处?”
“下官知晓少卿要那文书,已将此事吩咐下去,只是时隔年岁较久还在查。”
魏砚厉声高呼:“找到后立刻呈上!”
“是,”吕若望欲言又止,“那这……这人……”
“该由谁处置,交由谁人!”
小吏头直点着地:“官爷饶命官爷,给小的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身侧出现几名随从架着小吏就向外拖去,桓榆来时看到的正是这幅景象。
“慢着,”她抬手制止,瞧这人眼熟,错愕问,“出了何事,这是做什么?”
魏砚将事情徐徐道来。
“确实眼拙,快些带下去罢,别也污了少卿的眼。”桓榆这话一出,那小吏脸更是僵住,他耸拉着身躯任由身边随从将他拖走。
桓榆转向堂上,抬眼望去,魏砚神情恹恹,垂眸不语。
她走近几步,顺势坐下,缓缓道:“少卿可还记得钟钰?”
魏砚闻言一顿,他应声看去,桓榆一袭水红襦裙端坐在侧边塌上,目光炯炯望来。
“自然记得,为何提她?”他面上不解。
桓榆声色干脆,不疾不徐:“钟钰的绣工应算得上是上乘,我们曾见过她所制的许多绣品。虽说我的女红也很是一般,但还算有所涉猎。我深觉严弘义身上的香囊,其上所绣的柳叶及纹样,那针法、染色与骨法用笔同钟钰所制的都极为相像。
所以,我想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些关联,又或者,能否通过这点找到这香囊真正的主人?”
魏砚原先的落寞沉下去,面色逐渐坚定,连连点头:“我即刻寻人来辨这绣纹。”说完当即吩咐下去。
桓榆紧跟着眸光微动,莞尔道:“听闻五郎已将人抓到,少卿不必这样一直愁眉苦脸,看得倒让人闹心,人领来审问后自然明了。”
她这话看似在斥责诉苦,内里好似亦在安慰他之前的事,不过这般言语犀利更叫他气笑。
云疏听闻案情有了进展,前脚后脚踏进大理寺。
须臾,正堂内,方则溢提拎着五仁走进,手臂一甩将其扔在地上。
他抱着刀直挺挺站立,作势抱拳:“均也兄,人已带到,我可是不负所托,”刚正经没一刻,他就放下刀,单手叉腰,“我这算是立功了吧……”
魏砚打断他:“怎的只有一人?那位郦运呢?”
“确实只他一人,”方则溢登时又泄了气,“之后我还蹲守了一会再没瞧见人了,我想着你们这不是着急嘛,就赶紧把人带回,不过你们放心,还有人在蹲守着呢。”
倒是出乎意料,桓榆有些无奈,方才还说审完一切皆知,这下好了,人许是早跑了。
云疏瞪着杏眼:“他二人没在一处?”
方则溢直摇着头。
“五仁?本名窦振,”魏砚拿起惊堂木就是一拍,“速速道来,同你一起逃的那人在何处?你二人为何没在一处?”
窦振双手被粗绳系在其背后,他跪着挺身,面上毫无情绪:“你们说的何人,小的不清楚。”
站在一旁的方则溢倒是不满起来,他双臂环胸:“还是个嘴硬的,”他越想越狐疑,掐着窦振肩膀就问,“莫非你二人算计我?”
窦振被推向后仰,竖目而起:“官爷不必如此猜测,我本就不清楚你们说的何人。”
“方则溢不得无礼!”魏砚又拍惊堂木,方则溢气鼓鼓地抬手一松。
“那我问你,你为何要逃?”
窦振松了松肩膀:“我……我那主家二郎君不是出事了,我怕主家将此事怪罪到我们头上,就逃了。”
桓榆蹙眉瞧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不是你做的,你为何要逃,那么多随从中只有你二人逃了,你们是生怕官府查不出吗?”
魏砚冷着脸,声色尤为沉稳:“昨日你与郦运一起倒底做了什么,立刻道来!”
“我不清楚你们在说什么?”窦振敛着目光,偏过头去。
魏砚又问:“你不清楚?那你可识得郦运?”
“不认识。”
桓榆冷笑:“想来你确实不认识,毕竟那人根本就不是郦运。”
窦振眉头拧成疙瘩,失声问:“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根本不是郦运?”
“你竟然不知?”桓榆有些许诧异,“倒是奇怪,你二人间是何等情分?竟让你在不知他真实身份之时就愿意为他作保?”
话毕,她将手边郦运的画像再次拿出,将其拨开一展:“这人你应当认识吧?与你一同逃跑之人。只是他冒充了一位叫郦运之人,你们二人间如此情分,想来他也是用这身份接近你,更甚是拉拢你。
你说如今我们抓到了你,他却不见了,莫非是他弃了你独自跑了?”
“胡说!”窦振面色大变,“他定不是那种人,他……还让我先走……”
屋内陷入一阵死寂。
魏砚漠然开口:“你既承认了,就快些说吧,也好清楚你二人的情分倒底是不是真的?”
————
窦振终于在震惊中将一些事情说明。
桓榆手尖抵唇:“我倒是未曾想到,这窦振竟不知道郦运真实身份。”
云疏分析道:“依他所言,郦运来到长安之时,巧遇窦振,其中窦振被冤枉盗窃主家一事还是由郦运为他伸冤,之后窦振为他引入严家做这随从,二人由此互相帮扶,情分尤其深重。”
桓榆颔首:“想来这窦振恐是郦运为接近严家拉拢的身边人。就在利用了他之后,这便抛他而去。”
方则溢咬着唇,双手环胸:“是,可是这窦振将昨日之事说得仍是模棱两可,到现在还在为郦运辩护,这可如何是好?”
魏砚眸色渐深:“他说他二人昨晚在城东南角处落脚。方则溢,你同辰初一齐去那处瞧瞧。”
方则溢一拍胸脯:“好嘞,包在我身上。”
待两人离去,苍宇紧跟着领了位青衣娘子走进:“少卿,属下将人带来了。这位是房娘子,是我打探道平日里,与钟钰娘子一同售卖香囊的娘子。”
话音方落,那娘子俯身见礼:“见过官爷。”
魏砚直言问道:“房娘子可懂女红?钟钰的手艺你可知是从何处学来?”
“钟娘?此事我确是问过,钟娘用针精巧,其染色制线亦是不同。我曾问她,她说是一位江南女子所教。”
“江南女子?”云疏喃喃问。
“是,她那么说我就也清楚了,想应当是学的是吴绣。”
“吴绣?”魏砚拿起置于手边的香囊,“房娘子请来瞧瞧,这香囊上的绣纹。是不是同你所说的那样?”
房娘子应着声走近,提起香囊。她左右翻覆,展开绣纹细细查看,须臾她言语肯定,抬手一指:“对,就是这种针法。这种套针、缠针运用得极好,色泽鲜艳,细看还有些画绣。”
桓榆接道:“画绣?这我清楚,我亦有瞧出一些,它还将绘画骨法用至其中。”
“是,这个绣娘的手艺当真极为精湛,甚至更甚于钟娘。如此手艺很似吴郡之地。”
送走房娘子后,云疏垂眸猜测:“难不成这严弘义的心上人,也是一位来自的江南之地女子?”
“严弘义接触的女子谁人是江南之人?”
————
严府,外门大敞。
墙檐及门楣上挂着片片白幡,府前街道上飘落着数片纸钱。吊唁的亲友陆陆续续前来,人数甚多。
主家之人各戴白帛排排站于棺前。
姜夫人面容煞白,整个人如同丢了魂,前合后仰同倚着女儿立于一旁,憔悴至极。
魏砚携桓榆前来吊唁。
严大郎迎上前,将二人领入偏房:“多谢魏少卿和桓娘子愿意前来,不知二弟这案子现下如何了?”
两人相视一眼。
魏砚微微颔首:“我们来此正为此事,有些话还望严郎君配合。二郎君所接触的女子中可有江南一带?又或是……若说二郎君的意中人是一位江南女子,严郎君可有怀疑之人?”
“江南女子?”严大郎手搭下巴,凝神细想,“我不清楚有谁,不过二弟确实去过江南一带。”
桓榆连忙追问:“何时去的?同何人一道?”
“约莫三四年前,应是与舅舅一道。”
魏砚焦急问:“你这位舅舅现在在何处?”
“在江南,扬州,舅舅家就在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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